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殿中烛火熄灭,倒霉替身被抬了出来,墙头二人同时深吸一口气,仿佛跟自己打了一架,堪比一场酷刑。
夜深人静时,公孙冽总算有了动作,掌心多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谢梧见人戴上后,十根手指有规律地动了动,没一会儿,暗夜中有了动静。
刚在王宫见到的一名药人从树丛暗影中走出,随着公孙冽手上的动作,先是悄无声息干掉了守卫,又慢慢打开殿门,移了进去。
清冷月光下,若有似无的线泛着光泽,少年神情专注,如杂技表演般控制着手上的提线木偶。
谢梧想到一个关键点,“这就是你答应对付药人的原因?”
公孙冽手上动作不减,答道:“洒香灰时顺手种下天蚕丝,此刻才能操控它。”
想来,在入王宫前,少年便将一切料定,谢梧不禁再次窥了眼身旁的人,这般心性谋算,好在不是对手。
时间一点点推移,谢梧的一颗心也跟着悬起。
在殿门再次有了动静时松了口气,似乎成功了。
只见,没有皮肉的药人缓缓向墙头迈进,行至墙角,双手高高托起,拇指大的珠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就在公孙冽欲将宝物收入囊中时,明无疑似乎有所感应,人从寝殿冲了出来,眼见银色长鞭甩了过来,谢梧想都没想,挡在了少年身前。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千钧一发之际,提线药人如破败的人偶承受了致命的一鞭。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场面,沉静片刻的驿馆再次沸腾。
身后脚步声不断,又听见明无疑怒吼的声音:“给本王活捉!”
谢梧被少年抱在怀中,快速逃离。
也不知是不是谢梧的错觉,他总感觉少年生了气,冷若冰霜的脸像是有人欠了他十个亿!
难道是宝物没盗成?
大抵是这样的,谢梧这么想着,便也没开口。
为了摆脱身后大批人马,公孙冽带着谢梧在城中绕了几圈,最后才转回质子府。
直至府门前,遇到外出的白起和林风,公孙冽才将怀中的人放下。
两小子:“???”
他们这是错过了什么!
林风身上挂满了东西,白起却只负责在前领路。
这分工,相当明确!
谢梧:“你俩这是做什么呢?”
林风:“赶在入军营前准备一些必要物资。”
谢梧那个“哦”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公孙冽气呼呼拉进府。
刚入府门,阿泗带着人候着,一直在等公孙冽的指示。
“西苑厢房已经清扫妥当,一应用品也已安置,谢公子他们随时可以入住。”
公孙冽冷冷望了他一眼,似乎更生气了。
阿泗:“……”
少年拉着谢梧就往自己院子走,身后白起欲追上前,被阿泗拦住,“你俩的房间在那儿。”
忙招了招手让身后的下人来领路,他可不敢再让这两小子打搅了主子的好事。
林风也道:“小五哥不会有事,咱们先去准备一下,明日还要入军营。”
白起这才默不作声,任由林风拉着他往另一侧而去。
谢梧被拉着一路绕过连廊小径,直至后院的一处岔路口,公孙冽才放开他的手。
谢梧犹豫着开口安慰:“一颗珠子就让你气成这样,不至于。”
见人依旧冷着脸,又承诺道:“下次与你再盗一次,如何?”
却见公孙冽气恼地摊开掌心,散着微光的珠子赫然醒目,宝珠成功盗出。
那他这般生气是为什么?谢梧有些茫然,实在猜不透少年人的心思,便也不打算猜了,忙碌来了一整晚,他可太累了。
谢梧打着哈欠就要离开。
公孙冽一双眸通红,突然吼出声,“你就那么不爱惜自己么!若是再来一次……”似乎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很轻。
好像只是说个自己听,“你可知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一想到谢梧挡在身前的那一幕,公孙冽整颗心揪紧,他何时需要他来以身涉险!
少年怒气更甚,扭头离去。
谢梧有些讶然,他好像也没做呀……
两人闹得不愉快,谢梧又不是个善于哄人的,思来想去还是往西苑去了。
寒风瑟瑟,谢梧拢了拢衣袍,顺着石径小道走得很慢,若是换成以往,这样冷的夜哪里愿意这般逗留!
