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嫂握住老夫人冰凉的手，轻声道：“您当初旧疾复发，在南京休养，也的确不宜返回北平。就算您勉强回去了，想必那些人也有后招等在那里。宋将军不退下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即便宋将军不肯就范，执意留在华北，那些冲他去的明刀暗枪还不知道怎么发难呢。没有后方足够的支持，等待宋将军的，只有喋血沙场的结局。
云嫂亲身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你不必安慰我！”宋老夫人仍旧耿耿于怀，拍拍云嫂的手：“那些日子，要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云嫂没说话，也叹了口气。
“几年了，我不愿意回北平，就一直在这里耗着，你们都劝我......可真让我回去，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宋家人？去见宋战的父亲？”
“宋战是个遗腹子，他父亲为国征战，年纪轻轻就马革裹尸，只给我留下那几张旧相片......”
“这么些年，我生怕没有尽到教养宋战的责任，堕了他父亲的名头，对宋战要求极严。可谁能料到，到头来，害得他损了声名的，竟是我这个老妇人呢......”
云嫂低下头，体贴地给宋老夫人留出一点时间，使得她可以强硬地将堪堪溢出眼眶的泪花收回去。
云嫂又安慰道：“宋将军没有埋怨过您，宋家人也没有，您该放宽心了......北平那边一直写信给您，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该回去了。”
见宋老夫人不肯点头，云嫂又道：“连章家那位过世前，也曾叹息过宋大总统看错了贾家人。贾家那位确实是个极擅长伪装的人，被他骗过去的又何止一个两个。这实在是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宋老夫人的面容重新变得严厉：“贾家小子的存在，就是宋大总统英明一生中的污点！”
“只可惜他羽翼已丰，我们暂时无法奈他何！更可笑的是他身边那一帮打着为国为民旗号的短视小人！......前些日子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云嫂道：“您是说，用寄存在南京的那批南下的文物国宝，换枪炮飞机的事情？”
“哼！不正是这件事？！文物那是什么？那是华夏历史存在的佐证、见证人，没了那些东西，谁能说很久之前确实存在过什么文明？”
“我一个妇人都知道这些，那些头顶冠带的‘要员’偏偏不知道？呵，他们哪里有这么糊涂，不过是被眼前的一时利益迷花眼罢了。”
云嫂轻声道：“左右宋将军他们已经想办法把这件议案否决了，您也放宽心些吧。”
“唉，这些糟心事也就只能跟你说说，我......”宋老夫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云嫂起身，接了电话：“喂，宋公馆......哦，柯夫人......嗯，老夫人正在休息，现下不好打扰她。”
“她这几天腿疾又犯了......是，需要好好休养，不见客。”
“......好的，我会转达给老夫人。”
“......嗯，嗯，明白......我知道......嗯......”
云嫂站了一会儿，对方一直在诉苦，哭泣，她只好耐心地听着，不时说几句宽解话，到后来，这通电话长到连宋老夫人都皱起眉头，向这边望过来。
这时，云嫂不知听到什么，蹙眉道：“柯夫人，柯副官的事情何至于到了要把他逐出家门的地步，既然他眼下意志坚决，不肯订婚，何不如过些日子再好好跟他说一说？”
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云嫂常年水波不兴的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她垂下眼，低低道：“若这件事情真落在我身上，我是不舍得把孩子逐出门墙的。”说着，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了下来。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从云嫂手中拿过话筒，强硬地扣在了话机上，原来是宋老夫人忍着腿疾，慢慢走了过来。
“又是柯家的电话？你何必跟她说这些，无端累得自己伤心。不过是个糊涂妇人，所以我不愿意跟她说话，没想到带累了你。”
云嫂擦擦眼泪，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老夫人说哪里话，柯夫人也不是存心的。”
“我知道。”宋老夫人嘴角的法令纹深了深：“她不过是一碗水端不平，总是偏心小儿子而已。明昊要不是当了宋战的副官，恐怕她更看不见这个大儿子了！”
“这会儿她这么着急上火地找我，就是耍了个心眼，看看我们宋家会不会因为明昊闹出喜欢男人的事情，带累到她小儿子身上去罢了！”
“要是要带累了，正好，把明昊逐出门去！要是没带累，那就高高挂起，只管置之不理！”
被云嫂扶着重新坐下，宋老夫人疲惫地揉揉额角：“明昊怎么摊到这么个父母亲！”
云嫂道：“柯家虽然在家事上糊涂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
“难得你还给她说好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话说回来，老夫人才是真的明白人，不论是大事，还是家事。”
云嫂心生感叹。
这个年节，柯家闹得不可开交，却不知道宋将军也带回个惊天霹雳的消息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主官副官俩人去了上海，竟都喜欢了个男人回来。
老夫人曾怀疑过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干脆当面问过宋将军，是不是看上柯副官了，结果那场面......
