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簌簌下着，秃树却并未有一点影响。
谢梧有一瞬错愕，对上少年的目光，淡然一笑，“我知道。”
说着，迈步来到公孙冽身旁，入眼是少年修长略带薄茧的指，骨节分明，一派风流连伞柄都变得轻盈不少。
迎着谢梧的脚步，伞面轻移，替他遮挡了外头的风雪。
“竟穿得这样单薄。”公孙冽打量了他一眼，“拿着。”
因为担心阿默，谢梧起床时只是简单套了件外袍，此刻才甚觉寒气逼人，又见身边的少年解开身上鹤氅替他披上。
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想起之前那场荒诞的梦，谢梧略觉尴尬，避开少年的目光。
公孙冽：“哥哥你看，今年的秃树好像并未结出冰叶，我等的那个人应该出现了。”
谢梧追随着少年的目光，系统说过，这个秃树本就是因为他而被种下的，少年想等的人应该就是自己。
“先进去吧。”谢梧提议。
等两人出现在小院内，四只小崽着实吃惊。
尤其阿云，她始终认为那一年冬天见到的山神就是眼前长得招摇的人，不自觉往林雀身后藏，谢梧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才钻出来跑向厨房，“我去准备吃的。”
其余三崽也跟着跑出去，留下谢梧和公孙冽。
临窗前的书案旁燃起火炉，又架上瓦罐烧水，两人相对而坐。
围炉看雪，一室静谧，谁也没有打破此刻难得的安宁。
等炉上水烧得滚烫，咕噜咕噜声响起，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净手煮茶，顿时茶香四溢。
经过九个时空的杀伐争霸，谢梧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没那么多讲究，在公孙冽给他满上一杯时，一饮而下。
细品下，有股甘甜藏于口齿间，开口赞道：“茶不错，没有苦涩味。”
公孙冽一边饮茶一边道出那句：“我知哥哥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少年语气轻柔，眼神却难得认真，异常笃定，不容谢梧回避。
谢梧本也没打算瞒，否决他也只是不想再走系统任务。
他放下掌心的杯，“你知道每天死人是什么感觉吗？”
不需要少年的答案，目光幽深如潭，落在窗外满是白雪的枝头，声音也淡淡的：
“你或许还在睡梦中，外头就会传来一阵惨叫，而后床帐处溅满滚热的鲜血；
又或许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被不知哪儿来的飞箭正中脑门，你会看见滚在尘土的头颅还挂着笑意；
再者会收到敌人送来的警告，几大箱断手断脚，那时你正在吃。”
男子的指尖不断捻搓着，似乎在克制隐忍：“空气中只剩血腥味，你再也嗅不出其他味道……”
公孙冽轻唤一声：“哥哥…”
谢梧微微闭目，他以为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总会被时间遗忘，原来不管过去多久，总会在某一时刻被清晰记起。
“世家称王，想要争霸天下没有错，作为世子有雄心也没有错，但…”
谢梧颤着声，“但夜夜不得安生的日子，太苦！所以，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听完他的这些话，公孙冽心绪难宁。
良久的沉默后，少年抬眸，望向身边的人，“对不起。”
谢梧笑得凄然，“与你无关。”
那些经历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如同这最后一站，他毅然闯了进来，是为了寻找丢失的记忆。
他就像无根的浮萍，找不到自己的来处，也寻不到去处。
应是被谢梧那段剖心的话感染，公孙冽未再提其他，只道：“临阳城最近不太平，南岳明家近日也要入城了，加上来年的荆棘大会，这次无法在此逗留太久。”
少年双眸如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反握住谢梧的掌心，“只管在此闲云野鹤就好，天下我自会捧来给你！”
谢梧一脸不解，却见公孙冽含笑的双眼，眼尾泛红，似有说不尽的情意。
“哥哥今晚留我一宿，可好？”
没等拒绝，径直唤了白起：“小白！公孙哥哥会在这儿睡一晚！咱们玩彩色的珠子怎么样！”
谢梧：“……”
听到有的玩，林雀第一个跑进了院子，后面跟着白起和林风，阿云只是站在廊前望了眼，并未参与进去。
院内，落雪压断枝头，哗啦掉了下来，空中还在飘雪，却挡不住他们嬉闹的身影。
谢梧立于檐下，瞧见公孙冽在雪地画出一条沟壑，又往更远的栾树下挖了个雪洞，在三小只靠近时，摊开掌心，露出一堆彩色弹珠。
顿时引来林雀的欢叫声，“是宝石呀！”
