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书房，弘历又问起身旁的太监李广安，“太医怎么说？”
“回主子爷，太医说安神药还要继续用着，再将养一段时日，约莫就好了。”李广安回道。
想到王格格的病情，这话说出口后李广安自己都不信。他悄悄打量眼前丰神俊朗的主子爷，委屈巴巴地讨饶，“主子爷莫怪，王格格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症状，没发病前谁知道呢。”
弘历抬眸，似笑非笑地问他，“所以就该你主子倒霉是不是？”
李广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要他说，主子爷是真的倒霉，王格格与后院其他人不同，这是皇后娘娘亲赐给四爷的。
病逝？
皇后娘娘那边就说不过去，况且主子爷心软，也不愿见血。
李广安心里腹诽，还不如找个替罪羊，再让熹妃娘娘去皇后宫里做小伏低一番，主子爷低调一段时日，这事儿就能过了。
弘历一打眼就知道这小子脑子里的馊主意，跟了自己十几年了，在外头看着滑头得很，当着他的面是丝毫不避讳心里的想法。
不过巧了，他就喜欢底下的人在自己跟前坦诚的模样，这也是李广安那么多年都能占着大太监位置的原因。
“王氏与其他格格不一样。”弘历道：“这是皇额娘赐给我的人。”
他似乎在解释给李广安听，也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李广安听得耳朵起茧，仍旧乖乖点头，“主子爷说的是。”
弘历把玩手里的如意纹翡翠扳指，随意问道：“我记得苏氏是和黄氏同一天进来的，她如今住在哪里？”
自己已经很多天没去后院，今儿额娘还问起是不是富察氏和黄氏伺候的不好。
替罪羊这不就来了嘛，李广安小眼一亮，忙回道：“苏格格住在北院角，就在王格格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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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要来后院的消息像一阵风传遍了各处，与其他跃跃欲试想要截胡四爷的人不同，苏静瑜心里忐忑难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慧心和兰芝陪着她一起用了晚膳，这会儿三人正在院子里看那蔫吧地快要垂到土里的花。
“格格，咱们找内务府换一盆吧。”眼见着主子盯着这花，越看脸色越差，慧心也开始急了。
这盆花送来好多天了也不见格格说什么，这会儿难受肯定也是别的原因。但格格不愿意说，她们也不能追问，只能想办法把眼前的事儿给处理了。
兰芝道：“我在内务府有相熟的人，托她换一盆好的也不难。”
苏静瑜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关它的事，是我点子太背了。”
两人以为苏静瑜在惋惜和王格格住在隔壁的事，都有些唏嘘。
“主子！前院的人来了，让咱们这边先备着东西，主子爷要来啦！”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张忠义喜滋滋地进来，语气欢快地把好消息告诉众人。
苏格格进宫一个月，只有最开始见过四阿哥，之后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这会儿四阿哥愿意来看苏静瑜，在其他几人眼里就是天大的喜事，各个眉开眼笑，慧心和兰芝也不例外。
在她们看来，王格格的事情还没闹出来，在这之前只要自家格格能得到四阿哥喜爱，任凭旁人再怎么攀诬也不怕。
苏静瑜：……
四阿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能有什么好事。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可怜的倒霉蛋。
不过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苏静瑜被宫人簇拥着洗漱，换上了柜子里一直不舍得穿的新衣裳。
桃红色的衣裳衬得她肌肤雪白，戴上烧蓝珠钗，面上轻轻铺一层粉，唇上抹一点口脂，小白花的长相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格格真好看。”慧心和兰芝惊叹不已。
虽然她们早就看出自家格格容貌不俗，但这些日子格格无心打扮，比起从头精致到脚的其他人，自家主子就没那么出众了。
今儿稍微用心打扮，就显得格外不凡。两人对苏静瑜得宠又多了几分信心，这会儿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四阿哥。
苏静瑜原本提着的心，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逐渐变得麻木。
慧心在屋里来回踱步，兰芝一遍又一遍地去门口寻小太监，让他再去前头看看主子爷来了没。
哪有等到半夜还没消息的道理。
在兰芝第六次去催促的时候，小太监张忠义进来了。
“格格，主子爷今儿来不成了……”
不过半日的光景，心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张忠义快哭出来了。
主子爷有要事处理，不能来看自家格格，他们都能接受。让张忠义不痛快地是，四爷又被隔壁王氏截走了！
天杀的王格格，就是诚心和他们过不去。
苏静瑜心跳如雷，连忙追问，“去王格格那儿了？”
主子这样问，张忠义真的要哭出来了，他刚要开口，外面就传来了尖锐地哭喊声。
“你个作死的下贱蹄子！我非得打死你！”
“敢算计我……你们不得好死。”
深更半夜，王格格的辱骂声格外清晰，一句接着一句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慧心、兰芝和张忠义都愣住了。
三人里年纪最大的慧心才十六岁，最小的张忠义十四岁，放在现代都还是没长大的少年人。
苏静瑜多披了件衣裳，暖和自己已经开始发冷的身子。
又想到自己院里的洒扫宫女，最小的才刚满十三。忙让慧心多点一盏灯，把余下的几个宫人都叫进来。
主仆几人聚在一处，哪怕半夜厉声尖叫，都没那么怕了。
两个洒扫宫女没想到格格会叫她们进来，惶恐未消又凭添了几分局促。不过比起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女人哭喊叫骂，还是和主子待在一起更安心。
慧心作为大宫女，把二人拉到身前，贴心嘱咐道：“格格怜惜你们年纪小，怕你们吓着，才叫进屋的。今日的事情，不用我多吩咐，也该知道烂肚里吧。”
这会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格格还能想到她们两个，在宫里已是难得宽厚的好主子了，她们二人虽然年纪小，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两个小宫女红着眼睛连连点头。
