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黯淡，仰头望时，仍能看见一两点繁星，楚楹也不知是如何到的，只能感到灵船平稳降落，直至落地。
落地时雾气腾腾，似有一层迷障遮掩，让楚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元若收了灵船，朝他们招招手示意跟上，而后便猛然一挥手，可见迷雾散开，进入视线的赫然是一处分外接地气的门。
其实都不能说得上是门，这便是由藤蔓缠绕而成的简易入口，上边还用鲜花拼凑成了三个字—灵月泽。
十分符合元若的性格。
而后两旁有两只灵兽守着，虎身九尾，人面虎爪，只不过看起来像是幼年期，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见到来人，它们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打开了结界乖乖在两旁蹲着。
楚楹觉得稀奇极了，又想起沈槐安曾经说过昆仑山与灵月泽的关系，便悄悄问道：“这是神兽陆吾吗？”
沈槐安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四个人很快便走了进去，这时才真正可见灵月泽的全貌。
这与外头那简易的藤蔓门截然不同，真正的灵月泽堪称的上是人间仙境。
与人间的繁城不同的是，灵月泽是充满生机的自然之地，草木鲜花，开遍各地，房屋瓦舍，依木而生，灵力充沛，生灵活跃，还可见许多小妖在不停蹦跳说笑，这里是妖类聚集之地，许多的行为习惯不必同人类一样，他们可以跟随自己的本能，没有拘束，自由自在。
楚楹被这扑面而来的青草清香惊呆了，这不就是妥妥的桃花源嘛！
“清缘那家伙情况复杂，被送到了最高峰之处，那儿比较隐蔽，不必担心被其他妖发现。”元若退了一步，转过头对楚楹笑道。
“那我现在可以去找师傅吗？”楚楹有些激动道。
“还有阿莹，她也在那儿吗？”
元若笑容不变，点点头道：“当然可以，柳记年很快便会来接你们。”
“老夫还有一些要事需处理，便不陪你们同去了。”
说完他挥挥手，一瞬便化作灵光朝高处而去，渐渐不知踪迹。
“走吧。”沈槐安淡淡道。
楚楹回头看了看安七，安七的神色也很平淡，只是对着她笑了一下。
楚楹也笑了一下，走到沈槐安的身旁道：“这里可真像仙境，大人以往来过此地吗？”
“你喜欢这里？”沈槐安侧头笑道。
“喜欢，这里的气息很安宁，很适合生灵常住。”
“但是进了灵月泽的妖，是不能随意出去的，一般只有每年历练之时，才有出去的机会。”
“这是……为了防止弟子们利用灵月泽的灵气出去作乱？还是为了更好地掌管？”
“不止，灵月泽的灵气与修炼者相生，若是这里没有了生灵，又何来的灵气？”
“世间邪祟频生，若是没有灵月泽相助，单凭冥界人的修为，是不能顺利降服的。”
沈槐安缓缓道，楚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回过身看了看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安七。
安七没有第一次相见这般活泼了。
“安七，你来到此地，可有感应到环浔山的法宝？”楚楹退了一步问道。
安七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需要一些时间。”
“那便好。”楚楹笑道。
几个人就这样往前走了一段，便引来了不少视线注目，许多小妖停住了玩闹，一动不动瞧着眼前的三人，充满了好奇之色。
“一个大人，一个半妖，一个人，好稀奇的来客。”一只刚化为人的树妖悄悄说道。
只可惜，只是他以为的悄悄，实则楚楹都听见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你快去搭搭话！”小猴妖在一旁嬉笑道。
“不要不要，这是尊上带来的，我可不敢冒犯。”小草精惶恐地挥挥手道。
“胆小，胆小矣！”
“别说我了，你怎么不去！”
“你去和那个人聊聊，她看起来比较好惹一点！”
“我不要……”
一众小妖叽叽喳喳又聊做了一团嘻嘻哈哈道，可谓是热闹极了。
楚楹也觉得稀奇，不禁开口向一旁的桃妖好奇道：“桃花姑娘，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什么？”桃妖被这话问愣了，随后有些害羞起来，默默伸出了手来。
楚楹轻轻抚了上去，这桃妖是半化型状态，手一半是树枝，一半是人型，还结着几朵桃花，她看到时就在想，是什么手感。
摸上去有人的柔软，又有树枝的坚毅，很奇特。
楚楹以往很少见到这种半化型的妖，如今见了不禁有些激动。
“冒犯了。”楚楹收回了手道。
“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我送你个桃子吧，很甜的。”桃妖脸有些红，很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甜桃来。
“刚结的，很甜。”
楚楹愣了一下，笑着接过来：“多谢。”
有了这一例，其他小妖都扑了上来，叽叽喳喳地也要送她东西，很快楚楹的手里便满了。
新鲜可口的水果，树脂凝成的玉符，花瓣做成的耳坠玉簪，应有尽有。
楚楹一一道谢过去，被这热情感染了许多，整个人明媚了不少，她笑着看了看沈槐安，沈槐安也正在对着她笑。
这时远处钟鸣声徐徐而来，悠长厚重，扫遍了整片灵月泽。
“哎呀哎呀，要开会啦，我们下次再来找你玩！”小妖们纷纷朝她告别，挥挥手便起身飞去，一瞬间便撤得干干净净。
