凡一件事的开端,总是会千头万绪,即便常家夫妻都很能干,陆茗也不免要多劳心劳力一些。
他不但动用了陆父留在花旗银行的那笔存款,用于组建影业公司,还贴补了许多钱财,再次改建新时代大戏院。
除了设备更新,还有室内的设计装潢。
陆茗有心把毛小固和长生培养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因此从公司组建开始,就时常把他们带在身边,指点一番。
毛小固倒是上手飞快,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又把自己绑在了陆家船上,很是尽心尽力。反倒是长生,陆茗很快发现他似乎无心于此。
这也是件奇怪事,之前长生有了空就往新时代跑,怎么这会儿又缩回壳里去了?难道少年人兴趣转换得快,他又不喜欢电影这个行当了?
陆茗百思不得其解。
面对兄长的询问,长生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辜负了大哥的好意。还是毛叔看不过眼,见陆茗头疼的模样,主动过来解惑:“东家,依我看呐,长生是想当明星。”
“明星?”
“不不不!我没想过要当明星!我就是,就是......”长生先是猛摇双手,然后捏着衣襟,脸色涨得通红,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毛叔也纳闷起来:“难不成我猜错了?”
又跟陆茗解释道:“之前湘江路上有个剧组拍电影,长生就躲在人群里看。后来凡是听说哪里有人拍电影,长生都会请假过去看,我就以为长生是对拍电影有兴趣,想当明星。”
陆茗看了低头不语的长生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跟毛叔说几句话,就带着长生坐车离开了。
回到陆宅,陆茗蔫蔫地缩在长沙发里,强打精神:“长生,我们谈谈。”
他这几天精神很不好,身体也异常畏寒,这会儿回到温暖的家里,喝着热茶,就不想动弹了。
见佣人都被打发出这座二层小楼,长生坐在单人沙发里,腰板挺得笔直:“大哥要谈、谈什么?”
陆茗被他紧张的小模样逗得笑起来,打趣道:“谈谈我们坚强的长生宝宝,将来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长生脸红了,继而茫然:“将来......什么样都行的吧。”
倒是不知不觉间,不那么紧张了。
陆茗还是个“游魂”的时候,看到过长生唱戏。当他脸上满布油彩,戏服加身的时候,就好像给脆弱的芯儿装了层铠甲,似乎有了无往不利的勇气。
但是与之相反的,生活里的长生,往往几句严刀霜剑般的话,就能将他弄得遍体鳞伤。
他这种源于骨子里的不自信,小时候还没有太明显,越长大了就越厉害。包括长生后来口述的“未来”中的场景,他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不仅仅是身不由己,更是不知如何反抗。
长生会养成这种性格,真的都怪他那位心思肮脏的张师兄吗?陆茗有些不确定起来。
想了想,陆茗试探着开口:“长生,你刚才说,不想当明星......那你是想当导演?”
“不不不!”长生手摇得更快。
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长生虽说还有些犹豫,但到底没什么不好跟大哥说的:“我不想当导演......我是想,想演电影,但是明星什么的,我......我当不了。”
原来如此!
陆茗笑起来:“什么当不了!我陆某人的弟弟,难不成还没有这点自信?放心,大哥说能当,你就能当!”
长生看着大哥好看的笑脸,心中羡慕极了。
他想演电影,是觉得这跟他之前学的戏有点像,又可以赚钱,不用再在陆家白吃白住。
这些日子,大哥教了他很多东西,可那些经济商业的事情,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与其贸然插手一些他不擅长的东西,不如做些他勉强可以做的。
他知道大哥不介意白养着他,哪怕他到头来一事无成,但长生不愿意这样。他也不想把这些话说出口,让大哥担心。
毕竟大哥的身体这么差,每天还有许多烦心事,他实在不想给大哥增添多余的负担。
长生很喜欢呆在大哥身边,看他自信张扬的样子。哪怕平常人见到大哥,总觉得陆家少爷恹恹的,是个病秧子。
但在长生看来,自家兄长像小太阳一样温暖,耀眼得很,这是他学不来的。
“咱们自己也有制片公司了,大哥会给你找个合适的片子,让小长生来演。”
陆茗不知道长生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笑。
“大哥说过,以后要罩着你的!长生以后想演电影就演,想不演了就不演,哪怕你以后想当导演也没问题,都是长生说了算!”
