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前,回忆起前世种种,书越筝墨色瞳仁中辨不清情绪。书方沁看她缄默不语,只当她是性子偏冷,便微微笑着开口道:“漾儿,我还有事便先走了,家中再见。”
被书方沁忽而一声打断思绪,书越筝侧身,为她让开一条路。
牧芝始终紧随书越筝左右,似是思及这样或许过于殷切,便也寻了个理由回马车上等她,书越筝释然轻笑,随她去了。
药铺往来人群稀疏,一旁的医女看到书越筝,缓步而前迎上来开口道:“姑娘,您是诊病还是抓药?”
“我来诊病,亦是来寻人。”
医女动作一滞,忙不迭开口:“敢问姑娘要寻哪位医师?”
“我寻严老先生。”
“姑娘稍侯。”医女闻声立刻匆匆退至后院,不多时,便疾步而出温声道,“姑娘,严老先生有请。”
书越筝望了身侧牧芝一眼,二人便穿过人群随那医女一同行至后院。
此时天光大亮,适逢久雨初晴。药馆药童有条不紊地将库房的药材都搬到药材架上晾晒。有一白发老者正在筛选药馆新进的一批药材,今冬雨雪过多,药材都有几分泛潮。他看着被筛掉的小捧虫草,略显惋惜地叹了口气。身后步音徐徐而至,老者停下手中动作,转身回望。
前世得知自己身上的毒药是岑澈专程去寻人要的解药,服用很久她却始终不知是谁。直到与祁晖共赴燕地时,在她毫不间断的连声追问下,祁晖才不情不愿地告诉他,这解药是岑澈专程去外祖的药铺里替她求来的。岑澈母亲离世得早,自从岑澈长兄死后岑家便严令与严家断了往来,岑澈替她求药自知犯错便在岑府祠堂里跪了大半日,怕她知道后会心生歉疚因而一直隐而不发。
如今书越筝看着那老者面容,心下暗生几分庆幸。如今的她掌握着前世的走向,不再需要任何人为保护她而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怎样总是能够自己顾全自己的。
知道这些问题的解决之法,她便可以自己解决,不依赖任何人,也免去岑澈因为她受罚。
步子方才踏至后院,便能嗅到淡淡药香味,与当年初遇岑澈时别无二致,书越筝心想。
见到那老先生,医女温声道:“这便是严先生。”
书越筝对上那老者的视线,认真地秉手见礼道:“严先生。”
那老者目光温和,带了几分豁达明朗。听她来意,便带她去了后间的诊室。那里同南阁的风格相近,几支檐铃置于檐下,清风拂过便有脆响,廊道皆是木质,似是有些年头,步子落上总得些吱呀轻响。院中陈设更是简易,几处晾晒药材之地,院亭有处花圃,院内小径皆以鹅卵石铺设,辅以青竹作陪,淡雅却又不失美观。
约摸一刻钟后,书越筝才从后间诊室离开。面色较她来时,也的确好了几分。
牧芝在马车上等得着急,正探手掀开帷帘,便见书越筝已经行至马车附近。
“嬷嬷,我们回去吧。”
书越筝随牧芝回到书府,公主尚且未曾离开洛阳,书府众人对她也都是敬而远之。书越筝也乐得清闲,不欲与诸人起什么劳神费力的无谓冲突。
回到新竹院,侍女乘月连忙迎上来,温声道:“姑娘,您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回碎雪院?”书越筝一进门便解了披风置于衣桁上,随口询问道。
这侍女乘月本是书方沁的仆从,那段时间书方沁外出读书没让她随身陪伴,她便被主母原斐派给书越筝照顾她地衣食起居,而如今书方沁读书回来了,按理说她也该回碎雪院了。
“回姑娘的话,大小姐说身边还有贴身侍女,便让我留在新竹院陪着姑娘解闷。”乘月认真望着书越筝的眼睛,半晌又认真补充道,“当然,我也是自愿留在姑娘身侧的。”
书越筝被她这样补充的一句逗笑了,她点点头开口道:“那好,我现在正好要去做点什么解解闷,你跟着也行。”
“姑娘要去做什么?”
书越筝拍了拍身侧的包裹开口道:“先把这个换上再说。”
“这是什么?”
“男子衣衫。”
“啊?”乘月的脸色倏尔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她白着脸开口道,“姑娘想做什么?”