楚楹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收了进去，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白衣人影。
“柳公子！”楚楹惊奇道。
从那人影后，又出现了一个淡黄色身影。
楚楹心头一喜，小跑着过去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阿莹！”
若莹笑着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道：“怎么，可是想我了？”
“那是自然。”楚楹肯定道。
“你最近怎么样？灵月泽灵气如此充沛，你的灵根可有恢复些？”
若莹抿唇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挺好的，别担心。”
“大师也挺好的，他在等你。”
楚楹触动地点点头，就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去见师傅。”
“别急，他应当还没苏醒，你路途遥远，先休息一下吧。”若莹拦住了她道。
说完她看见了身后的几个人，便朝沈槐安微微打了个招呼，又看见了一旁的安七，不解道：“你怎么也来了？”
楚楹拉住若莹的手，解释道：“尊上宽宏，允他进来，我便想带他见见师傅。”
“他找大师作甚？”若莹更加疑惑了，皱眉问道。
安七似乎不想做理会，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
“有渊源。”楚楹对着口型轻轻道，若莹算理解了，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好了，不叙旧了，诸位请往前走。”柳记年笑呵呵伸手道。
说完他不免也有些好奇，扭头问安七：“你是什么妖？”
“狼。”安七淡淡道。
“喔，那你会受月圆之夜影响吗？”
“不会。”
“喔，厉害厉害！”
沈槐安也笑了一下道：“你是什么妖？”
“我？”柳记年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我这么爱笑，应当是个笑面虎吧？”
“言之有理。”沈槐安应和道。
柳记年用扇子捶了他一下。
他们召来了一只纸鹤，将他们送往至最高峰之处，楚楹一落地，便能感到阵法之强劲，其力量并不亚于当年徐州噬魂阵。
“好强的力量……是谁布的阵？”楚楹不禁好奇道。
“是我和柳公子合力布的。”若莹道。
“当然了，是借了书元之力。”她很快又补充道。
书元？是那个为破噬魂阵变成碎片的书元？
若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道：“念珠既已碎，想必你也知道了，书元破碎后，我用了近百年的时间，终于将它修复完全。”
“小楹儿，书元只是暂时之计，大师元寿已尽，你此次前来，是为告别。”
“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若莹语气很淡很淡，眼神有些动容，也带着一些释然。
楚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良久，才黯然点点头：“那师傅何时会醒？”
“可能得再过几天。”若莹引着她往前走，到一处地方时，灵力流转，柳记年一扇划开结界，偌大的阵法便印入眼帘。
阵法中央，是正盘腿坐着的清缘。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皱纹已经很深很深了，漏出来的皮肤还有着因变成邪祟存在的裂痕，眼睛安详闭着，头微微垂下，身上的禅衣有些破旧，却又很亲切熟悉，楚楹仿佛还能记起他穿着这衣服在寺中走来走去的模样。
“师傅看起来，好像已经好了……”楚楹喃喃道。
“冥界的人将他从凤城接到此地后，我们合力将他的躯体不断重塑，才成了这幅模样，但由于损伤之大，不得不用这个阵法来供养，现在时间久了，他睡得也越来越多了。”若莹看着阵中的人，轻声道。
“也许，他能过完这个年。”沈槐安出声道，语中有一些叹然。
柳记年也还是笑着，却用扇子掩住了半张脸，只留下那副眉眼弯弯的笑眼。
安七站得很挺立，眼神中的坚毅渐渐转变为迷茫，随后只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没有说话。
倒是楚楹笑了一下，附和道：“对啊，要过年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在，可一定要过个好年啊。”
若莹静静看着她，也笑了：“灵月泽那天，会下一场很盛大的雪。”
很美很美，让她这么多年都很想念。
然后，她就要承担起她的责任了。
柳记年挥下了扇子道：“我送你们去休息吧。”
楚楹摇了摇头，原地坐下轻声道：“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就算是，能在脑海里多塞一些回忆，从此以后，他还能活在她的记忆里。
其实楚楹早就料想过这个结果，只不过当真正面临时，难免会有些无措，不过没关系，人总是会长大的，至少不会像当初那样，连句离别都来不及说。
至少，她还能郑重地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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