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了,一路上都是江鎏开车。江鎏昼夜颠倒的作息时间何时改邪归正了?
“你安心睡。”江鎏说。车上的佛手瓜还在,再多熟一分,香味恐怕要把鼻腔玩坏。
恒清市的那个春夏花市早就结束了,虽然市场内还有摊位,但是客流量锐减。江鎏直奔一个摊位,有约在先。
他收的花品相极佳,必然很贵。哪怕某种花本身并不稀奇,光靠鲜妍程度也能卖钱。江鎏爽快付钱,意思是快速结束买卖避免不必要的攀谈,他们赶时间。
郁燃数花也是数人头,“齐了,还差关家二老的。”
在花市里穿行,像是涉过一条清溪,花香浸衣,打湿了裤脚。两人从头走到尾,折返回头,清溪里并没有珍珠——他们找不到丝毫灵感。
“我记得还有一个花鸟市场。离这里有点远。”江鎏导航,郁燃睡饱了两个人轮着开车。刚刚逛的这个花卉市场在政府规划新区,离市区很远,开到花鸟市场足要四十分钟。
两个人听歌,江鎏爱听萨克斯,萨克斯经典名曲《Going home》悠扬婉转得让人洒泪,有种欲说还休、话又说回来但又迟迟未完,干脆让情感放任自流的错觉。因为是“going home”,所以江鎏眷恋窗外白昼,免得一个不小心时空错乱,误入归家的黄昏。
郁燃看导航,周日市区拥堵繁忙,选了一条远郊,虽然路程远一点,但畅通无阻开得很快。江鎏在副驾驶走马观花,寸碧岑遥生远目。
“快!停车!”江鎏惊喜地叫。郁燃把车靠边停,越过江鎏的后脑勺去看他那边的窗。
那是一片大荷塘。四周用白色的石柱围出矮栏杆,依旧拦不住绿涛盈人。不少路人在那里拍照打卡。
相继下车,两人趴在栏杆上,堪比来到了博物馆。“浓、阳、正、合”的翡翠荷叶,多的是帝王绿、阳绿色的顶奢。
阳光展柜下的莲花美得教人遐想,“唐代鎏金莲花形银托盏””宋代定窑白釉刻划莲纹碗”“清代雍正粉彩莲花吸杯”定睛一看,咦,都是真的莲花!原来文物是前世的片羽,莲形是今生的期许。
江鎏突然想到什么,让郁燃帮忙去找莲池的主人。
莲池旁边有木桥,木桥后面是如龟壳一样苍古的青山,低郁郁的。老龟走不动,便在这里安度余生。安的家是崭新的,看来莲池的主人就住在里头。
二人上前敲门,门半开,有一个人形剪影贴在阴凉的地砖上。他看到来者,起身上前。
这人头上倒扣着一柄大荷叶,抬眼靠下巴看人,有种笠翁的大隐隐于市或江湖之中侠客的神秘。
“怎么?”他问。跺了跺腿把卷上去的裤脚震下来。
“你好,池塘里的荷花卖吗?”江鎏问。
“有钱不赚是傻子?你要多少?”
“不要那些。”
“走走走,别找事。”这人声音年轻,语调老成,气质不羁。
郁燃拦到两人中间,“别啊,不是说不赚钱的是傻子吗?”
男人这才放松态度,放人进来,几艘荷叶艇在旱地搁浅,地砖上全是黄泥巴,看样子是在做荷叶鸡。
“老板,我们想要并蒂莲。不知您这里有没有?”江鎏开门见山,语气坚定。
“实不相瞒,并蒂莲对我们很重要,钱不是问题,或者您有别的需要我们都会尽量满足……”郁燃又一次搭上江鎏脑回路的高铁。
他猜到江鎏要用并蒂莲来代表关世谦和关鸿麟。
并蒂莲不光能象征爱情,佛教里有“因果同生”之说,恰好与那段环环相扣的往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茎一梗一个花托,是为同血脉,二莲并生,互为靠山和倒影。
如果拿并蒂莲配上鹤望兰和其他的花,那绝对能镇得住场子。
孰料那人嘴里又逗蛐蛐:“去去去,成天多少情侣想要并蒂莲,男的和女的也想要,男的和男的也想要,我难道一人给摘一朵?”
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讲话那么夹枪带棒,既然买卖不成也没了仁义,两个人起身告辞,也是窝火。恨不能把这把火添在荷叶鸡上,让它烧焦。
“好走不送!”那人继续和泥巴。
二人在木桥上站了一会,恋恋不舍地看那荷塘,只能说服自己塘中并没有并蒂莲,但是那人的态度明显不是没有,而是不给。
江鎏在乎的不是事情成不成,而是喜怒哀乐皆是二人默契的产物,“好了,咱们总有办法。”
“嗯。我就是觉得你的想法真棒,并蒂莲很适合师父师爷,我懂你!”
不料,隔墙有耳。
从门里跑出一个男孩,气质像一碗清清甜甜的莲子羹,菡萏花苞脸,刘海那儿如倒扣了个莲蓬,显然是刚刚睡醒,没来得及梳理。
“二位等一下,你们说什么师父师爷?”
