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谢梧又嗅到烛火冥纸的气息，一阵头疼目眩，在沈恒将要以血为祭时，他想要去阻止，却根本触碰不到人。
大殿中，大祭司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想好了！踏出这一步将再无回头路！只能是神明在世间的奴仆，至死血契！”
沈恒没有半点犹豫，将鲜血注入神杖内的那一刻，目光向着祭台上方，露出一丝苦笑，“王储，我会保护好你的…”
谢梧想骂娘的心，谁要你这么做！
他拼命想喊出声，以命换命又怎会是保护！他不需要！
终是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神杖终于有了反应，这一次只显示出：阴年阴月阴时的男子，没了直指王宫的第二个条件。
沈恒灿然一笑：“我做到了！”
说着，整个人轰然倒地，向着远方，气息微弱，“等你归来，我的王储殿下……”
不知怎地，一股寒意如排山倒海，将谢梧吞噬。
**
窗外天色已暗，停歇半日的风雪又断断续续下了起来。
谢梧心神一震，睁眼时依旧一片茫然，还以为身处第一站的王宫内，等冲出门外，站在质子府庭院的那两棵梅树下时，才恍然初醒。
空气中，寒梅冷冽香气将人包围，谢梧穿得单薄，落雪似要将他掩埋，他却好像失了知觉，感受不到冷。
脑海中，那些画面怎么也挥不去。
所以，是用三哥的命换了他一命么！
一时思绪繁杂。
那一站内，谢梧一直知晓自己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却怎么也想不到三哥也是。
或许就只是梦吧。
内心十分排斥这个结果。
只是，沈恒那句‘我会保护好你’徘徊在耳，又想到人被祭祀河神后，他找大祭司没能寻一个真相，漫天大雨里，沈恒从祭台深处走来。
雨很大，当初没听清沈恒的冲他吼的那些话，却在这时异常清晰起来。
沈恒同样被雨水浇透，许是见谢梧久久无法接受现实，他吼道：“王储无需如此！要怪就怪我吧！若有轮回报应！就让我来承受！”
……
谢梧冷冷笑了一下，深知刚刚看到的景象就是事实。
原来，他欠三哥和大哥一条命！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了脚步声，谢梧没有回头就嗅到独属于少年的冷冽气息。
公孙冽刚从外面回来，见人不顾寒风瑟瑟，立于树下，不禁皱紧眉，张开披着的墨色大氅，将谢梧裹紧怀中，他抵在他耳边，“怎么就这样跑出来？”
谢梧沉默片许，心中已有打算。他抬眸，只问：“城中是否有个戏班子？”
公孙冽诧异，“你怎知我查到那里？”
谢梧不想多说，只道：“今日就是腊月二十三了，是祭祀火神的日子吧？我想去看看。”他在心里将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找到一个关键点。
公孙冽想都没想，“好。”
两人未多话，各骑一匹马疾驰出府。
寒风呼啸在耳，夜幕下，飞雪漫漫，如橘红灿若白昼的方寸之地，博悦坊三个大字出现在他们眼前。
下了马，还未进门。
一阵锣鼓声伴着小旦咿呀声飘进耳，台上戏子一袭彩衣仙人步，步伐轻盈，纤纤玉指呈兰花往人群一指，情绪陡然高昂，台下跟着喝彩一声：
“好！”
两人并肩入内，公孙冽低声提醒了几句，“今夜子时，是临阳城重要的年祭，以往都会将火神选中的人送进麋鹿山脉，但今夜却暂停了仪式，这里才会这般热闹。”
谢梧顺着他的话问：“你的两名手下找到了？”
少年沉默着，“事情有些棘手，寻不到任何踪迹，只查到他失踪前来过博悦坊。”
谢梧上了二楼，寻了一处背光处，这才携同公孙冽一同落坐，人影穿梭，有跑堂给他们上了点心茶水，谢梧望着眼前满堂喧闹景象，静静等着。
徐良策失踪前，也是来的这里。
这时，堂下出现一个人，看面上的银色面具，倒像是明无疑。
看他不需要人引路，熟门熟路，又急匆匆往后院去。
谢梧：“明王喜欢看戏？”
公孙冽想了想，“没听说过，不过这几天驿馆倒是平静，也不知是不是找到明无夜了，这个疯子安分许多。”
谢梧摇头，“应该没找到，不然徐良策应该去驿馆寻人才是，去看看。”
两人悄悄尾随，直至后院一排厢房处，人却失了踪影。
两人相视一眼，跃上房顶，一间一间寻，很快就听到动静，等揭开瓦片，屋内情形一览无余。
厢房内十分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在北边靠墙的那一面立了个香烛牌位，谢梧仔细瞧了瞧，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的缘故。
没能看清上面的字。
那人银色面具下看不清神色，却燃了三根香祭拜一二后，才转动香炉的托底，随着‘轰’地一声，房内地面多出一个暗道，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谢梧没有犹豫，就要跟过去。
