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闻言羡慕道:“还是玲姐姐懂得多,果然跟在王妃身边,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呢。”
铃姐姐摆了摆手:“大娘子可不爱听这个。虽说大娘子是遵从丞相的命令嫁给了越江王,却哪儿能真算作数呢,以后自然能再找门好亲事!”
“你呀,以后也别再叫‘王妃’了,尤其是不能在大娘子面前说......哎呀,瞧我,你整天守在这个院子里,哪儿来的机会能见到大娘子呢,我真是白担心了,呵呵呵呵......”
小婢眼中闪过一丝怨怼之色,却转瞬即逝,没让眼前人察觉到,反顺势拉住铃姐姐的袖子央求道:“好姐姐,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姐姐帮我一把好不好?”
“妹妹没本事,只认得姐姐一个能耐人,只能求到姐姐这里来。现在谁不知道铃姐姐是大娘子面前第一得意人儿,就顺手拉妹妹一把吧。”
“哎呀,这个我可做不到。”
铃姐姐一把推开小婢,顺了顺头发不耐烦地道:“大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岂会在意我一个小小的婢女?我就是求她了又有什么用?”
“倒是你,可怜见的,好歹跟我一同进的丞相府,别说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提醒你,趁早离开这里吧,还能多活些时日,否则......哼。”
说罢铃姐姐便袅袅婷婷地转过身要走。
走出几步她却又停下,转头笑道:“阿莫,今年秋社后我就要与阿癸成亲了,大娘子会亲自给我做主,怎么样,你开心吗?”
见阿莫慢慢低下头,攥紧了衣袖,铃姐姐开心地笑了起来:“以前我天天过来找乐子虽然不错,不过今天可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呢,呵呵呵呵.....”
阿莫被她甩在了身后,铃姐姐志得意满地走到院门口,却正见到一个容貌尽毁,丑若恶鬼的仆人赶着一群趾高气扬的大鹅从外面走了过来。
铃姐姐被惊得心肝儿乱跳,急忙捂住口鼻,侧身让开路,生怕再次冲撞了那群可恶的大鹅,被狠狠啄上几口。更何况那鬼奴实在是太吓人了,她实在不敢抬头看他。
眼见瘦小的越江王冲着那群鹅扑了上去,抱着那些大鹅又搂又蹭的,好像遇到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亲热至极。
想到几乎每天都要见到这么一幕,铃姐姐顿时感觉恶心得不得了,急忙转过头去,心里暗暗不满。
——明明是大娘子被丞相派了监视越江王的差事,偏她懒得见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只让自己一个小小婢女每天过来看着算什么?这么大一个院落,外面瞧着堂皇富丽,谁不知道里面有多简陋?
主子只爱大鹅,出不了院门就每天守在门口等鬼奴放鹅回来。那鬼奴虽是越江王一直带在身边的忠仆,却是个哑巴,本身又丑得惊人,这么一主一奴的难不成还能翻出天去?
现在自己连阿莫都耍够了,实在是不想再来这里了!
这么想着,铃姐姐打定了主意:以后再来这里就到门口随便晃一圈,然后去别的地方躲一阵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回大娘子那里覆命好了!
而另一边,离开的铃姐姐并没有发现,越江王姬翎在某只大鹅的翅膀下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管,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进了袖子里。
而正像此前多少次发生时的情形一样,这院子明里暗里多少眼线,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等到终于安置好大鹅们的食水,姬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鹅群,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鬼奴急忙跟上前去伺候。
两刻钟后,鬼奴从屋里走了出来。等他慢慢走到廊下的一个角落里时,被一个小婢拦住了。
鬼奴定睛一看,居然是阿莫。
“鬼叔......”
小婢眼中的怨恨不甘如同跳跃的火光,鬼奴心头一动,嘴角缓缓绽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
入夜,姬翎缩在被子里,心思动荡,久久无法入睡。
信早已被他销毁,但那寥寥几行字却像是种子般在姬翎脑海里生根发芽,徘徊不去。
他要来了!
终于又能与他见面了!
