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年夏天，九岁的宋雨棠跟随母亲宋颖回到家乡临夏市。
过去两年，母女俩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宋颖与丈夫和平离婚，争取到女儿抚养权，宋雨棠一开始不习惯，但她自小就跟妈妈亲，很快适应了没有爸爸的新生活。
宋颖在银行工作，前不久调回临夏市分部，升为部门主管，忙着适应新的工作环境，难免疏忽九岁的宋雨棠。
宋雨棠也不恼，正值暑假，上午睡懒觉，下午躺在沙发上惬意地吹空调看动画片，一晃就是一天，手里还有奶奶偷偷塞给她的一大笔零花钱，下楼到小区外面的超市逛上一圈，拎着一大袋零食回家，直奔书房打开电脑徜徉在游戏的世界。
最主要的是宋雨棠开学转到新学校，没有暑假作业困扰，她可以随心所欲玩耍。
这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惜悠闲自在的神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开学前一周，宋雨棠急性肠胃炎发作住进儿童医院，宋颖单位医院两头跑。
“妈妈。”宋雨棠有气无力躺病床上输液，偏头冲宋颖心虚一笑。
一声软软的妈妈喊得宋颖怒气消散，心疼地抚摸女儿毫无血色的脸蛋：“这段时间吃了不少零食吧。”
宋雨棠沉默不语，眼神躲闪开，脑子迅速思考对策。
她可不能告诉妈妈发病当天吃了一大块冰西瓜和两个大大的冰淇淋，要不是肚子疼，她还准备撕开一包辣条大快朵颐。
“出院后把你奶奶塞给你的零花钱全部交出来。”
宋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年幼的宋雨棠陷入绝境，一想到即将交出所有零花钱，宋雨棠只能望着天花板吸鼻子。
她好难过啊。
扁着嘴唇可怜兮兮望向宋颖，恳请她手下留情，刚一张嘴就换来一句更令人绝望的话：“实验一小有学生食堂，以后你在学校吃午饭，饭钱取消。”
完了，零花钱没了，每周饭钱也没了。
宋雨棠脑袋缩进被子里，深深叹气。
伤心只是暂时的，宋雨棠眼珠一转，妈妈又不知道奶奶究竟塞了多少零花钱给她，岂不是可以蒙混过关。
打定主意，宋雨棠等宋颖拿着水杯去水房打开水，一把扯开被子伸出脑袋，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
傍晚，宋颖到医院食堂买了一份白粥，带回病房给女儿当晚饭。
白粥搭配酸萝卜，宋雨棠吃了整整一周，等她身体完全康复出院，已经是开学一周后了。
宋雨棠心大，回家后主动上交奶奶偷塞给她的零花钱，一小沓百元大钞，双手奉上。
宋颖数了数，总共三十张，对九岁的宋雨棠来说是巨款。
“奶奶一共给了我三十五张，我用了五张。”宋雨棠担心宋颖生疑，连忙坦白。
“五张全用来买零食了？”
“嗯。”
难怪病情严重到住院小十天。
“小宝，零食吃多了可长不高。”宋颖也不是成心吓唬女儿，她说的是事实，将钱收起，语气平常，“这笔钱妈妈暂时替你保管，等你成年了再还给你。”
成年，好遥远的词语。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
宋雨棠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交出的这笔钱只是奶奶塞给她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装在信封里，藏在了她的秘密基地。
她依然是手握巨款的小学生。
这晚宋雨棠睡眠质量奇高，一觉睡到早上八点，然后被宋颖晃醒了：“起床起床，上学快迟到了。”
“几点了？”
“八点零三分。”
“糟了。”
宋雨棠想起今天是九月七号星期二，连忙翻身下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她要去新学校报到。
宋颖倒是不慌不忙，牵着宋雨棠出了小区大门，到小区外的早餐店吃了早餐，刚好赶上608路公交车到站，车上乘客不多，路上遇见几个红绿灯，将近九点才抵达实验一小站。
开学第一天，宋雨棠光荣迟到。
校门口，宋颖放心将女儿交到班主任郭老师手中。
宋雨棠即将入读的是实验一小四年级二班，郭晨郭老师是二班班主任，教数学。
“郭老师好！”
“你好，宋雨棠。”
到校第一天，宋雨棠跟随郭晨到办公室领书本，不时环顾四周，欣赏沿途校园风景。
这个时间点是上午第一堂课，办公室很安静，进门靠墙两名学生正百无聊赖罚站。
宋雨棠路过，好奇看了她们一眼。
“这些都是你这学期的课本，还有十分钟下课，老师等会带你去教室。听说你从幼儿园开始接触英语，各科成绩都很不错。”
“上学期期末考试我英语考了一百分。”宋雨棠一脸骄傲。
郭晨赞许的眼神藏不住：“不错，继续保持。咱们学校四年级才开设英语课，老师希望你认真对待，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宋雨棠应好。
郭晨让宋雨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预习数学课本，接下来，她要处理墙角边罚站的两位学生。
说起这两人，郭晨也头疼，成为同桌仅一周，闹了不下三次矛盾，新的一周才过去一天，两人又杠上了。晏欢才不惯着徐灿灿，小打一架后带上桌椅径直往教室最后面去，一个人自成一排。