其实心中略有期待,希望离去的人突然折返,唤住他…
思及此,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气笑,一大把的年纪了,反倒耐不住寂寞了!
按理,他也不是个重欲贪欢的,想想前九站里,孑然一身!怎么现在跟人置气反倒神思不属起来。
谢梧越想越觉得这段时日与少年太过亲近,是该克制一下了。
若是知晓谢梧此刻的想法,公孙冽估计气得吐血!
**
次日清晨,西苑的三人早早起了床。
谢梧与两小子分开住的,当林风瞧见他,吃惊了一下,“小五哥是昨夜回来的还是现在回来的?”
谢梧:“……”
他没多说,只道:“收拾一下,咱们直接去军营。”
白起刚好从房中出来,“公孙哥安排的人这么早就到了?”
谢梧摇摇头,“我们自己去。”
本来打算让公孙冽带着他们去的,但经过一夜反思,谢梧觉得也不能太依赖别人,凡事还得靠自己才行。
对于谢梧的话,两小子向来言听计从。
没一会儿,三人就出了府。
可能因为昨夜发生的变故,今日街道巡逻的衙役营兵明显变多了。
出了门,谢梧带着人在街头乱转,白起忍不住开口:“我们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谢梧:“……”
他其实没弄清楚军营报名的具体方位就急匆匆出门了,心头懊恼。
这在之前,是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总要心中有了盘算才行。
前九站里,身为主帅逐鹿天下,与敌军对战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今日这般头脑发热就是自寻死路!
谢梧默不作声,第一步走错,得想办法将劣势转化成优势才行。
几番思良,他停下脚步,“给你俩一个表现的机会!”
两小子疑惑不已,谢梧将两人召过来,指了指不远处一列巡防的营兵,“将咱们的兵器亮出来!”
谢梧手握冷兵器系统,随便两件利于战场作战的兵器足够惊世骇俗。
他想:找不到地方,就让军营主将来找自己。
谢梧四下观望了一眼,寻了一家位置不错的茶楼,从二楼临街处正好能看见两小子的动静。
林风上前拦住那一列营兵,为首的将领是临阳城的副将钱昭,两颊布满络腮胡,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见被一个半大的小子拦住去路,冷着面就想打发人离开。
林风什么话也没说,握着一把锃亮的长枪,枪尖和刃口泛着锋利的光,直指钱昭的脑门。
“哪冒出来的小子!敢戏弄巡防营!”
钱昭虽被那柄类似长矛的兵器吸引着多看了几眼,但不觉得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厉害,更不觉得这是一把真正的兵器。
多半使了什么障眼法。
林风半蹲身子,一脸沉着,摆出进攻的姿势,挑衅一句:“打一架!”
钱昭冷哼:“你找死!”
只见林风挥动着长枪直击面门,钱昭一个偏身避开,却真切感受到兵器带出的威势。
林风纵身一跃与之对打起来,走了几十招,钱昭都只是肉搏,不屑与一个小子真刀实枪,若不是那柄什么兵器,他早就将人撂倒。
能在他手底下走过几十招实属不容易了,钱昭扬起手中的大刀对上林风手上的长枪,完成了最后一击。
劈下的力气不弱,林风只觉手背发麻,整个人被弹出去,手中的兵器也飞了出去。
钱昭第一时间去抢,他很想看看类似长矛兵器的轻重,竟让一个半大小子舞了这么久。
就在他要触碰到时,半空中飞来一脚,钱昭躲让的空隙,到手的兵器被另一人夺去。
钱昭皱着眉,今日是捅了马蜂窝吗?又来一个半大的小子!
白起板着脸,“我跟你打!”
不知怎地,钱昭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这让他颇为恼火,一个小子而已!
