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因为李幼娘模样周正,又十分能干,守寡之后不少赖汉都打过她的主意。要不是有个壮实小叔在前,又有陆江修中秀才在后,一直护着她,李幼娘也不能紧闭门户,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寡妇的地位向来低下,当初谭金宝意图欺辱李幼娘的事情闹出来,谭家族老一致认为是李幼娘不守妇道在先,才引来这种事,居然张口就要惩罚李幼娘。
若不是陆江修那正直得近乎迂腐的脾气,以谭家村唯一秀才的身份拼命斡旋,不用说是让谭金宝受到惩罚了,恐怕李幼娘早就被沉塘了。
经过陆茗的一番解说——虽说他解释的内容语焉不详,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能明白其中未尽之意。一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众人不免有些尴尬。
陆茗趁机转移话题道:“学生一直很在意的是,丁屠户的头颅在李大嫂家的后院中出现,尸身却不知去向,犯案凶器也不见踪影,不知道如今是否有消息了?”
郑瑾皱紧眉头:“从今晨案发到现在,本官派了不少人在外面搜寻,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丁屠户的身体在哪里,凶器也不知所踪。”
这时,刚回到书房的燕捕头在一旁粗声粗气道:“整个谭家村连带着周围一带都被我带人翻了一遍,再往外就是好几个临近的村子,总不能挨个都搜一遍吧?”
“衙门人手有限,真那样搜的话,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看得出来,一直在外奔波的燕捕头,对于细皮嫩肉,只知道坐在屋内指点江山的陆秀才,很有些看不上眼。
郑县令脸色一沉,冷冷地扫了燕捕头一眼,这高壮男子才不吭声了。
陆茗神色如常,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燕捕头语气间的不善,继续问道:“那丁家村,尤其是丁屠户家中,是否有仔细搜检过?”
“陆秀才有所不知,丁家村和丁屠户家也早已搜过了。”
圆润的姚师爷连忙打圆场:“今日开堂之前,县尊大人先令丁蒋氏去验看过丁屠户的头颅。”
“因为担忧丁蒋氏惧怕,大人特意命人用稻草摆出身体的形状,再把丁屠户脖颈以下用白布盖好,只露出一张脸给丁蒋氏辨认。”
“谁料那丁蒋氏以帕遮面,只站在远处随意瞄了一眼就捂眼哭泣,断言那就是自家丈夫,且哭泣的时候,脸和身子拼命向外扭,似是不敢看第二眼一般。”
“那个时候,县尊大人就断言‘此女心中有鬼’,因此下令彻底搜检丁屠户家以及丁家村。”
“大人果然英明!”陆茗真心赞美道,眼中光芒熠熠,灼灼耀目。
看着陆秀才从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赞叹与钦慕之色,郑瑾不知为何,居然有些脸皮发烫起来,不自觉地拈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燕捕头见状皱眉道:“大人,您的茶杯早就空了,这还怎么喝?待卑职为您续上茶来。”
郑瑾脸色一黑。
姚师爷也在此时叹道:“只可惜刚才有人回禀,虽已仔细搜检过,但是不论是丁屠户家还是整个丁家村,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郑瑾的脸色完全黑了。
陆茗闻言面色沉凝下来,深思片刻,突然道:“不知衙差大哥们搜查丁屠户家时,主要搜检的是屋内,还是屋外?”
姚师爷一怔,随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疾步转身出去叫人。片刻回来后将答案告诉了陆茗:“主要搜查的是院落之中。据有经验的差役们说,院中并没有翻过土的痕迹......”
“是屋内!!”郑县令与姚师爷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陆茗点点头,分析道:“丁屠夫身长八尺有余,体型较常人男子壮实得多。假设凶手对丁屠户下了杀手,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与体力完美处理丁屠户沉重的尸体。所以凶手选择将他的头颅砍下,或许连同凶器一同,将其转移。”
“毕竟,尸身不完整,或者找不到凶器,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一时也很难定案。这样,把较轻的头颅带到别的地点处理掉,而沉重的尸身则可以暂时隐藏起来,然后再寻机处理。”
“那么问题来了,丁屠户的头颅为何会出现在李大嫂家的后院之中?”
