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发来消息:“宝贝,我好无聊。”
生日过后,江鎏把考国际花艺师证之事捡起来。反正进入到大四上学期,空闲时间皆是堂皇。此前只是感兴趣,断断续续有所了解,这下,一个店面从天而降,先替自己未竟的事业盖下一个岿然不动的戳印。
此刻,他扫了一眼微信,默默点开视频通话,打通后垂眸,心无旁骛地学习。
郁燃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心说怎么哪哪都好看,就连眉宇、鼻骨间的深凹转折,都能养鱼了。
他见江鎏抬眼扫了一眼屏幕上方,继而挪开,似是看了什么信息。
“什么消息?比我都好看?”
江鎏道:“生活费。”随后截屏,发给郁燃看。
郁燃对着那夸张的零是瞠目又结舌。他玩贪吃蛇都不敢这么一次吃这么多豆,怕撞墙。
“太好了,我真是嫁入豪门了。”郁燃揶揄道。
“少贫,你版权费不比我少,话说势同水火完结那么久,下一步写哪本?”江鎏的眼前拉开“嫁入豪门”的横幅,尤其“嫁入”二字,堪称点睛之笔,很满意他有自知之明。
郁燃轻飘飘地答,“见面再告诉你。”似是已设下答案,就等美人入怀。
“不要,去了是羊入狼窝了。”
玩笑过后,江鎏默默把银行卡里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数了一通,叹了口气。
这些钱他一分都不会动。这是爸妈许他的自由,更是风筝线,傀儡丝,长途押解的锒铛铐。
江鎏学习收获颇丰,趁着国庆长假,去参加日本国际花艺大奖赛。
郁燃鞍前马后地伺候。
结果,大赛落幕,江鎏命中带富,富得流金的名字,刻在了银晃晃的……亚军奖杯上。
“这冠军的履历……确定没有黑幕?”郁燃在场下愤懑地说,中国话,夹在阵阵优柔寡断的日语中,显得格外铿锵昂扬。
冠军小年轻愕然地数着名字后头横空出世的头衔……这和丑小鸭在水潭里悠游,发现自己被一群小天鹅认亲有什么区别!
江鎏睨了一眼大屏幕上的冠军简介,简介旁不容忽视的赞助商。
漠然的神色,隔空与金主的手段较劲。
胳膊拧不过大腿,**凡胎抵不过金甲长戈。
回到酒店,江鎏倒头装睡。郁燃让私厨准备了一桌熟日料,听着郁燃讲电话的散装日语,他忍不住笑出来。
“不许笑,几天速成的,能说成这样,掌握那些菜名已经很厉害了!”郁燃从背后环住他,把长发分三股,轻轻编起来,插上一把金莳绘螺钿发簪。
“刚买的,你戴簪子好看。”郁燃耳语,安慰他。
“谢谢。”江鎏心情好多了,伸手摸了摸发簪,忽然想起郁燃上次提到的,见了面要聊新书的事。
郁燃不好意思地打开背包,翻开笔记本,呈上去。
“右斜的云式刘海,渐长,和下巴齐平,碎发归拢在左,有一颗珍珠耳环跳出来,仰望他的脸……”
后半段默读。读完了,“我吗?”江鎏问。
“嗯,新书就写我们的恋爱日志。”
江鎏眨巴眼,“你现在在事业关键期,写这种题材的,会不会不太好?”
意思是写这样青春甜水文,不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出郁燃的才华。
话音刚落,郁燃“刷!”一声把那张纸撕下来,裁去边缘的参差不齐,夹在《势同水火》的第一页。
在江鎏满眼“做什么?”的疑问里他解释道:“那就让其他主角看看谁是大王,那些心浮气躁想上位的角色都先沉淀沉淀。”
幼稚又可爱,江鎏心里一动,牵起他的手背落下一吻。
常言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怎么到他们这是残花败柳,前途未卜?