白起握着长枪,姿势利落冲了上去,长枪擦着男人的脸颊,钱昭能清晰感受到锋尖的锐利,他是怎么也大意不得。
手起刀落。
两种不同兵刃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声,候在此处的营兵不再只是看戏的表情,齐刷刷握紧手上的兵刃,是一柄青铜矛。
因为铁器的冶炼技术滞后,这个时空大部分兵器还是以青铜器为主,十分笨拙,矛身锈迹斑斑,用于攻击的矛尖显鲁钝不堪,与白起手上的冷兵器不可同日而语。
三四米的青铜器并不十分轻巧,此刻见对打的两人难分上下,惊诧不已,要知道他们的副将在临阳城几乎从无敌手。
除了,他们的大将军。
几个回落,白起与钱昭双双钳制,谁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拿下。
钱昭打得过瘾,早就不再只当他是个小家伙,而是对手。
武人性格豪爽,钱昭哈哈两声,甘拜下风,“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身手,是在下眼拙了!”
林风趁机昂着脑袋凑过来,“让你小瞧人!”
两人松了手,钱昭一作揖,为之前的不屑道歉,又道:“两位少侠手上的兵器可否让在下瞧瞧?”
还是被这柄光洁又锋利的兵器吸引。
白起抬手一抛,钱昭顺势接住。
在见识过此兵器的厉害后,拿在掌心掂了掂,又伸出两根指头在刃口轻弹了一下,只见枪身稳如山,枪头铮铮作响,引得他啧啧称奇:
“妙呀!这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
本以为会得到想要的答案,面前的两小子只是平静道:“小五哥说了,长枪由您交给大将军,他在对面茶楼等着!”
钱昭:“嗯?所以这个兵器称之为长枪?”
林风答道:“对!若还想知晓细节,让临阳城大将军来见!”
说罢,头也不回跑了。
**
将军幕府位于临阳城西,徐良策正挥毫批阅军备储蓄物资及近期报名荆棘大会的人员名册,还未见到来人,就听见钱昭乐呵呵的叫声:
“徐帅,末将给您带来一件宝贝!”
钱昭大步入内,献宝似的呈上那柄长枪。
徐良策一抬头就被出现的兵器吸引住,扔了手里的笔,忙不迭起身,等握上手又是一脸惊奇,“竟这般轻盈!”
钱昭便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徐良策大喜:“人在咱们临阳城?!”
“是的,说要面见将军。”
临阳城虽然兵力充沛,但作战实力却有限,尤其是面对南岳这般神出鬼没,根本摸不清可能会出现的杀招时,只能束手无策。
一如昨夜药人。
身为一城主将,一直在寻求提升战力的办法,新型武器的出现让他欣喜若狂。
等不及多说什么,徐良策让其领路,他要立刻见到这位制造兵器的能工巧匠。
钱昭领着人往外走去,赶上府中幕僚带来另一消息,徐良策让钱昭候在府外,单独接见了来人。
幕僚姓张,府中上下皆唤他张师爷。
张师爷一直暗中替徐良策寻一个人,“徐帅,安插进南岳使团的眼线有消息传来,并未发现夜王的踪迹。”
徐良策阴下脸,在昨夜筵席之前他还不确定,但明无疑口口声声也在找人,不似作假!
“他说过会跟着使团一起来观望荆棘大会!”
“确实没有,入城门检查时,咱们的人也没有发现。”张师爷犹豫道:“还收到一些消息。”
“说!”
“使团上下瞒得紧,但咱们的人还是套出一点风声,说是…”张师爷知道这位南岳夜王在将军心中的分量。
两人年幼时一同拜入翎山鬼子学艺,数年同窗碍于彼此身份只能天各一方,但这些年一直暗中联系,惺惺相惜。
这些外人不得而知。
张师爷垂眸,小心翼翼回禀:“明王对夜王用了刑…”
“什么!”徐良策一颗心七上八下,自打他与明无夜最后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一年了,期间收到那封手书也过去小半年。
手书上字迹颇为潦草,像是急迫之下写成,最主要他在手书的纸张上发现了血迹,只是很小的一个点,但夜王又怎会使用有污渍的东西?
只有一个解释,那个血点是他自己的。
思及此,徐良策什么也顾不上,若不是张师爷拦着,此刻就要冲到南岳使团去。
“夜王应该是逃出去了!将军现在冲过去又有何用!咱们要抢在明王前找到人才是!”
