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兄,我做了粥,你凑合吃点,小心烫。”
“还有这身衣裳,天气凉你记得穿上,我还有事要在外面一会儿……”
“对了,如果手不方便的话,就先等我回来。”
鹤书应付似得点着头,目送着李青山走出房门,与院子中不知何时到来的人交谈,他眼珠咕噜一转,端着粥碗慢慢挪到床脚。
手臂上的伤虽然还有些痛,但并不影响他的行动,鹤书小口啜着热粥,忍不住将脸贴近窗缝,竖起耳朵,好奇又带着点不安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师父,昨日的风雷是不是与贺兄有关?您也知道贺兄他是……他是……”
“是什么?又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害你的。”
听到这里的鹤书撇了撇嘴,
这老头的话怎生只说一半,不是妖魔鬼怪,那自己究竟是什么?
“诶,说起来,那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外伤不轻,徒弟已经简单处理,但他看上去不是很好,应该是失忆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内伤。”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明明都……哎,还是去看看他吧。”
鹤书听着,勺子停在嘴边。
失忆……
这个词像根针,刺得他太阳穴一跳。
小家伙?是在说他吗?那老头语气里的熟稔让他莫名烦躁。
他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为什么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碗里的粥突然没了滋味,堵得他胸口发胀,烦闷地把碗搁在窗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师父,贺兄失忆后胆子有点小,您别吓着他了。”
“臭小子,还要你提醒?为师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外人在场,你就放心待在外面,要是无聊就再为为师也准备一碗鱼片粥,记得多放些胡荽,为师爱吃。”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靠越近,鹤书连忙端着碗又靠回床头,瞥见床边那叠衣服,手忙脚乱地拿起就要往身上套,可不清楚从何开始,心中慌乱:
要赶紧穿上衣服……
谁知念头刚起,手中便猛地一轻,那套衣裳竟像是活物般自行飘起。
他惊鄂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服服帖帖穿戴整齐的衣裳,这完全超出了他此刻空茫记忆所能理解的范围。
但脚步声已至门前,鹤书只能强行压下满腹的惊疑,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粥碗,舀起碗底仅剩的几颗米粒送进嘴里。
“可是师父……”
“别可是了……为师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保准再出来的时候,你那贺兄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屋门“吱呀”一声,在李青山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被关上,将他隔绝在外。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担忧的叹息。
一位穿着深蓝色道袍的长者走了进来,他下巴上续着长长的胡子,全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混元巾下,乍一看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可不知为何,鹤书打心底觉得这道袍飘飘的老头儿透着股不靠谱的劲儿。
“小家伙,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
“嘿,果真不记得了,我是玄通子道长。”
“我不叫小家伙,我叫贺无名。”
“好好好,无名,无名……”
鹤书偏头躲开那人伸过来想要摸他头的手,听到他低下头嘀咕“虽然失忆了,但这小脾气倒是没变”后,主动出声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能都告诉我吗?”
“哎呦,那可太多啦,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们先把伤治一下好不好,你也不想一直这样疼着吧?”
玄通子袍袖轻拂,一道金光便自他的指尖悄然溢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墙壁。
那道金芒仿佛活水般沿着墙壁的纹理流淌开来,眨眼间便将整个房间浸在一层温润的金色光晕之中。
“你会法术?”
“当然。”
他说着又轻轻点了一下鹤书的衣裳,几刻前他莫名穿上的衣裳就这样被褪了去。
“惊讶什么?小……无名,你不是也会吗?”