云嫂拒绝回想。
总之，老夫人真是非常人，惊是被惊到了，可还是心平气和地跟宋将军谈了一回。
期间母子二人究竟谈了什么，云嫂不得而知，但俩人最后一直和和睦睦地过了几日，直到宋将军离开，都没有爆发出什么冲突来。
宋老夫人知道云嫂没出口的话是什么，摇摇头道：“我当然不愿意宋战喜欢个男人，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总是催着他成婚。可你知道他对我说过什么？”
云嫂难得也起了些好奇心。
“宋战把他堂叔宋大总统和章家那位的事情搬了出来！问我是不是忍心看着当年他们吃的苦，在他自己身上重演一遍！”
宋老夫人没好气道：“我平素是对他严厉了些！但这话简直就是在戳我的心！我是一直不喜欢章家那位，毕竟，要不是他，宋大总统不会连个后代都没留下。”
“但章家那位，也是个于国于民有功的人，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能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评说？”
“现如今，他们宋家出不完的痴情人，又轮到我儿子身上，我不这样冷处理，难不成还要跟柯家人一样一通闹腾？且不说宋战最后会不会重蹈他堂叔的覆辙，到头来，宋战这样的性子，又岂能真听我的？”
云嫂道：“那您这是同意了他们的事？”
宋老夫人削薄的嘴唇抿了抿，突然拍拍云嫂的手道：“小云，我如今腿脚不行，出远门不方便，你代我去趟沪市，去亲眼见见宋战喜欢的那孩子，还有明昊的那个意中人吧。”
云嫂垂下头：“老夫人，您最近病痛缠身，离不得人，我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宋老夫人板正了脸色：“可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这些年，我们在那边也一直没断了人去找，可惜没什么音信。”
“现在宋战去了沪市，我已经交代给他找人的事情，你顺道去看一看，说不得就有什么转机。”
见云嫂不说话，宋老夫人本想把磺胺和青霉素的事情跟她说一说。
毕竟这件事情太重大了，如果宋战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他根据他喜欢的那孩子所说，找人想办法研究出来的，那么，那个孩子也算是于国家有大贡献的人，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更需要谨慎地对待。
因此，云嫂必须要代她看一眼。
但想起儿子叮嘱过她，此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宋老夫人只好又生生把话咽回去，只拍着云嫂的手强调道：“一定要去沪市代我好好看看，宋战看上的那个孩子，是不是真像他说得那么好！”
“你就是我的眼睛！也算是代我给宋战把把关，别是他一时糊涂，为了让我同意他们的事情，生生把一些莫须有的功劳硬套在那孩子头上了。”
“总之，你一定得去！”
云嫂强笑一笑，只好道：“那我去就是了，不过总要过些日子，您好些了我才放心。”
宋老夫人没办法，只好点头：“依你！”
虽是这样说了，但实际上云嫂出发的时候，已是两个多月之后了。
实在是云嫂有心拖延，加上宋老夫人病了一场，她很不放心，这么磨磨蹭蹭的，也就好几个月过去了。
为了保护云嫂的安全，宋老夫人专门给儿子拍了电报，宋远征于是派出一队警卫，专程到南京母亲的居处接到云嫂，然后护卫她前往沪市。
一路本是花树繁茂，生机勃勃的暮春初夏风景，云嫂却实在无心于这些。
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数说不尽的滋味儿。
宋老夫人：宋战，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看上柯副官了？
——数月后——
陆茗：宋战，听说你看上柯副官了？！快给我老实交代，不要逼我动用武力！！！
——数月后——
整个黄埔滩：哎，听说了没？宋将军看上他身边的副官了！
——又数月后——
柯副官（黑眼圈）（默默打包行礼）：这个地球已经没法待了，我还是连夜搬家，去火星上住吧......
......当然，走之前得把长生偷出来，一起带走！（←v←机智.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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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高军帅与白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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