“要去的话就一起换上。”书越筝向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你一会儿就知道要去做什么了。”
“姑娘……这……”乘月捧着那衣衫有些手足无措,眼里满是慌乱,“这不太好吧。”
书越筝看着乘月吓得抖若筛糠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便眼含笑意开口道:“那这样,你呢,帮我在这里看着老爷夫人,若是有人寻我便说我睡了,我自己出门就好,总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也别太担心。”
“姑娘……”乘月看着书越筝,有些不敢回话,只得小心翼翼瞥着书越筝神色,颤颤巍巍开口道,“那姑娘一切小心啊。”
“别担心,我快去快回。”书越筝从她手中接过包裹,顺势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多谢你啊,乘月。”
听春楼,洛阳城内远近闻名的乐坊。其中的姑娘大多是些家中贫寒而不得不以乐侍人的良家子,而这些人中,便有书越筝此行地目标。
书越筝一身格外招摇,发丝以几支格外惹眼的金钗束起,衣衫也是用了金丝镶边的上好料子,姿容仪态更是不凡。
前脚踏入听春楼,管事的黄姑便向她款步而行,抬手就将她拥了个满怀,面上还堆着谄媚笑意:“公子可是初次到访?您啊,今儿可是来得巧了,今天可是我们听春楼里的压轴姑娘,秋诗姑娘主演呢。”
书越筝不动声色地缓缓挪步,自己从那黄姑怀里挣扎出来,掏出片金叶子置于其掌心开口道:“秋诗姑娘雅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原是秋诗姑娘。但请夫人见谅,我来日再听秋诗姑娘谈曲,今日在下来是想见一个人。”
那黄姑目光一瞬便被那金叶子擒住,她匆匆将那金叶子收入怀中,笑意更甚开口道:“哎呀,公子怎得如此客气。”
“公子想见什么人?我现在就带姑娘去寻她,听曲儿也好,品诗也罢,公子可要尽兴而归。”
书越筝对上那黄姑视线,收回那吊儿郎当的无谓笑意,认真开口道:“我寻巧娘。”
“巧娘?!”听了这名字黄姑大吃一惊,面上的笑意一瞬收敛,倒是有些尴尬神色翻涌而上,她眼神中带了几分回避,将书越筝扯到角落里开口道,“不瞒公子,巧娘前些年还弹琴的,只是近些年送进楼里的姑娘是越来越年轻,纵使巧娘琴音卓绝,也不敌人老珠黄。做我们这行的本就以乐侍人,不就吃个年轻饭,如今也没人爱听她弹琴了……”
“那她如今怎样了?可是离开了?”书越筝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
“这倒没有。”那黄姑压低声音开口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精神好像出了些问题。”黄姑补充道,“嘴里常常叨咕些人听不懂的话,偏偏她又无处可去,为了不让她影响生意,我便将其调到后院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
“那我能见见她吗?”听到她尚且活着,书越筝舒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有个远方亲戚就叫巧娘,此番听人说听春楼里有位巧娘,我便不远万里赶来想要将她接出去。若是她的确是我要找之人,到时给夫人的银钱绝不会比这个数少。”
书越筝默默伸出三根指节。
果不其然,那黄姑眼神登时亮了,她连忙唤了姑娘守门,亲自带书越筝行至后院。
当年先皇后娘娘仆从携先皇后之子出现,那皇子便是三皇子郑知彦。此人先抢书家长女以求避祸,后又夺皇长女麟昭皇位,行径格外令人不齿。前世书越筝调查很久,最终发现这名巧娘的先皇后仆从竟是从京中乐坊出来的。
书越筝那时便觉得奇怪,倘若她始终将小皇子带在身边,并且注定要当众将郑知彦的身份公之于众,又为何不早早这样做,反而还在洛阳城的乐坊中受尽折磨,这事诡异至极,恐怕背后早有推手。
此番重生,她便决定从此处切入,遑论郑知彦是先皇遗腹子此事是真是假,都不能让郑知彦活下来,早早杀了才能以绝后患。
岂料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二楼骤然一声女子惊叫。未几,便见一女子衣衫不整血迹斑斑地冲出了雅间,身后还有个肥头大耳之人对这姑娘穷追不舍。
见那姑娘此番形容模样,书越筝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姑娘竟径直冲到书越筝身侧,似是寻求庇护般向她投来一个求救眼神。
书越筝被这动静吓得心头一惊,却还是稳下心绪,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长臂一横将其护在身后。
“做什么?”书越筝看着那追来之人,不怒自威扬声道。
黄姑见状也连忙开口调和道:“哎呀,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这位小公子消消气。”
“赵公子啊,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您这是要做什么?”
黄姑此言一出,身边沸沸扬扬围了一圈人,皆对此人指指点点。
“我……”那人见状,自知理亏也不多说,匆匆忙忙逃也似的拂袖而去。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姑娘声音颤巍巍的。
书越筝浅笑一声,示意她不必客气,也不欲与她多说。
谁知一转眼,竟见一抹天水碧衣衫从眼前一闪而过,径直从听春楼门口消失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方才那人的轮廓已经看不明朗。书越筝仍有几分恍惚,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喃喃道:“方才那人,你看到了吗?”
“看……”黄姑有些不敢回话,“看到什么?”
“没什么,我明日再来,劳烦夫人了。”
匆匆行至大街,那抹身影却再也不见踪迹。
“真的是岑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纵使重生后已然遇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变故,但这还是书越筝重生后第一次如此无措,她敛下眉眼沉思片刻,便下定主意大步回了书府。
一回到书府,她便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姑娘,收拾行李干嘛?”乘月小跑着望着她,带了些好奇询问道。
“我要搬去南阁。”书越筝步伐将将顿住,认真开口道,“刻不容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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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再入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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