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拎着捆好的一摞书坐上了回去的公交。
冷气充斥着密闭的车厢,整个人终于从燥热感中挣脱。
他揉了揉太阳穴。
回忆起刚刚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对长假产生了排斥反应。
想到工作方面的事,刚才那个男人便被抛到了脑后。
陈恪拿出手机,删改几遍后,给人事发了消息:
[王姐,章总跟您说了我上季度提成的事情吗?]
老板说周一发上个季度的提成,然而到现在陈恪的手机还没有任何的提醒短信。
不知道是老板没有对财务说,还是财务忘记了。
陈恪希望是后者,这样他就不用单独给老板发消息。
一想到老板那张逐渐异变的脸,陈恪便有些踌躇起来。
如果公司因为污染的原因停工,那他就要考虑再换一份工作。
而正如老板所说,他现在的情况,无法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工作。
主动举报给特管局的话,不知道特管局会不会给奖金?
消息发过去,王人事那边没有丝毫反应。甚至到快下车时,陈恪也没有收到回复。
看样子,他今天无法拿到提成了。
陈恪嘴角压平,他看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公司里相熟的同事,然而消息刚编辑好,还没有发出去,就收到了元博文的消息。
消息很短,就三个字:
[快回来]
陈恪第一反应是皱眉。
元博文出了事,就意味着更大的麻烦——他可能要找新住处。
想到冬暖夏凉的室温和定时清洁的楼管,陈恪豁然起身。
不行,这种情况绝不允许发生!
-
两小时前,元博文买菜回去,路边正好有卖西瓜的,汁水饱满,鲜红诱人。
他立刻买了一大块带回家。
上楼时,元博文注意到楼梯间的黑色污渍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像霉菌般蔓延在墙角。
“不是说楼管会来打扫卫生吗?”元博文喃喃道。
说来也奇怪,他从网上看到这栋楼的招租信息,一直到搬进来,没有任何人问他要房租。
钥匙是他在进门地垫的下面拿到的,新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一样。
奇怪。
元博文甩了甩脑袋,他今天又没吃药,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吃完饭,本来想等陈恪一起来吃西瓜,但元博文实在是太馋了。
“先吃一半,剩下的再和他分。”元博文下定决心之后,带着自己的西瓜进了厨房。
他的房间格局和陈恪家挺像,厨房都有一个长长的“L”形料理台。
“哆!”
西瓜被薄薄的刀刃切开,鲜红的汁水四溢,顺着台面流淌。有几滴落在地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化就出现在元博文端起西瓜的时候。
一只通红的豆豆手出现,抓住了西瓜。
元博文动作一顿。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元博文尖叫出声。
西瓜飞向空中,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汁液像动脉血般喷溅。
他跌坐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看着那只小手缩回橱柜缝隙,橱门缝隙里隐约传来“咯咯”的笑声。
等到爬起来的时候,那只通红的小手已经完全不见了。
还是去吃点药吧。
对,一定是他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他下意识不愿意去确认另一个可能性。
元博文哆嗦着喝下抑制药,犹豫再三,还是迅速出了门。
电梯到达,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放大的,布满皱纹的脸。
——刘阿婆的眼珠子几乎贴到他的鼻尖。
元博文悚然,但硬生生将自己的尖叫咽了回去。
“奶、奶奶中午好。”
元博文突然想到陈恪对他的叮嘱,再看向刘阿婆的眼神都有些飘忽。
“你好啊小伙子。”刘阿婆笑了笑,露出了漆黑的牙齿:“这几天搬来感觉怎么样?”
“还行。”元博文如实回答,他迈入电梯,下意识和刘阿婆保持着距离。
“是吗?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这个年纪,有时候还是要闻一闻窗外事的。隔了两条街的老李头,老伴死了以后疯了,把老伴连骨头带肉一起炖了,那叫一个香啊。”
“咱们这栋楼太无聊了,自从……搬来,住户少了很多,而且晚上也少了很多节目,有的时候真是怀念以前,我的老姐妹还在的时候,大家一起开趴……”
“房管跟我说,他因为你可遭罪了,被……弄伤了……”
刘阿婆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说自话,词语含糊,也不在乎元博文是否会有反应。
元博文没有听刘阿婆在说什么,对方的话像是教科书一样划过大脑皮层,留不下一丝褶皱。
比起她的话,元博文更想知道,为什么刘阿婆面向电梯门的方向,但是眼珠子却是盯着自己看呢?
还是他看错了?