公孙冽拉住了他，摇摇头，“五郎，不觉得蹊跷吗？”
谢梧：“是太顺利了，而且我知眼前的人并不是明无疑。”南岳明王怎么可能会行中原祭拜礼节，从他不屑文人繁文缛节就知。
“你知道！还往里钻！”
这几日，第一站的人和事扰得他难安，他既欠他们一条命，只盼这里能还清。
现在发生的很多事都与祭祀有关，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徐良策如果是三哥的话，必然会成为最合适祭祀的人选。
同样的悲剧，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非去不可？”少年见人神色难安，又一脸笃定，“那好，我陪你一起。”
不容拒绝的口吻，谢梧却犹豫了，“今夜只怕是个陷阱，其实你大可不必…”
谢梧来此，就是拿自己当诱饵的。
因为，他也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即便经历九个异时空，这该死的出生年月，如同被标记了般！
他没想让少年涉险，只是话没说完，公孙冽略带寒气的唇就吻了上来，根本不给谢梧喘息的机会，惩罚般咬上他的舌，血腥还未弥漫开，又被细细吸/吮后，才松开人。
“想甩开我？”公孙冽气急，彼此间明明那般亲密无间过，但他总感觉眼前的人，他抓不住！
谢梧知道拗不过他，所以并未再阻止。
两人一同来到厢房内，才看清牌位上确实没有半个字。
“无主牌位。”
那人的祭拜显得有些可笑了。
“或许是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人，又不想被别人知晓。”公孙冽打开暗道，带着谢梧一同遁入，两人一前一后。
谢梧：“所以这只是个形式，若是我有那么一个人，就算地府炼狱也要跟过去的。”
说完，身前的人猛然顿住，“为何？”
谢梧就是随口一说，“什么为何？你想啊，一个人独活是不是特没劲？”又想到后世经常听到的那句经典文案：“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见少年神色讶然，谢梧弯着眉眼，没想到被自己装了一把！
他拍了拍公孙冽的肩，“这些，都是阅历，晓得吧？”
说着，走上前，留少年一人独自凌乱ing。
刚下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地道里一点光亮也没有，公孙冽不由自主握住谢梧的掌心，谢梧能感觉他的异样，直到谢梧点燃了火折子，才好了些。
地道内弯弯绕绕，谢梧走在前，边走边问：“你怕黑？”
“幼时被囚于暗室数年。”少年坦然道出。
谢梧眉间一顿，想过公孙冽年幼受苦，却没想到被囚禁，所以他喜欢明亮的珠子，是打心底里想要看看外头的光亮。
“其实，那些不痛快的事…”谢梧觉得自己实在不大会安慰人，“还记得我许你的一个心愿吗？”
又强调了一句，“真实有效。”
他想，他或许可以帮他惩治那些恶人。
谢梧说的那个心愿，还是在石牛村，公孙冽替他找到草药，救了村里的孩子，谢梧当时不想欠他，故而许了他一个心愿。
少年笑笑，“不用麻烦，那些狗杂碎已经被我亲手了结。”
如此，倒显得谢梧瞎操心了。
地道并不十分宽敞，也不知通向何处，他们在阴暗逼仄的空间内不知走了多久，出现一个三叉口。
谢梧皱着眉，并不知该选哪一条。
正愁眉苦脸时，公孙冽提议道：“不如交给老天吧。”
说着，从后面捂住谢梧的双眼，“转一圈，然后指一个方向。”
谢梧依言而动，随手指出一条，公孙冽：“走吧，似乎是西南的方向。”
往前又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两人都十分警惕，想象中的危险并未发生，直至遁入一道山石门，视野一下开阔。
“前面好像没路了。”
是一处断崖，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崖壁延伸出来的平地，等他们探着头往脚下的深渊扔下一个火折子，崖底却惊现几具白骨。
此处看着风平浪静，他们却同时嗅出不寻常。
“咱们背靠背，慢慢退出去。”谢梧神情认真。
公孙冽会意。
只是，崖壁上几道鬼祟暗影，正悄无声息向他们靠近。
两人并未察觉，就在手中的火光止不住地摇晃时，谢梧蓦然发现不对劲，他指了指地面，问后背靠在一起的人，“你怎会有两个影子？”
公孙冽疑惑，“你说什么？”
“你看！地上、崖壁各有一道！”说完这句，彼此噤了声，闭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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