陆茗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诸人,连头脑简单的燕捕头都瞪圆了一双虎目屏息听着。
“结合赖二夫妇今日的言行,与谭金宝与我和李大嫂之间的旧怨,很有可能是谭金宝从中插了一手,才会令丁屠户的头颅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听到这里,郑县令站起身,从书桌上的文件中取出一份交给陆茗:“这是仵作查验丁屠户头颅的尸格。”
姚师爷本还想要指点一下陆秀才如何查看尸格,孰料陆茗一目十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刀口利落平整......大约卒于昨日子时三刻至今日丑时一刻之间......”
“丁屠夫死亡还不到十个时辰......也就是说,”陆茗阖上手中的文书,双目闪烁着微光:“丁屠户的尸身很有可能还未被挪动过!还在被杀的第一现场!”
从丁屠户死亡到天亮案发,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工夫,留给凶手处理尸身的时间委实不多。
燕捕头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你是说,丁屠户的尸身就在他家里?那,那,丁蒋氏就是凶手?”
陆茗缓缓点头,又摇头道:“丁蒋氏定有参与其中,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需要找到丁屠户的尸身才能下定论,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我更倾向于她有一个帮手,毕竟,女子在体力身高上的弱势是客观存在的,尤其丁屠户还是一个如此高大的男人。”
“即便是用计杀了丁屠户,我也不觉得丁蒋氏有那个力气和胆量,将丁屠夫的脑袋剁下,继而弃尸,还能清理杀人现场并完好地隐藏起丁屠户的身体。”
众人闻言皆点头赞同,毕竟蒋氏看起来确实很纤弱。
今日天色已晚,郑瑾决定令人守好丁屠户家,明日一早再重新搜检一遍。众人又针对案情讨论了片刻,姚师爷和燕捕头就先行离开了。
郑瑾道:“陆秀才,今日多蒙你襄助,对本官着实是助益良多。眼下城门已关,要是不嫌弃,你今夜就歇在县衙后院可好?”
陆茗心中雀跃,面上却一副踌躇的样子,试探道:“学生怎敢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是,县衙后院是大人及家眷的休憩之地,学生怎好贸然打扰。”
郑瑾随意道:“本官还没有成家,哪儿来的家眷。这县衙后院,不过只住了本官和几个孤身的幕僚罢了。你我同为男子,更没有什么不便之说,你且安心住下就是。”
陆茗努力抿直想要翘起来的唇角,深深弯下腰去:“如此,学生遵命。”
郑瑾想要去扶陆茗起身,却在烛光下见到青年折腰下拜时,自臀到腰背乃至颈间的一段线条十分优美,不禁愣了一愣。
待回神时,这年轻的秀才已经直起身,肃容道:“大人,学生还有一则建议——大人可以连夜提审赖二。”
“若是学生所料不差,今夜谭金宝定然会趁夜逃走。我们必须在明日开堂之前撬开赖二的嘴巴,如此正好将谭金宝抓捕归案。”
郑瑾也敛容道:“可赖二如今不肯招供,陆秀才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开口吗?”
陆茗笑道:“大人只要将‘被人挑唆指使,所以才作伪证’与‘主动陷害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分别会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告诉赖二,想必他就会开口了。”
陆茗本能地觉得谭金宝就是意图扭曲世界主线的幕后推手。不论对方是出于挟私报复无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故意而为之,他都不允许这个家伙继续在外面蹦跶。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捆住手脚,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或者是,嗯,送进大牢里。
郑县令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不由抚掌大笑:“妙!果真是妙!”
见到县令大人很高兴,陆茗的嘴角也翘了起来,然后在县令大人的示意下,面上笑眯眯,实则颇为不舍地告退了。
被人教唆作伪证,顶多被扔到大牢里关几年,也不会带累妻儿父母。可若是作为主谋陷害他人,就要被“反坐”。
也就是说,被诬告的人坐实罪名受到什么处罚,诬告他的那个人就要被治什么罪。
尤其被诬陷的陆茗身上还有秀才功名,赖二要是真的落下这个罪名,不但小命不保,还要将妻儿也赔进去。
于是乎,相信不论有什么把柄在谭金宝手里握着,赖二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嗯,就这样。
***
这一晚,陆茗享受了到了县令大人家不算出众的伙食和不算舒适的客房,但是心情却很好。尤其是早上有人专程送来新的衣物鞋袜时,陆茗更是心中暖意融融。
早上用罢朝食,有杂役来请陆茗,到郑县令的书房一见。
陆茗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似漫不经心地道:“这位小哥,县令大人的后衙中好像没有什么侍女伺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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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县令与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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