外头先是一阵急乱的脚步声，闹腾了好一会儿，接着是整齐规矩的走路声。再然后，隔壁就安静下来了，一片死寂。
方才几人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没了声响，反倒更让人紧张，众人神情越发严肃。
四阿哥往王格格那儿去了，今夜发生的事除了王格格处，便是自己这儿的人知晓。
这会儿苏静瑜反而心不慌了，她吩咐道：“今夜之事除了四爷过问，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你们不必惊慌，各自安心当差，即便有事，也有我这个主子担着。”
他们都是内务府分配给自己的宫人，在叛主没有好下场的紫禁城里，他们的前程和苏静瑜紧紧绑在一起，荣辱与共。
话虽如此，但遇到好处人心还是会动摇的。苏静瑜没准备错过这次收拢人心的机会，立下规矩后又温声安慰了他们几句。
屋里几人谁也不知道明日天亮会迎来什么，面上都隐隐有些不安。
张忠义是个机灵人，见状便提议道：“主子，咱们这儿离王格格最近，若是什么都没听见，这事儿也说不过去。”
没想到进府一个月，就能经历这样大的事。隔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苏静瑜此刻也担心那边会传自己过去问话。
慧心皱眉道：“那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要问话的人是主子爷，谁敢撒谎，谁又能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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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半炷香后，有人进来通报，说章嬷嬷来了。
幸好慧心和兰芝早有准备，很快就把脸上的不安压了下去，低头服侍苏静瑜起身。
初进宫时，苏静瑜跟在章嬷嬷身边学过几日规矩，后来又在熹妃的安排下，四阿哥后院的格格集体学规矩。
这会儿见章嬷嬷沉着脸，眼神冰冷无光的模样，苏静瑜不自觉捏紧了袖口。
“苏格格，主子爷传您过去。”章嬷嬷公事公办地收下慧心递来的荷包，坚毅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乏。
苏静瑜见她面色不好，略作紧张地问，“嬷嬷，是有什么事吗？还是我哪儿做的不好？”
前一阵子，富察格格得意忘形，章嬷嬷特地上门单独教了她几天规矩的事情人尽皆知。她们这些在宫里还没站稳的年轻主子，在熹妃面前的份量还没这些精奇嬷嬷重。
章嬷嬷掀起眼皮，认真打量一番为了迎接主子爷特地打扮了的苏格格。模样真是不错，若不是性子太老实本分，这会儿在后院得意的人就不一定是富察氏了。
罢了，就看这等性子讨熹妃娘娘喜欢的份上，自己多提点她几句。章嬷嬷上前两步，离得近了才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到了地方苏格格实话实说就好。”
这句话既是提点，又是敲打。
苏静瑜认真点头，“多谢嬷嬷提点。”
临走前，她又交代兰芝几人给自己备好沐浴的热水，再泡好一壶茶。
就让他们这样干巴巴等着，心里不知道有多慌，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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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爷，奴才是无辜……”王格格的尖着嗓子嚎叫，一句话没说完就让人继续堵住了嘴。
李广安瞥了眼没人样的王格格，心里嫌弃至极。不是叫就是嚎，吵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不把祖上三辈交代清楚就来伺候四爷，还有脸说自己无辜，当初干嘛去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李广安嘴上却道：“主子爷心软，你们几个看好王格格。”
他语气轻飘飘的，听得王氏心头一颤。
几个嬷嬷连忙应是，不错眼地死盯着王氏，绝不能让她再乱吐出来一个字。
苏静瑜进来的时候，瞧见地就是软趴趴跪在地上的王格格，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为首的是四阿哥身边的大太监。
李广安看见来人，才慢悠悠地上前两步，指着里间道：“苏格格，主子爷请您进去。”
苏静瑜点头，这会儿也顾不得和他客气，抬脚跟着进去了。
“妾身给四阿哥请安。”苏静瑜对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行礼。
李广安悄悄地退下，心里祈祷着苏格格最好是个机灵人。
“坐下吧。”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跟随苏静瑜来的慧心被拦在门外，此刻正心急火燎地在外头等着。
没有旁人，看来王格格的事情挺严重。苏静瑜眉毛一蹙，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弘历一回头，就看见对方坐下的位子与自己隔了三把椅子，这个距离想小声问话都不行。
他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
苏静瑜看见他的手势，不解地站起来。她前半夜担惊受怕，一双杏眼熬的通红，此刻下意识眨了眨干涩的眼。
初次见时，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这一站起来，苏静瑜反倒把四阿哥看个清清楚楚。
清俊的轮廓隐隐带着坚毅的韧劲，举手投足间收敛不住的少年感，一双眼眸黑得发亮，还带着一丝笑意。
此时的章总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
年轻就是好，看着真养眼。
弘历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满意和惊艳，这份不合时宜的欣赏让他发笑，语气也不自觉柔软，“坐近一点。”
对方语气温柔缱绻，苏静瑜回过神来，却觉得四阿哥好似要吃人，那么平静的开头铺垫的一定是不平静的结尾。
“王氏身子不好，时不时胡言乱语，你都听见了吧？”弘历开门见山。
苏静瑜：……
来了来了，送命题它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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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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