元博文咽了咽口水,余光瞥了一眼刘阿婆,很快又转了回来。
他注意到,电梯里黑色棉絮一样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
今天的电梯为什么这么慢?元博文握了握出汗的手心,从没有觉得一分钟的时间这么长。
淡淡的腥臭的味道飘浮在空气中,有些像是某种生物腐烂的味道。
整个电梯完全不透气,这股味道就在电梯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面发酵。
元博文坐着电梯,感觉到自己正沿着某个庞然大物的食道,滑向它的胃袋。
这样的认知让他呼吸困难,刚刚吃了药稳定下来的大脑似乎又开始飘忽。
“可怜的乖仔。”刘阿婆的声音突然贴在耳后。
元博文浑身僵直,看见她嘴里的黑色絮状物正往自己领口钻。腐臭的气息实体般灌入鼻腔,那是停尸间混合着旱厕的味道。
“你是不是被陈恪吓到了?他看起来老老实实,实际上心机深沉,比任何一个污染物都邪恶……”
元博文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刘刘刘刘……”
“没错,他就是个老六。”
刘阿婆的声音忽近忽远,有些失真,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边:“半年前搬进来的时候,我看他就是个普通的小子。”
她似乎知道陈恪不在楼里,因此说起来坏话来也丝毫不顾及。
张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刘阿婆几乎不怎么有说话的机会,现在逮着元博文,一直说个不停。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个神经病!”
“他把我的姐妹团拆散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了,我的老姊妹们呦,可怜我白发人送白发人——”
说着她呜呜呜地哭出了声,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
“但也挺好,那群死八婆整日里揍我,可怜我儿子走得早,听到他们炫耀,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白白被其他人嘲笑。”
那种耳蜗被掏出来舔舐的感觉又出现了,黑色絮状物爬满电梯墙壁,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这次不仅夹杂着某种生物的说话声,还有呜呜的哭声和尖锐的笑声。
元博文的意识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他入住那晚的感觉一样。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意识回归到现实,但依旧是徒劳。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无比庆幸出门之前给陈恪发了消息。
刘阿婆见元博文昏过去,便闭上了嘴。
她俯下身,伸出枯瘦的手,将元博文拖出了电梯。
她的眼球完全暴凸出来,浑浊的晶状体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膜,随着呼吸的频率一鼓一缩。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好容易逮到机会找到这么个小可怜。”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面响起,嘴巴咧开到耳根,口水滴滴答答,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乍一看上去,像是个戴着假发穿着衣服的青蛙。
明明没有人,但她却像是在给谁说话。
她暗红色的长舌从咧开的嘴巴里面伸了出来,舔舐着自己黏糊糊的眼球。
舌苔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刮下一层肉膜,又被她津津有味地咽了回去。
“到时候就说他搬走了。还是阿婆疼你,知道你一直挨饿,特意教你把人类骗来,现在是不是挺感谢我的?以后要继续乖乖听话。”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刘阿婆自顾自地说着:
“自从那小子搬来,我连一口血都没喝过了。咱们楼里的邻居都在的时候,也轮不到咱们俩吃人,捡捡渣滓吃倒也能度日。
好容易熬走他们吧,却又没了机会。”
“阿婆我啊,很喜欢年轻人的,我儿子死的时候,也是这副嫩生生的样子。我的儿啊……”
刘阿婆佝偻着背,两只眼睛仿佛有各自的意识一般,各自旋转着,一只眼看着元博文,一只眼盯着窗外。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黑色的絮状物连带着舌头从口腔喷涌而出。
舌苔上的倒刺深深扎进年轻人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
粗壮的舌头猛地发力,颚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下颌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张开,整张嘴扩张到不可思议的幅度。
她还是那副自顾自说话的样子,只是由于舌头粘在元博文的身上,有些大嘴巴。
“老婆子这辈子吃过不少苦,就是没吃过人,都说人好吃,让我也尝尝咸淡。”
“有时候也挺感谢他的,如果不是他,也没机会吃——”
就在黑色黏液即将吞噬元博文的瞬间,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
不,不只是墙壁,甚至连地面也抖动了起来。
刘阿婆经历过地震,也是这个晕乎乎的感觉,她凸起的眼睛看向墙壁,里面充斥着愤怒:“衰仔,你干——”
一句话没说完,视线天旋地转,刘阿婆的身体像被卡车撞击般横飞出去!
舌头上沾着的元博文脱口而出,口水四溅!
刘阿婆的四肢着地,像壁虎般吸附在墙上,后腰处出现了一大块凹陷,猩红的液体喷涌而出。
当浑浊的视线聚焦时,她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眼睛。
“谁——”
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破碎的落地窗前,陈恪左手拎着的元博文,右手拎着一摞捆着的书,正缓缓收起右腿。
月光从他背后倾泻而下,将影子拉长扭曲。
他的声音和善:
“阿婆,说好的邻里和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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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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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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