玄通子笑着看向睁大眼睛,似乎有些震惊的鹤书,敲了敲他的脑门,
“这些事我们之后再聊,先看看你这伤,嘶……看着就疼呐……”
鹤书闻言也低头看去,这老道长说的倒是不错,自己袒露出来的上半身可谓是惨不忍睹。
手腕上像是被什么硬物死死束缚过,凝着深紫的淤青,边缘磨破的皮肉结了层薄脆的血痂。
浑身的擦伤、刮伤都已经收住了血,周围的红肿也褪了些,但仍带着显眼的青黄。
胸口与后背皆有一些烧伤的痕迹,鼓起的水泡基本上都破尽了,露出底下嫩红的皮肉,外沿的皮肤卷着干皮,带着焦糊后的僵硬。
最初目惊心的是心口处的贯穿伤,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窟窿,离得近些都能看清里面翻卷的肌理。
鹤书只仓促瞄了一眼,便别开脸去不忍再看,先前掩在那件染血的外袍下,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满身的疮痍,难怪每寸皮肉都一直叫嚣着疼痛。
“还好还好,算是护住了……咦?怎么会有……”
那老道长不知又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鹤书本想出声询问,却赫然发现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的景象也在急速褪色,变暗,无边的虚无瞬间包裹了他。
“嗯嗯嗯!”
“别怕,别怕小家伙,治疗的过程会很疼,老夫只是想减轻你的痛苦。你别担心,就这样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等再次醒来,伤口就会痊愈,身上就不疼了……”
鹤书想挣扎,身体却更重,在玄通子絮絮叨叨的“别怕”声中,他彻底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去,手腕的黑紫淤青、满身擦伤刮痕,胸背的灼伤都已消失无踪。
皮肤光洁,只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印记。左臂的笨重感也消失了,活动自如,只有心口那块血洞还突兀地留在原地。
对了……还有他失去的记忆。
他猛地坐起:
“老……咳咳,道长,不是说好伤都能痊愈的吗,为什么我的记忆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心病,老夫可治不了,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玄通子摆了摆手,从床边起身,坐到两步远的凳子上,倒了口茶水喝起来。
“心病?”
“是啊……你自己选择忘记的东西,也只有你自己能找到。”
鹤书皱着眉低下头,是自己选择忘记的吗?
他这样想着,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遗落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但转念一想,既然那看上去神通广大的老道长都说心病难医,自己干着急又有何用?
算了……不如就这样,眼下横竖也想不起来,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那心口这处呢,道长,能不能帮我把伤口消了,留着有些不舒服。”
鹤书不再纠结失忆的事,转而指了指心口上的伤,望向玄通子的目光里带了些请求。
他不记得从前与这位老道长的关系究竟如何,但他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还要再麻烦人家,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伤口?你这里没有伤口啊……”
玄通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几步跨回床边,俯下身,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慎重,轻轻按上鹤书所指的心口位置,
“是这里吗?”
鹤书点了点头。
“难怪……”
玄通子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凝重,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小家伙,听着——”
玄通子直起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得立刻去确认一些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青山身边养伤,切莫胡思乱想,也绝不可随意外出,更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仙术!有任何事,无论大小,先找青山。至于你的过往……”
他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等我回来,定与你说清楚。”
鹤书被这一大段话砸的昏头转向,等想明白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玄通子的身影已如青烟般袅袅淡去。
“至少说清楚我伤好后该回哪儿嘛……”
虽然已经大致猜出自己的身份,但鹤书还是执着于问明白了。
本体是只白鹤,还会法术,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只鹤妖。
“怎么了?”
玄通子走后,他在屋子外围设的结界也跟着消失不见,做好粥后就一直等在门口的李青山如愿走进东厢,目光迅速扫过房间,他不免疑惑道:
“贺兄,我师父呢?”
“他有事先走了……”
鹤书又躺了下来,面对着墙,声音闷闷的。
但话音未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轻微的“咕噜”一声,他立刻窘得耳根通红,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
“他不喝我喝!”
在枕头里闷了不过几息,被子里便猛地拱起一团,鹤书自暴自弃地坐起身,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朝李青山伸出手。
“贺兄你小心些……”
李青山见他动作急切,下意识伸出空闲的手虚扶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伤口才刚好些,莫要再扯到了。”
倒霉蛋鹤书决定救助动物保护协会[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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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相逢(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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