徐良策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不错!现在就吩咐下去,全城搜查!”又叮嘱一句:“暗中进行!切勿漏了风声!”
他与夜王的关系太敏感,一个临阳大将,一个南岳王爷……
割据天下的乱世,分属不同阵营,容不下他们彼此的情谊。
待幕僚退下去,徐良策久久不能平静,一想到明无夜可能遭受了折磨,整颗心如置冰窖,要不是钱昭在外头叫唤:“徐帅!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徐良策这才回过神,他还有要事!
去寻能工巧匠!
**
临阳城中,一座茶楼的二楼,临窗的男子向店家要了笔墨,此刻正聚精会神作画。
谢梧将长枪的基本构造和组装画了下来,又在一旁标注了锻造过程及铁的冶炼方法。
谢梧观察过,这个时空由于炼铁炉过小,鼓风力弱,只能炼出类似块状的铁器用于农具上,大部分的作战武器还都只是青铜器。
两小子一左一右倚在门边,见楼下有了动静,林风探过脑袋,果然看到一队营兵骑马而来,为首的那位英姿勃发。
天色早已大亮,街道两侧的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道,徐良策跨步下马,直奔而来。
当瞧见窗边落坐的男子,徐良策诧异,还以为能打磨兵器的能工巧匠是上了年纪的,没想到这般年轻。
“先生好手艺!”
谢梧抬眸,对上记忆中熟悉的面容,这般鲜活的生命是那个时空他努力想要找回却找不曾找回的。
还记得当时冲入河里,大哥萧墨寒说的那句话:“王储终究是与我们不同的…”
谢梧心口就难受得厉害,他很想将眼前的人拉到大哥面前,告诉他:“你看,我将三哥找回来了!我还是我,并无不同。”
……
一时思绪良多,目光也变得炙热。
徐良策看着沉稳内敛,虽为武将,却是清秀俊朗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话痨清隽的侯门贵子还是有些不同。
过于专注的神情引起对面人的疑惑,徐良策咳嗽两声,以为谢梧这是起了什么旁的心思,冷下脸。
“先生!”
谢梧回过神,笑着邀人落坐。
“将军莫要介怀,只是您长得与在下一位故人相像,难免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这样。
徐良策目光已经落在谢梧的手边,是长枪的构造图,难掩心中欣喜,笑着请教。
“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姓谢。”
“谢先生大才,能锻造出那般神兵利器,不知是否愿意入仕?”
徐良策想,眼前的人主动前来献枪,自然有所求,他正好许以官职将人留下。
谢梧也不客气,直言道:“正有此意,还不知将军名讳?”
“徐良策。”男子没有半分扭捏,“跟着他们唤我徐帅就好。”
“好。”谢梧给人倒了杯茶水,指了指倚在门栏处的两小子,“白起、林风来见过徐帅。”
等两小子正式见过徐良策后,谢梧又道:“他们两小子自幼习武,一直想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来年的荆棘大会是个契机。”
徐良策先是打量了白起林风,又听钱昭提过身手很好的小子,一眼看出,“就是你与钱昭打了个平手?”
白起被点,一脸淡然,“正是!”
那架势丝毫不输任何大将,很对徐良策的胃口。
男子转而对上谢梧,满是赞赏,“先生所带之人果然也是人中龙凤,这事不难办,参赛的人员名单添上他们的名字就是。”
得到首肯,谢梧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一杯,“如此,谢过。”
徐良策饮下,谢梧手边的图纸推至眼前,“这是兵器锻造图,具体制造方法都标注明白,只要寻个经验丰富的铁匠师傅,军中自有一番新天地。”
徐良策的本意并不只是一份兵器锻造图,“先生只为两兄弟谋?本帅刚刚的提议不考虑?”
谢梧嘴角弯弯,双眸含笑,“我还是更向往自由些,官职压身不适合我。”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临走前不忘嘱咐两小子,“军中跟人打架,手下留情点!”
徐良策:“……”
口气不小!