公孙冽兴致勃勃指了指栾树下，“看到那个雪洞了吗？只要让珠子顺着地上轨迹落入那个洞里，就算赢，彩色珠子就归谁。”
林风补上一句：“那输了呢？”
公孙冽狡黠一笑，“输了，日后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不成，不等于将自己卖给你！”林风反驳。
公孙冽诱骗两句，“可是这个珠子能换很多东西的，当真不玩？”
林雀一听，“什么都能换？”
“对！”
林雀明显心动了，正要答应时，林风摁住她，“别贪一时便宜，他若让你去杀人，或者让你还把珠子还给他，那不就什么也捞不着！”
公孙冽：“……”
没想到小崽子警惕性挺高，又加了一句：“只让你们捶捶背做点苦力，如何？”
听着，倒像极好的。
谢梧却看出，想要让珠子顺着沟壑滚进远处的雪洞并不容易，不仅要掌控好手上的力道，还考验眼力。
三小只也不傻，商量后决定由白起作代表与公孙冽一决高下。
白起不论在力道和眼力上都不错，十枚珠子一个不落全都滚进去，林风林雀十分激动，这还不稳赢？
却见公孙冽捡起全部的珠子，落于掌心，而后一股脑儿抛出。
十枚珠子像是有生命般，如同一只只排列整齐的小动物向着洞口滚去，然后一个一个依次掉入洞中。
白起分了十次来掷，而他一次性全中，胜负不言而喻。
公孙冽哈哈笑出声，“好玩么？”
三小只：“……”
有种被坑的感觉，白起第一个扭头走了，林风林雀也耷拉着脑袋离开，任由身后的少年如何劝说，他们也不愿再跟他玩了。
公孙冽将目光落在了谢梧身上，谢梧笑着道：“苦力活儿啊～不适合我。”
少年眉眼弯弯：“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哥哥的。”
谢梧被他拉入庭院内，雪花落入发间，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踏雪声。
公孙冽将珠子覆上谢梧的掌心，又握着他的手腕，指腹的温热自肌肤渗入，冲散谢梧心头因为过往带来的一丝阴霾。
“哥哥，看好了。”
话落，掌中珠子又整齐划一顺着雪道滚落出去……
这一掷便忘了时辰，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两人回到廊檐下，于庭前赏雪。
谢梧：“天下太重，无需为我！”
公孙冽：“嘘——看雪。”
**
天很快完全暗了下来，今年的第一个雪夜。
公孙冽赖在谢梧房内不打算离去，寒风呼呼透过门窗绕进耳，少年委屈巴巴：“哥哥真忍心看我被冻死。”
谢梧正打开系统界面，因为知晓他人看不到，也没特意避开。
他只是盯着屏幕看，落在公孙冽眼中只当是嫌弃他。
“小白与林风不是给你铺了床？”
公孙冽凑近，道：“我可不好意思打扰两小子，夹在他们中间显得我不懂事了。”
谢梧：“……”
这都是些什么话！
恰在此，系统界面莫名跳出一条对话框，谢梧拨动手指翻阅。
“写什么呢？”公孙冽以为眼前的人在空气中书写什么，先是疑问，没得到回答，后继续请求道：“让我留下吧！”
谢梧满心满眼落在那条冒出来的任务，随口一句：“随你。”
公孙冽便乖了一些，又见谢梧脸色很差，皱着眉，一副想刀人的眼神，默默往一旁退了退。
系统竟然在这时布置了主线任务：【任务进度二：前往临阳城参加荆棘大会，务必令卡牌人物一展所长哦！】
出现主线任务已经够令他吃惊了的啦，主要还是任务二？
这是不是说明他完成了任务一？
那是什么任务？他并不记得自己见到过什么任务，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就是白起了，他是系统抽卡出来的，能感知系统任务也并不奇怪。
等不及第二天询问，谢梧脩地起身，公孙冽跟在身后，“哥哥去哪儿？”
谢梧：“在屋内等着，不然丢你出去！”
声音冰冷，公孙冽见好就收，替他披上那件鹤氅，“我等着，早点回来暖被窝。”
谢梧也没有过多联想，只嗯了一声。
他没有特意去房内找人，而是等在秃树下，白起自然感应到他的召唤。
白雪茫茫，踩在脚底嘎吱作响，下了一天的雪渐现颓势，转眼便停了，又漏出几分月色，满山银辉映照枝头，一如冰剑出鞘，令人不寒而栗。
“你有事瞒着我！”
谢梧背着身，白起在其身后，头埋得低。
“说话！”
却见白起解了上衣，露出上半身，清冷的月光下，白起整张后背透着光亮。
谢梧：“打天下很累！”
公孙冽：“我把天下捧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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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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