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书收拢羽翼,僵立在白玉阶下,一身狼狈,方才死里逃脱的血腥气息还萦绕在他身侧。
幸而鹤棋及时赶到,那树妖无心恋战,扭身便消失在了疯长的藤蔓间。
守卫天兵拦在紫极凌霄殿前,鹤书的心还在狂跳,就被鹤棋火急火燎地拽到了此处。
“天帝有令,殿内议事,闲杂止步。”
“天兵大人,我们有急事禀告,麻烦您向内通报一声。”
鹤棋语气急切,守卫天兵看到站在她身后狼狈不堪的鹤书,目光扫过他颈间那大片紫红肿胀、布满深紫勒痕和血痂的伤口,眉头紧锁,心知事态紧急,于是不再多问,立刻点了点头:
“明白了,两位先在殿外等着吧。”
天兵说完转身进殿,鹤棋焦灼的目光紧锁他离去的方向,在殿外烦躁地来回踱步。
鹤书仍有些恍惚,颈间的剧痛和残留的窒息感让他阵阵眩晕,目光无意识地飘向远方,视线茫然地落进殿内深处,却涣散失焦,什么也看不清。
金碧辉煌的景象在惊魂未定的眼中有些模糊失真,素砖地面反射着九重天刺目的天光,高悬的琉璃灯垂下璎珞,流苏轻晃,投下摇曳的光影,映得盘龙柱上的金龙浮雕仿佛活了过来。
还未等到传信天兵回来,一股浩瀚如渊的仙威骤然漫出殿外,鹤棋立即停下脚步,垂首肃立。
鹤书也回过神来,只觉得那溢出的仙威灼热逼人,仿佛置身于失控的丹炉旁,烫得他羽毛都蜷缩起来。
慌忙垂首,视线低垂间,仓惶掠过殿内衣袂飘飘的众仙、天帝宝座上的悬镜反光、还有云瀚仙卿的拂尘一角,最后落在素砖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是那只抢了他的玉牌,还闯进天庭行偷盗之事的可恶猫妖!
她此刻被捆仙锁勒得动弹不得,正狼狈地蜷缩在地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因恐惧和痛苦瞪得溜圆,满是惊惶不甘。
看着曾经欺辱过自己的小猫妖这副模样,鹤书心头莫名掠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这下该轮到他说风水轮流转了。
殿内香炉里的紫檀烟飘到他的鼻尖,混着猫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捆仙锁因她徒劳地挣扎铮铮作响。
他心头一紧,连忙收回视线,死死盯住脚下冰冷的阶砖。
“炼虚宫丹库,岂容放肆!”
耳边传来天帝低沉的声音,鹤书将头埋得更低,颈间伤口传来阵阵撕扯地刺痛,然而殿内的动静像钩子,拽得他余光不住向那方向瞟去。
“猫妖尺玉,你可知罪?”
另一道威严声音质问。
“罪?”
猫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甘的愤懑,
“我有什么罪!不过……不过是一枚仙丹而已……你们……能当糖丸吃的东西……”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口中不断溢出血沫,捆仙锁也随着她剧烈地挣扎越缩越紧,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配拥有?”
“哼,无知小妖!”
听见自己辛苦炼出的仙丹被猫妖这般轻视,曜丹元君须发皆张,怒不可遏,
“老夫的九转金丹,六丁神火煅烧六九之数,三昧真火熬炼三十六转,凡尘九九八十一年光阴方成一炉,岂是你能妄加诋毁的糖丸?”
“元君息怒。”
一个平和的声音打断了他,
“当务之急,是揪出幕后指使。以此妖修为,断无可能独闯天庭盗丹。”
“……”
殿外,鹤棋猛地抬头看向鹤书,眼中闪烁着惊疑与了然。
鹤书触到她的目光,心中也是一震。
果然!
鹤棋不知内情便已猜测到,他心中更是雪亮,十分清楚这猫妖与那树妖在凡间就狼狈为奸了。
难怪她要对自己下死手,原来是想灭口!
“鹤书,那袭击你的妖邪怕是与这猫妖脱不了干系!”
鹤棋说着,一把攥住鹤书胳膊就要往里闯。
“不……不可!无令擅闯……是大罪!”
鹤书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强忍伤痛,出声阻拦到。
“等不及了!”
