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么说也可以？”蔚德迟钝地想了想，虽然觉得倍尔的话语里有些歧义，但仔细思考后好像又没有明显需要纠正的地方。“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当然。”
倍尔语气轻快地回答。
松了口气的蔚德想要放开倍尔，然而她失败了。
“安纳……？”她迟疑地问。
“我在，蔚德。我是安纳，我就在你身边。”倍尔心满意足地说，却没有撒手。他的双臂像是一道牢固的铁钳，紧紧地将她箍住。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白光闪过，半透明的屏障竖在蔚德面前，及时抵御住她气势汹汹的进攻。
不过仍有不少圣徒和骑士被她打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呻吟扭动。
圣殿长老卡罗琳满脸写着震惊：“怎么会这样！她、她……”
圣徒佩戴的徽章，骑士使用的长剑，全都失效了。那些以特殊材料为基础制造的徽章和长剑确实能令魔女的魔法失效，比如刚才见到的大魔女克莱因就是因此无法施展出平日水平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个魔女……这个不起眼的魔女！
她居然根本不依赖魔法，全靠肉.体力量把那些骑士们打得东倒西歪，就更不用说身体孱弱的圣徒们了。
卡罗琳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咆哮道：“她算什么魔女啊！都魔女了怎么连魔法都不用！？”
另一位圣殿长老南希用手握住胸前的圣殿徽章，声音苦涩。
“这份力量都快顶得上几位圣殿骑士长了……快叫圣徒们避开，不要和她正面对抗。”
迅速布置完战术的长老南希长吸一口气，将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
“我们该怎么办，圣座？”
倍尔的眼皮轻轻颤动。他意识到，他已经脱离了那个有些诡谲却又让人满足留恋的梦境。
他失去了蔚德的香气和温度。他的怀抱空空如也，残留在此的不过是冰冷和空虚。
他依然身处圣殿清剿任务，这场圣殿对魔女发动的大猎捕。
猎捕？
这根本称不上是猎捕。
或许由长老莱茜领导的途径甜梦小镇、以金云平原为进攻点的那支圣殿军队还算得上是大猎捕。他所在的狮鹫小镇的情况根本大相径庭。
不如说是……蔚德单方面对圣殿的猎捕。
倍尔的语气依旧平稳：“换几支圣殿骑士队伍包围这个敌人。骑士队伍可以继续消耗她的体力，让其他圣徒集中对付另一位大魔女。注意，严禁任何杀戮。她们的审判会保留到圣殿议会上再来定夺。”
两位圣殿长老对倍尔的战术布置十分信任。即便倍尔强调了“严禁任何杀戮”，他们也丝毫没有怀疑倍尔的目的。
而实际上，倍尔之所以下达这样的指示，只是单纯希望这样做可以不让蔚德那么讨厌他。
现在的倍尔仅仅是圣子。他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圣殿议会，他仍需要时间。
否则，他是绝不会同意这次圣殿清剿。
这一定会让蔚德对他产生误解。
现在的倍尔只能做一些稍微超出他的职责范围、却又不会让人起疑心的事。
圣殿骑士队伍并没能拖延蔚德太久。她很快就冲出了包围圈，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不少生死未卜的骑士，甲胄彼此撞击，发出了清脆而吵闹的哐啷声。
蔚德深深吸气，她眼底的黑暗还未散去。转身环视四周，她的目光如毒蝎般捕捉到了倍尔。
“你。”蔚德定定地吐出一个字。
倍尔镇定自若地对上她的视线。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这种心底生出的离奇**。
当蔚德看过来时，他浑身都因为蔚德的视线而发烫。
“居然不跑，是想留下挨打吗？”蔚德说，“很好，那我满足你。”
倍尔轻轻张开嘴。他刚想说点什么。
“阁下！蔚德阁下！”
一个魔女慌张地跑来，她身边环绕着还没散尽的魔法元素，像是透明的漩涡一样在她身边流动。
蔚德认得她。她是魔女之森里跑得最快的那个魔女。
“金云平原需要支援……”
蔚德惊讶地扬起眉毛，她那双眼里凝聚的深渊黑暗一下子就烟消云散。那边可是有五位大魔女守卫，怎么会出问题？
“大魔女们出什么事了吗？”蔚德追问。
那位魔女摇摇头。“是圣殿的人使用的徽章和武器……会让我们的魔法失效。”
就像无尽之海试炼时，所有的魔女都不敢靠近海水，也无法阻拦海怪。如今圣殿的军队也有同样的效果。
克莱因捂着流血的胳膊退到蔚德身边。“那些混账东西一定是把那种特殊材料融合到徽章和武器里了。我大概猜得到他们的打算，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送上战场！”
蔚德皱眉。
“如果说圣殿的水平远不到这个地步，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帮忙吗？”