长生眼圈有些发红,点了点头。
陆茗其实很赞同长生演电影。与自家兄弟的毫无进取心不同,陆茗希望长生能够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他知道长生的身世,知道胡父被杀害,可他的母亲还有可能活在世上。如果长生成为家喻户晓的男明星,就有可能有一天等来认亲的胡母。
不过陆茗并不打算立刻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方面是不想给长生太多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怕他抱了过多期望,回头来只是失望一场。
再者,与胡母失散的时候,长生只有六岁,陆茗不确定经过这么多年凄风苦雨的生活,小长生会不会对胡母生过什么怨怼之心——虽然陆茗觉得不会有。
但想了想,陆茗还是决定暂时按下此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件事敲定了,大哥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陆茗犹豫了一下,对于自己要问出口的这个棘手问题,还是选择了委婉一些的问话方式:“长生,你对柯副官,是有什么想法?”
长生一下子惊呆了,满脸涨红,语无伦次道:“我,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陆茗无奈扶额,这个傻小子,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起几个月前在医院里与柯副官说的那一番话,陆茗就觉得,这脸,被打得真疼啊。
陆茗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长生,你到年底才满十五岁,是不是被张双霖误导了,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
长生低下头,一会儿才轻声道:“大哥说得对,我太小,不太明白......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柯副官他......我......”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唉,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陆茗感觉头很痛。但想想当年第一次遇到自家爱人时,自己也跟长生差不多的年纪,他也就释然了。
话说母猪不说老鸦黑,其实也都差不离嘛......摔!
虽说自己的糟糕预感成了真,可为了避免长生在自我认知上产生误解,陆茗还是决定问得清楚一些:“长生,先抛开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你觉得自己对柯副官,与对张双霖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少年人脸皮薄,长生有些羞于启齿,但见大哥一副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明白的样子,只好老实说道:“张师兄他......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很沉重......”
“像是欠了他什么一样,所以好些事情,最后总是莫名其妙地按照他希望的样子去做了......但是做完了,又感觉......有些奇怪......怎么也不得劲的样子......”
“柯副官的话,”长生咽了口唾沫,总觉得上下嘴皮沉重得很,有些张不开口。脸上不知不觉开始发烧,偏他还不自知,在兄长灼灼的视线下又不能耍赖不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开始也没怎么样,就是觉得很感激他......毕竟他救了我和大哥......后来他突然不再出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记挂......”
头越来越低,长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前些日子魔术大赛的时候,从大哥这里知道柯副官要跟宋将军一起来,我就,就很高兴......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敢去见他......”
“后来,后来毛哥说......柯副官他、他其实并不想见我,我一下子就、就觉得很难受......”
长生说不下去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陆茗心疼了,把小少年搂在怀里,见他哭得伤心,不免也开始暗暗发愁:得了,不必再逼他多说什么了。
长生与柯副官,这妥妥就是对互有情意的小鸳鸯,偏偏被自己这个恶人大哥举着爱护兄弟的旗子棒打了,这可怎么办哟~
现在跟柯明昊说自己反悔了还来得及吗?
要不然让自家爱人拿出长官的款儿,给柯副官施个压?
陆茗脑子里跑过一片乱码。
实际上,陆茗当然有办法打消长生刚刚萌生的这点感情萌芽,但他并不想这么做。长生过得太苦,性格又极度不自信,他只想这个命运坎坷的少年活得开心一些。
“我怎么哭了,唉......”
长生开始胡乱擦眼睛,掩饰道:“我刚才就是乱说的,大哥不要放在心上......反正柯副官也不可能喜欢我,我又配不上他......”
这话陆茗不爱听,把手绢递给长生擦脸,不乐意道:“长生这么好,哪来什么配不上?要我说,该是那个柯明昊配不上你才是!”
长生一下子被逗笑了,继而笑意开始发苦:“大哥别再取笑我了,怎么可能......我不过一个.......”
大约是情绪太过激动,长生的话尾里不小心漏出两个字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长生一下子咬住嘴唇,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陆茗。
“......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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