谢梧行至楼梯拐角,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徐良策:“徐帅可认识一位虎口有红痣的人?”
此一问,就见房内徐良策脸色突变,谢梧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果然,他们认识。
长得酷似大哥和三哥的两人,在这个时空也相识。
是巧合吗?
谢梧想不通之余,徐良策已经拦在他前,“先生知道他的踪迹?”
谢梧反问,“你在寻他?”
其实他也无法肯定,徐良策口中的人是不是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
而徐良策在听到虎口有红痣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能工巧匠是夜王送来的人。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明无夜虎口处有一颗红痣。
徐良策用只有彼此听见的声音,暗暗问道:“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
看他一脸急切,谢梧想到救下的阿默,不能言不能听,定是遭了大罪,叹息道:
“我不知你口中的他是谁,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位虎口有红痣的人。”
听到谢梧说认识,徐良策更激动了,就在他要抓住人问个清楚时,楼下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徐帅最好不要碰他!”
公孙冽阴着脸出现,双手抱胸一步步走来,将谢梧往身后一带,咬着男子的耳,低声道:“哥哥这是在惩罚我?”
谢梧眼角含笑,轻松避开了他。
公孙冽:“……”
见到人向外走去,徐良策忍不住再次出口:“请先生告知他的去向。”
谢梧脚下一顿,终是回了一句:“我也不知。”
出了茶楼才知,少年带来的人与徐良策的人对峙,两方严阵以待,谁也不肯先退,谢梧猫着身,穿梭其间,边走边道:“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等出了危险区域,谢梧眉眼弯弯,又道:“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
两方人马面面相觑,公孙冽打了个响指,阿泗带着人先退了。
二楼处,钱昭扶着栏杆朝街头咋呼道:“有本事干一场!”
马背上,阿泗遥望一眼,似乎等着他再多啰嗦一句,好拔剑相待。
徐良策只一个手势,钱昭便闭了嘴,乖乖带着士兵,还不忘喊上白起林风一同回营。
**
出现在城中的两支军队散去,长长街道霎时热腾起来。
接近年尾,不少摊子出了些新奇玩意儿,公孙冽厚着脸一路跟在谢梧身后,“咱们是不是也该置办年货了?”
谢梧依旧往前走,根本不想理的样子。
“哥哥快看!这是年画呀!”
没理。
“那里是不是在打年糕?”
还是没吱声。
公孙冽叹气,心中懊恼不已,没想到人这么难哄的。可是明明生气的人是他,怎么最后搬起石头的也是他!
哄不了,只能卖惨。
谢梧走在前头,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断过,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只是不想再与他纠葛太深,所以一直在思考接下去的打算。
突然,耳边清净下来,一阵‘哒哒哒’声在脚边响起。
谢梧不明所以,低头就看到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滚到脚边,看着十分眼熟。
他弯身,意欲捡起时,身后一双修长略带薄茧的指出现,公孙冽妖孽般的容颜在他眼前放大。
两人四目相对,又都是弯身捡东西的姿势,少年的小拇指不经意就勾上谢梧的指,他凑近他,眼神伤感,似是自诉,“哥哥曾送的夜明珠,可知我为什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公孙冽眸色苦涩,无端令人想起那个醉酒的夜,那时的他也是这般。
“打从有记忆开始,我便是一个人。父王有众多儿子,我并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若不是先祖有梦,世子之位不会属于我。
照顾我长大的姑姑,在我十岁那年突然发疯,父王告诉我,她是跌入王庭御花园的一口枯井死了。
无人知晓,她只是替我喝下父王年夜赐下的一碗羹汤就疯了!而我一直追在姑姑身后。
仍然记得,那是个冷夜,北风呼呼,天空暗沉得可怕,姑姑掉下去的那一刻我死命拉着她,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姑姑神志不清,眼里充血,一双手如同利刃抓在我的手背,皮肉绽开,血丝一点点融入泥土,很快我的双手便失去知觉。
任凭我如何呼喊,如何哭泣,她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想要坠入那毫无天日的枯井里…
我不知她在最后时刻是怎么清醒过来,只看到她不断用牙齿咬唇口和舌头,满嘴鲜血淋漓时突然清醒了片刻,咿咿呀呀地想要说什么。
那一刻,我竟读懂了她的话,我告诉她,我会离开这座王庭的…”
许是想到那些痛苦的画面,公孙冽微微闭目,压制心头苦楚,再睁眼时,眼中只剩冷漠。
“呵!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随意糊弄两句就真能抹掉他做下的事!”