课前三分钟，郭晨照例进入教室检查学生纪律情况，脚刚踏进教室，环顾一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定睛一瞧，徐灿灿旁边空荡荡，凹进去一个座位，教室最后面又凸出来一个座位。
除去因病缺席的宋雨棠，全班共有四十八名学生，八列六排，原本整齐的座位排列变得突兀。
郭晨仅用三秒便反应过来晏欢和徐灿灿又闹矛盾了，当即把两人领进办公室，要求先罚站二十分钟，然后面对面做思想教育工作。
罚站结束，郭晨被宋颖的来电打断，带回宋雨棠，继续刚才的思想教育。
徐灿灿在晏欢那里讨不到便宜，企图用眼泪博取同情，吸了吸鼻子小声讲述整件事过程。
这次矛盾的起因是晏欢踩点进教室，胳膊肘不小心越过三八线碰到徐灿灿，徐灿灿见晏欢一头大汗，当即要求晏欢回到自己的领域，还一时嘴快说晏欢是脏小孩。
话音刚落，晏欢反驳：“你才是脏小孩。”
说完，眼皮一掀，冷淡地闭上嘴，一言不发。
郭晨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接手二班不过半年，正是满腔热血与抱负的年龄，看到眼前这一幕，莫名想起“小学生吵架名场面”。
可不就是小学生嘛。
旁边的宋雨棠也被吸引，竖起耳朵偷听晏欢和徐灿灿吵架，忍不住偷瞥两位当事人。
宋雨棠最先注意到那位留着蘑菇头的女生，皮肤黝黑，身体瘦瘦的，嘴唇微抿，似乎在表示不满，明亮的双眸隐隐透露出倔强。宋雨棠猜到她是晏欢，身旁白白胖胖的女生是徐灿灿。
不知为何，宋雨棠见到晏欢，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暑假在家看过的动画片——
《爱冒险的朵拉》
晏欢敏锐察觉到宋雨棠的目光，猝不及防与走神的宋雨棠对视，冷冷的目光吓得宋雨棠一激灵，头一缩，急忙躲开晏欢直白的目光。
赶在下课铃声响起前，郭晨从徐灿灿事无巨细的描述中了解清楚全过程。徐灿灿的描述带了主观色彩，晏欢时不时面无表情开口纠正。
徐灿灿说晏欢是脏小孩，晏欢反驳，“不小心”将徐灿灿的课本碰到地上，徐灿灿边抹眼泪边气鼓鼓推了晏欢一把，晏欢也不甘示弱，双方你来我往，造成如今令人哭笑不得的局面。
郭晨要求两人互相道歉，道了歉手牵手表示友好。
“既然和好了，就回教室准备第二节课。”
两位当事人一脸不情不愿。
晏欢和徐灿灿这一闹，倒是完美解决了宋雨棠的座位难题，晏欢觉得坐在教室最后面非常好，不打算换座位，这样一来，徐灿灿旁边的座位就空出来让给了宋雨棠。
宋雨棠和徐灿灿成为同桌，内心稍显忐忑，担心徐灿灿无缘无故骂她脏小孩。
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学校组织全校学生到操场跳广播体操，每个班女生男生各站一列，宋雨棠来晚了一周，暂时没有自己的位置，站在女生列最末端。好巧不巧，身前正是晏欢，宋雨棠盯住晏欢的朵拉头走神。
离得近，宋雨棠发现晏欢比她高将近半个头。
实验一小每年都会给学生发放校服，但不强制学生每天穿，仅在每周一升旗仪式和重大活动统一着装。放眼整个操场，身穿校服的学生寥寥无几，晏欢就是其中一位，运动款式的校服已经洗得发白，虽旧但看上去很干净，这是晏欢三年级的校服，仍在坚持穿。
宋雨棠仗着站队伍末端，全程浑水摸鱼，而前面晏欢做操时的一举一动呈现出了无聊的认真。
乍一看态度认真，再一看却发现浑身上下满是无聊和漫不经心。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中午放学，郭晨将充了钱的校园卡交到宋雨棠手里，徐灿灿等宋雨棠出教室，两人结伴前往学生食堂。
望着窗口琳琅满目的菜品，宋雨棠选择困难症发作，身后学生排着长长的队，宋雨棠迅速点了六个菜。
“你能吃完吗？”打饭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宋雨棠。
“能。”宋雨棠干脆道。
工作人员手下留情，每样菜的份量恰到好处，即便如此，宋雨棠仍然没能吃完。
蒸蛋太老，不想吃。
白菜太咸，吃不下。
肉丝太柴，不好吃。
……
宋雨棠挑食的理由五花八门，一顿午饭花费小二十，大部分却进了垃圾桶。
徐灿灿打了两荤一素两个菜和一个汤，吃完餐盘里所有饭菜还觉得不够，有意无意盯着对面宋雨棠餐盘里那只鸡腿。
宋雨棠专心吃饭，没能对上徐灿灿的暗示，徐灿灿不好意思直说，眼睁睁看着宋雨棠利落倒掉饭菜，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走出食堂，宋雨棠转身去了隔壁小卖部，徐灿灿跟上去。
宋雨棠对钱没太多概念，但她知道手里的零花钱被妈妈拿走一部分，于是决定节省点，再次忽略身边的徐灿灿，只买了一根烤肠和一盒酸奶，总计消费六元。
烤肠的香味扑面而来，馋坏了徐灿灿，可她没钱买，眼巴巴看着宋雨棠吃完烤肠，自己只能悄悄咽口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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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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