时至今日,姬翎还是常常会想,要是当初没有遇到这个神奇的少年,自己会是什么光景。
几年前,当他作为质子被送去北汉国都之时,早已做好了承受各方慢待羞辱的准备,只求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所以,当匈奴贵族们名义上请他赴宴,实际上屡屡将他戏耍一通的时候,姬翎选择了默默忍受。
直到,吐谷浑突然遣使来访。
那天,醉醺醺的吐谷浑副使闯进某个北汉贵族设宴的地方,对着姬翎大肆谩骂嘲讽,甚至揪住他的衣襟拖下席来,饱以老拳。
不过片刻而已,姬翎已是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累累,只能哀声呼痛,求饶不已。
周围的匈奴人却一个个作壁上观,将他当作耍戏的猴儿般指指点点,取笑不已,毫无制止的意思。
那一刻,他真恨不得立刻死了!就算阿母临终前一再对他说,不论将来境况多么艰难,都一定要活下去。他却也再顾不得了。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望不到头的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那一瞬,对自身际遇和自我的憎恶感攀升到了顶峰,姬翎觉得自己是真的、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谁知那吐谷浑大汉却突然停了手,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轻蔑道:“你还手啊?怎么不还手?果真一副软骨头!看你这窝囊样子,就算我给你一把刀,站在这里让你杀,你敢吗?”
“窝囊废!周人都是一群窝囊废!”
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姬翎,突然涌起的血气激得他眼前发黑。他想要奋力站起身,却被踩得喘不过气,动不得身,挣扎不起来。
他那时候的模样大概真的万分滑稽吧,惹来周遭一阵哄然大笑声。
而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周人仆僮服饰的纤细身影走了出来,对着那吐谷浑副使认真道:“你说错了!”
大汉嗤道:“哪里错了?你又是什么......”
“东西”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他胸口上已经被刺进一柄样式古朴的匕首。
刺了一刀之后,又被其主人拔出,之后连刺两刀。
吐谷浑大汉双眼暴凸,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渐渐失去生机的脸上还带着极度的不可思议与无法置信。
就见那拿着匕首的少年面无表情道:“大周人自然是敢杀你的。不过不好意思,我身高不够,你块头又太大,刚才第一刀没有扎准地方,我只能再多刺两刀,凭白让你身上多两个窟窿,是我的不是!”
往四周看了看,少年又摇头道:“可惜没有长刀,要不然直接砍掉你的头会更痛快些!”
本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却让姬翎那颗濒死的心瞬间鲜活起来,跳得激烈,几乎要破胸而出!
而周围的匈奴人早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从容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少年将其重新收回袖子里,把姬翎搀扶起来,又对那大汉尸身抬了抬下巴,轻蔑道:“你一个妻母嫂、毡蒙头、食肉酪,堪堪开化的玩意儿,也配瞧不起周人?”
相对已高度周人化的北汉贵族来说,吐谷浑确实还保持着许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习俗。
比如父亲死了,儿子会把老爹的妻妾一并娶了,兄长死了,弟弟会接手嫂子们之类。日常多用毛毡等物件儿,食物也主要以肉食浆酪为主。
多年之前,匈奴人在这些习俗上也是跟吐谷浑一样的,只是周人化之后,才渐渐讲起了礼仪人伦。
直到这时候,周遭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如狼似虎的卫兵们将两人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只等着上座的主人发话,就要扑上去将他们拿住。
少年却夷然不惧,并不理会那些卫兵们,只对上首的贵族大声道:“匈奴族向来倾慕周人文化,又仿照周朝制度建国,这不正是说明北汉国主的英明吗?”
“难道都尉大人要反其道而行之,与吐谷浑这些蒙昧之辈为伍,给他们撑腰张目吗?!”
说着,他又笑着道:“吐谷浑使者死了,跟贵国结盟的事情已经成了不可能之事,都尉大人还是善待我大周琅琊王吧。”
那贵族都尉面目阴沉道:“杀死使者的明明是你!我把你们交给吐谷浑人就是!”
少年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比划了下自己的小身板,又拍了拍姬翎的小肩膀,捏了捏他的细胳膊,笑道:“凭谁杀死使者?我吗?他吗?”
“不说脑仁儿小得可怜的吐谷浑人,就是都尉大人在外面听说这样的事,可会真的相信?他们只会看到人是死在你们北汉国的地盘上,死在了都尉大人的宴席上!”
“反倒是都尉大人你,说要把我们交给吐谷浑人......贵国是已经做好了要跟我大周翻脸的准备了吗?”
说罢,少年也不理会那匈奴贵族阴晴不定的脸色,搀着姬翎,排开众人,慢慢离开了。
卫兵们面面相觑,见主人迟迟没有开口让他们阻拦,只好迟疑着放行,以至于等姬翎他们回到质子府,居然一路上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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