郁燃怎么都想不到,大学毕业后,就从青云端跌入暗礁谷,万劫不复。
江鎏接到郁蕾的电话,她尽力克制情绪,可是医生的宣判还是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字,一句,偷换时间的一点,一滴。
刚被潦草分手的怒气尚且堵在胸口,挂上电话的下一秒,怒气的尽头,迷障的尽头,摇曳着一朵阴阳相隔的彼岸花。
“妈,这是60万。密码是他的生日。”江鎏匆忙赶到,把银行卡塞到郁琼林手里,小而四方的卡片划着人的掌心,是拨动生死边界千斤重的寸两。
“不能收……”郁琼林掩面恸哭,江鎏环住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会为他找来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走到病房外,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最近一次通话时间还是一年前。
就这样,江鎏拿未来做筹码,换来父母的人脉,A国最顶尖的医疗资源,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张单程机票。
靠在窗口,他看着偌大的世界逐渐缩小成一方拼图,一块调色盘,一张脑CT。
如果世界真的可以随意捏造成这些东西就好了。
江鎏愿和心上人做相契合的拼图,做色彩中的相近色、互补色。
却唯独,暂且,不愿意做一个人。孤身一人。
世界自顾自地熙熙攘攘空空荡荡,卷过那一张飘摇的脑CT。黑白灰三色重影,为郁燃提前刻好了墓志铭。
想到墓碑,江鎏思绪一岔,知道有一人快死了。
张浅。
不久前,张浅来找过自己。
“小江,你还小,有些事,暂时考虑不到那么远,有些人,谈着玩玩未必是真爱。”
江鎏盯着不远处那盆花,花盆改换成敞口矮圆形会更好看,类似手下咖啡杯的形状便好,摩挲一圈,才忽然意识到对面在喋喋不休,没听清说了什么,自己只象征性地“嗯、唔”地应答。
张浅甩出一叠书信,潮漉漉的,五彩斑斓的信封。
江鎏懒得动手拿,旋转着那枚骨节戒。却听见对面说:
“我儿子上学时收到的情书。”
他扫了眼展开来的那张,不禁好笑。
“收到情书,只能证明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没爱错。”
“不!不!”张浅迫切地否认,叩桌子加重“事实”,“这说明,他招女人喜欢!他也喜欢女人!”
江鎏震撼,不为别的,为张浅提起“女人”时的表情。
不屑,自负,玩味。
在烟酒薰泡过的嘴里,颠来倒去。
嚼口香糖咂摸甜味都比这珍惜。
江鎏确实看到一篇“郁燃”的回信,他视力好,靠在椅背上不用往前就看得清。张浅感知到,不动声色地把纸扫到一边。
“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你有女人的外表,男人的、本质,我儿子他感到新奇,仅此而已!就算他看上你,侧面反映他是喜欢女人的!”
歪理。
“还有呢?”
张浅哼哧气喘,猛灌了一口咖啡,反呛得咳嗽。
“有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您以什么身份干涉郁燃的选择?父、亲、吗?”
“那不然呢?!血浓于水你还想否认吗!”
“血浓于水也仅仅是浓于水了,可是他们的人生应该是大江大海,波澜壮阔,您说的水,是哪杯水,自己亲手泼下来,让家人一生潮湿的污水吗!”
顿了顿,江鎏静心道:“郁家过去的一切,我不是参与者,就不多评论了。但是,多一个我,世界上就多一个人记住你的罪行。”
……
飞在九天云霄,思维还在泥地里,江鎏努力拔除,不再多想;平稳降落,眼泪是在天上流的,早已止了,干扰不到。
A国,江家别墅。
江鎏风尘仆仆刚好进门,遇上被亲弟气跑的保姆。
“哥!”江潆飞扑上身,江鎏像丢背包一样把他拎下来……
晚上他非要同床共枕,江鎏不肯,亲弟便搬出一个名字压他:“跟那个郁什么燃亲可以,抱可以,跟亲弟什么都不可以!”