“……比如说，那个未知的第三方？”她喃喃自语。
克莱因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虽然没说出口，可听到的人都能将这个可能补全。如果未知的第三方和圣殿的人因为某种利益而联手，魔女们会陷入十分糟糕的境地。
蔚德看向倍尔，她真的很想在这里就将圣子教训一顿。可顾忌到姐妹们的安危，她必须赶去金云平原支援。
蔚德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她狠狠地瞪了倍尔一眼。
“你放心去那边支援，这里就交给我。”克莱因冷静地说，“虽然我的魔法水平在所有的大魔女里算不上第一，但没了魔法我可是最能打的那一个。”
克莱因的鼻腔里哼出一声模糊的笑声：“我抡起杖子的速度可是能砸烂敌人的头，大块头的雅伦都绝对打不过我！”
蔚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她刚准备向金云平原的方向前进，一队圣殿骑士就不长眼地拦在她的面前。
“看来你们是想要早点说晚安了，是吗？”蔚德扬起拳头，“我这就送你们上床睡觉——永远不会醒来的那种。”
还没等她的拳头落下，一只灰扑扑的鸟雀盘旋在她上空，随后丢下来一张卷轴。
卷轴的封口上压印着一枚醒目的红色火漆。
这是来自塞勒的消息！
蔚德惊讶之余连忙拆开。对面的骑士们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动。他们只想把她困在这里，僵持可能是个最好的选择，不然蔚德很快会把他们像是把满嘴的牙齿打出豁口一般，让他们全都趴在地上。
阅读卷轴的蔚德面色变得古怪起来，甚至情不自禁地把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念出了声。
“圣殿长老莱茜已受重伤，金云平原的战况初步稳定……？”
蔚德抬头对那些圣殿骑士摇晃着手里的卷轴：“你们的长老已经身受重伤，你们的那些破烂武器对我丝毫没用。这种情况下，你们仍执意拦着我吗？”
听闻圣殿长老受伤的骑士们纷纷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惊慌的神色。他们茫然而恳求地看向了圣子和另外两位长老。
长老南希也震惊于这个消息：“莱茜怎么会……！”他随即喃喃起来：“也许魔女们还藏有什么底牌，在造成更大的损失前我们最好及时撤退。”
说到魔女的底牌……
面前这不就是一张吗？
长老南希惶惶不安地扫了一眼哪怕被骑士们团团围住也丝毫不惧的蔚德，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这个拖后腿的……明明会议上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拥有优势，胜利终将归于圣殿！”长老卡罗琳早就忍耐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长老南希无奈地转向倍尔。“圣座……”
“每一位长老对圣殿来说都很重要。我们暂且撤退。”倍尔平静地说。
“时机会流转是世间不变的规律。如果这次没能成功，只能说明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但要坚信，最后光明一定会将胜利导向祂的孩子们。”
“是的，圣座！”
长老南希迅速指挥圣殿的队伍有序撤退。卡罗琳的脸上虽然残留着不甘心，却也不敢违抗圣子的命令。眨眼间，圣殿的队伍如一道银白色的潮水般缓慢褪去，将魔女之森的褐色土地吐露出来。
克莱因迷茫地眨眼。
“怎么回事，这帮圣殿的狗怎么忽然撤退了？”
“最好是真的撤退了。”蔚德沉静地站在圣殿开始退去的那条阵线上，遥望那个身着白袍的身影。
倍尔似有所感，忽然在这时转头。他的金发在空中如水波般微微漾起，像是有清浅的呼吸。
他对上了蔚德的视线。
那双蓝色的眼眸不再清澈透亮，反而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洋，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掩盖在厚重的海面之下。
有那么一瞬，蔚德确实想要听从自己的心意，去探究那深埋在海底的无法言说的理由。
她想质问倍尔，质问他很多很多问题。
然而仅仅一秒，她就率先移开目光。
也许并不需要问出任何问题。无论什么原因，他现在就站在圣殿那边。
这就够了，她不再需要任何答案。
蔚德不再去看那个金发白袍的身影，她转过身，将那个人和克莱因的呼喊一同抛到身后，让它们全都消失在透明的风中……
消失于自己的视野和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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