鹤棋急得额头直冒汗,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又松开,显然也知擅闯后果,
“天兵迟迟不归,那妖邪法力高强,此刻更不知隐匿何处,随时可能再下杀手!你伤成这样,再来一次我未必护得住!况且,若是她逃窜下界为祸呢?桃画还生死未卜,或许已遭她毒手……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她看着鹤书颈间可怖的伤痕,想到桃画的安危,一咬牙:
“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让开——”
她一边喊着,一遍转身就要推开拦在殿门的天兵,
“另有妖邪潜入天庭,欲行不轨,已然逃脱,再拖延恐生大祸!若是出了岔子,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正僵持间,一个略带戏谑的熟悉声音传来:
“哎哟哟,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怎么在凌霄殿外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不多时,一位身穿青黑色云纹法袍的仙者来到他们面前。
“玄岳帝君。”
天兵立刻放下手中的兵器,低下头行礼。
鹤书闻声转头,当看清来人面容时,瞳孔骤缩,倒抽一口冷气——这帝君分明是他在凡间结识的山神玄通子!
巨大的震惊让他瞬间失语,刚张开的嘴僵在那里,被鹤棋焦灼的声音截断:
“帝君!”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抢先一步上前,语速飞快地禀报:
“玄岳帝君!我们方才遭遇袭击,疑是偷盗仙丹的猫妖同伙,那妖邪已遁逃无踪,恐再生祸端!恳请帝君带我等入殿面禀!”
“此事确实棘手……”
玄通子目光扫过鹤书颈间骇人的伤痕,神色微凝,旋即沉声回道:
“你们二人随我来吧。”
鹤棋面露喜色,立刻跟了上去,鹤书却被玄通子就是玄岳帝君的消息震得呆立当场。
“鹤书!发什么愣!”
见他神思恍惚,鹤棋又气又急,一把将他拽近,压低声音斥道:
“快醒醒,你今天怎么回事?现在只有你见过那妖怪的真容,关键时刻可别误事!”
“好了好了……”
玄通子无奈将两人分开。
他抬手袍袖轻拂,一道无形的涟漪便在殿门结界上荡漾开来,
“这小子本就呆愣,你再凶他,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出了怎么办?”
鹤棋闻言不再说话,红着脸瞪了一眼鹤书,羞恼地别过头去。
“殿内那些人还在审判盗丹的猫妖,咱们贸然闯入确有不妥,不过……”
他话音未落,殿内便传来了元极天帝的声音:
“进来吧。”
“嘿,他们察觉到了,咱们进去吧。”
玄通子轻笑一声,走进殿内,
“诸位安好?呦,元君这脸色,谁惹着您老了?”
他熟稔地踱到曜丹元君身侧,后面的两人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哼,你鹿竹山出的祸害,还有脸问?”
曜丹元君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冷哼一声。
“元君此言差矣……”
玄通子笑眯眯地摆摆手,
“天地山川皆为我管,可这山野精怪何其多,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一一照看,倒是天庭……”
“一只小小猫妖而已,只身上了九重天,天兵却没能拦住,仙丹也被轻易盗走,是镇穹元帅领兵不利?还是你曜丹元君粗心失职?亦或是……”
玄通子拖长了调子,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像宝座,
“九重天的规矩出了纰漏?若按元君这算法,在座诸位,包括……”
“玄岳!”
天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
“你带人闯入,总不是要说些弹劾本帝的话吧?”
他威严的声音压下争论,玄通子住了嘴,轻咳两声,顺势将身后的两人推到面前:
“自然、自然。带两位小友来,正为此事关键。”
刹那间,众仙目光聚焦到他们二人身上。
鹤书如芒在背,盯着地面素砖,恨不得把整个人缩成殿角那盏灯的影子,心里犯怵,大气也不敢出,鹤棋则向前一步,躬身禀报:
“启禀天帝,有妖邪假扮仙侍,于天庭内袭击鹤书后逃脱!”
她将面色苍白的鹤书往前一拉,露出他颈间狰狞的伤痕,
“那妖邪擅使藤蔓,行踪诡秘,法力高强。小仙以为,她必与殿中猫妖同谋,乃盗丹主使!”
鹤书被强拽着,脚步踉跄,眼前阵阵发黑,殿内刺目的光芒和威严的仙压让他几乎窒息,被身侧之人用力捏了下手臂,他一个激灵,垂着首,几乎站立不稳:
“是……袭击我的……是个能操控藤蔓的妖怪……她假扮桃画……将我诱至其所设幻境……欲下杀手……”
殿内众仙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碾在鹤书胸口。
他呼吸一滞,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颈部的伤。
努力吞咽了一下,他指向瘫在地上的猫妖,喘息着,发出干涩断续的声音:
“小仙……小仙随息夫人下凡时,曾在……在鹿竹山……遇见过这猫妖与树妖勾结,她们……她们当时便联手……抢走了小仙的通行玉牌……”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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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归去(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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