谢梧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儿子怎么就不喜欢呢?
公孙冽抬眼就看到男子水润透亮的眸子打量着自己,又继续道:“有时候长得好看是原罪!”
谢梧:“……”
少年牵上他的手掌,“因为曾经暗无天日,所以一直向往光亮的地方,自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谢梧并没有问,他的父王为什么不喜欢他,年幼的他又遭受了什么……
想来也是一段不愿揭开的伤疤,只静静听着。
“十岁之前我觉得过不过除夕有什么要紧,姑姑疯的那晚正好是除夕夜,自此对这个节日十分排斥。”
公孙冽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谢梧,“但今年遇到哥哥,我却是真真切切想一同守岁到天明。”
谢梧心里涩涩的,他竟没过一个除夕吗?
“好。”此刻,不忍战胜了理智,脱口而出后,男子便有些后悔了。
晌午时分,街上人头攒动。
公孙冽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他牵着人继续向前走,“还有十来日就是除夕了,咱们学着前头那位大婶一起买点年节物品回去装点一下,定不会有错。”
对于两个不善俗务的人来说,跟着别人采买是最直接的了。
谢梧说好要克制些的,最终还是被少年拐着买了不少年节饰物,什么门联年画、美酒桃枝、五辛盘等。
当东西被送到府内时,天已经黑了。
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公孙冽抽出几根桃枝在院子内舞了几下,对谢梧道:“听说中原在年节时会祭祀天地,他们信奉天神太阳神,能驱邪除污。”
历经九个异时空,谢梧对年节并不十分热衷,每个时空祭祀方式都不一样,但寓意却都差不多,都是祈望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祭祀的种类也各不一样,谢梧最难接受的就是活人祭!
他刚穿进的第一站内就是活人祭。
那个时空,对于用活人祭祀,是源远流长下来的信奉,人们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
谢梧身为王储,得知这种陋习时也曾想方设法去改变,最终不过徒劳而已。
尤其是在结拜三哥傅思良被祭祀河神之后,久不见甘霖的大地真的迎来了眷顾。
倾盆大雨一泻而下。
是巧合吧!
谢梧冲进雨里,带人围了大祭司的祭台,逼问一个真相。
大祭司有着鹰似的眼,常年一件灰袍斗篷遮住半边脸,褶皱的皮肤,苍老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手中一柄神杖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见祭台被围,并未引起他任何情绪,只道:“被河神选中就是真相。”
谢梧根本不信,“什么河神!我才是你们的神明!”
那时年少气盛,又是第一次进入系统完成任务,拥有金手指的他凌驾在众人之上。
其实只要等他回来,大旱又如何,何至于用活人祭祀!
谢梧清楚地记得第一站绑定天下粮仓的系统,有他在,根本无须担忧天灾**,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连结拜的义兄都救不了!
最后不仅三哥被祭祀,大将军萧墨寒也跟着葬入河底,那时他才明了他们之间的情谊,生同裘死同穴。
大雨将谢梧全身浇了透彻,雨水顺着他的发滑落,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剑指大祭司,必然要个说法!
却见那人盘坐一方,也不知念的什么咒,随着神杖抛出空中,雨势渐渐变弱,直至晴空万里。
好不容易祭祀而来的降雨又停了,都城再次陷入了一片恐慌。
霎时,民怨突起。
大祭司冷冷的声音,“看!这就是河神的旨意!”
那一刻,谢梧只觉骨髓里都透着寒意,他不理解不接受,却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
后来有人跟他说,“不可否认,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信仰自有其存在的意义,无须想太多。”
这似乎就是第一站异时空想要教会谢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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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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