江鎏扇掉冲天的醋味,冷静地知会:“分手了,别提他。”
江潆强行把一对眼珠子安回去,也不知是不是错安到喉咙里,支吾半天发不出声。
“你甩的他,对吧?”
“嗯。”
江潆本来沾沾自喜,替哥哥宣告胜利,半夜偷着解锁人家的手机,想永绝后患,删除拉黑一条龙,不曾想,看到了那条来自郁燃的分手短信。
文字连骂上百条,舒服了。他抱着万山无阻、沧海能填的决心。
约莫稀巴烂的手机也想不到,入土为安还要被后生臭骂。
江潆没多问细节,只是囫囵吞下分手的结果,就满足了。
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次日一早,身侧空了。
“去哪了!”江潆发信息。
“相亲。”
他这当弟的怎么这般命苦。
昨天半夜。客厅里三道人影。
“和那小子分手。”江月明点了一根香烟。
江鎏抽抽鼻子,讨厌烟和雪茄味,偏偏还腹背受敌。“嗯。”他继续屏息。
江月明一愣,猜到隐情。
“爸爸妈妈不强求你喜欢女生,给你找了个志同道合的,看过你的信息,对你很满意。明天一早,8点半,跟人家吃个早餐。”
江鎏看着江春递过来的照片,一个金发碧眼的公子哥。
“他很合适,不要辜负我们的苦心。”江月明摁灭指尖的血色橙光,烟灰缸里满了,全是折戟断刃。
翌日,他简单把头发扎起来,拿着录音笔出门了。
“卢卡斯,你好。”江鎏犹自拉开椅子入座,讲中文,连Lucas都是音译。
金发碧眼的另一重含义是热情洋溢?卢卡斯打量的眼神十分露骨,一口欢畅而架空的中国话:“Ms.Jiang,早—上—好!”拉不成椅子想上前拉手,献吻。
“Miss?”江鎏一笑置之,江春先前说的,他看过自己的信息,谎话不攻自破,否则怎么会连性别都搞错?
因此,在对方满口“Honey、Sweetheart”快要把牙酸倒,把神志蛀空的时候,江鎏沉声打断,“讲中文。”
“咱们真的不可能嘛~”
“嗯,我刚刚分手,不想那么快步入下一段感情,对所有人都不负责。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讲清楚。”
“哦~”他的眼睛蓝得太肤浅,分明在说,可以玩点走肾不走心的东西。
走肾不走心可不行啊,还得走钱呢,江鎏想起这人的身家背景,若是自己套不牢人心,挖点人脉墙角资源,想必爸妈也会“高兴”。
“就这样吧,再会。”江鎏起身,那人快步上前拉,一把攥住他的发带,扯了下来。
江鎏狠狠剜他一眼,讥诮道:“留给你做纪念好了,纪念你心中从未存在过的女神。”
“什么?!”
关停录音笔,江鎏大步流星走了。
事情的后续,就是江鎏拿着与卢卡斯的对话,戳穿爸妈的谎言,扳回一城。以及,语重心长地问清了江潆的想法。
江潆是渴望获得爸妈认可的。但是他并不吃哥哥的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顽石,在哪都平庸。趟在美玉旁边,他不怕比,反而喜欢别人欣赏美玉时垂怜顽石的目光。
江鎏由衷地为弟弟高兴,同时觉得爸妈设下的死局并非无解。
“只要你不和那个负心汉复合,我就痛改前非,做个合格的接班人!”
“嗯,我答应你!”
“那你还回芗泽干嘛?”某日,江潆险些要把机票揉碎,质问道。
“别闹,第四十八届亚洲杯插花花艺大赛,我报名了。哦不,交钱了,挺贵的,高低得去参加。”
“在芗泽那小村小镇小门小户举办?”
“嗯。”
于是,江鎏顺理成章地飞走了,自是因为得知了郁燃好转的消息。
回到芗泽,备战赛事,结识祁臻皆为后话,现在,江鎏顶着“前男友”这个头衔杀回去,成为万般故事轻轻的起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