刚才对他们爱搭不理的,现在又追出来刨根问底,江鎏和郁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淡淡施舍了个白眼就要走。
“你们也是关世谦师爷的学生吗!”男生的喊声快过脚步,随后他拦在二人面前。
三人六只眼滴溜溜互看,盘串似的。男孩立时道:“你们要并蒂莲是送给他的?我给!”
他匆匆回屋,和门口戴荷叶那个人撞了一下,朝他撒气:“你刚才是傻子吗态度那么凶。”说罢拿了一个素净的玉瓶出来,瓶里养着一朵格外惊艳的并蒂莲。
“抱歉,刚才都是误会。既然是师爷需要的,快拿去。”戴荷叶的人把荷叶取了,如脱帽致歉,显得真诚。
江鎏和郁燃由衷地谢过,并问了名字和联系方式,说一定要在6月20号到场,给师爷庆祝生日。
“陈天祈。”
“陆衔枝。”
虽有小插曲,幸好结果圆满。陈天祈用“天竺兰”代替,天竺兰外表神似绣球,绣球又有团圆美满之意,像是祈愿时所求之物。
陆衔枝这名字有意思,民间传说里白鹿衔的是灵芝济世,灵芝去哪里找?江鎏打算用“灵枝草”做代替。
万事俱备,郁燃的大花瓶刷了三遍胶,打磨补色后效果惊人。
并蒂莲为主体,姿势不能趴着,否则体现不出“并蒂”的特点,插入花泥里让其自动垂下;百合花花型较大,簇拥在侧,鹤望兰居高,江鎏特为调整角度,让橙色的萼片埋到并蒂莲附近,蓝色的,鹤的长喙在莲瓣中流连……
喷涌而出的造型确定,他又把彩虹怡心草、小雏菊、牵牛花的藤蔓装饰在书页上,用胶水一点一点粘好。
所有的花材经过打理、修剪、色彩搭配、高度调整,都跃然纸上。
郁燃评价很浪漫:“我觉得是你劈开了四季。”
劈开了四季,四季花的势态是雨后春笋,是如火如荼,是金风玉露,是寒木春华。
6月19号这天晚上,关雪卿发来消息,说那些珍贵的相片不是爷爷在收藏,而是压在父亲的枕头底下。借此可以判断关鸿麟的态度。她迅速梳理出明天的流程,发在群里。
简寻来工作室。他拿了一些从各种书里撕剪下来的小纸块,是每个人名字中的某个字。
“鎏”“燃”“简”“卿”“……”
几人把字体拼贴在书页的空隙处,看起来更像书。有百家姓、百家被、百家饭,那就有百家书,百十颗真心写出来的谢笺。
最后一步,把一个定制的亚克力板罩在上面、固定,大功告成。
关世谦的生日宴,关鸿麟亲力亲为,他们都不喜欢铺张浪费,只是宴请了血亲,众人合力做了一桌子好菜。
没叫什么朋友,因为关世谦记不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双向的,关世谦独自把感情的管道两头堵死,对他来说朋友和陌生人是同义词。
关雪卿提议玩游戏,和两个老人玩便签纸读心术的魔术。关鸿麟陪女婿喝酒有点酒气上脑,看不出魔术的玄机,加上赵锦诺的父母也在场,串通一气地起哄,把席间气氛推向**。
“信不信再来一次,我照样能猜到您想什么。”关雪卿把玩过的便签纸销毁。
“不信。”关鸿麟老顽童,也是老顽石。
“好,这次我的能力升级了,我不光能猜出来,还能实现它,哎呀,要不同时猜两个、变两个也行!”
“不信。”赵锦诺笑道,仿佛和岳父统一条战线。
关鸿麟把眼睛缝死,双手牢牢握拳,默默许愿,免得一个不小心,心声跑出来,露馅。那厢老爷子也有样学样,沉浸在热闹祥和的氛围中。
其他人照样说笑,推杯换盏,掩盖过门外的响动。
简寻、温嘉明、颜采露、乌玉蕊、陈天祈、陆衔枝,还有江鎏和郁燃,以及另外五个小伙伴。
温嘉明捂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温瑞怡在电话那头也静待时机……
“三、二、一!您二老睁开眼,看看是不是日思夜想的画面!”
“祝师爷鸿福齐天,寿比南山!祝师父身体康健,永葆笑颜!”
过分年轻的声音,烈火般訇然。
为一柄龙残和一柄锈魄重煅锋芒。重铸神魂。重振精神。
关鸿麟再也不顽抗了,因为舞剑之法在于化巧而不在粗蛮,与人相处也一样。
关世谦再也不消沉了,因为剑之真意在于跳出框范舞出本我,人活一世也一样。
……
好结果,**过后的尾声也很缱绻。
关世谦因为喜欢那盆花礼,觉得老屋配不上,心甘情愿和孙女孙女婿回新居。一家人其乐融融。
关雪卿大恩不言谢,豪掷四万让江鎏郁燃平分。
简寻结了尾款,盛赞江鎏之匠心,自发为工作室做宣传,每日客单爆棚。
温嘉明将此事写入期末作文,满分。市里的现场作文比赛全语文组教师一致推荐他参加。反正有一个暑假做准备。
江鎏和郁燃日日为客单忙碌,幸好身后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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