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旧黑沉沉的,春夜的风格外寒凉,从大开的殿门吹进,李芙儿不由打了个哆嗦,见着胤禛的身影随着灯笼小时在宫门之外,李芙儿打了个哈欠;“秋菊,冬梅,将院子看好,我再去躺会儿。”
说着,便揉着腰,往屋子里走去。这几日的相处,秋菊也知晓眼前的主子是个有主意的,便也没有多劝,点头应了。
反倒是辛嬷嬷,躬着身子笑道:“格格,奴婢祖上是女医,手上工夫不错,给您松松筋骨如何?”
她这小院还有这等有本事的人物!李芙儿眼一亮,连连点头,原本想好的补眠也抛之脑后。
新换上的暗红葡萄纹丝绸单子在床上铺得平整,李芙儿褪去衣裳,趴在绣枕之上,从肩膀到脚踝,处处都是红痕点点,饶是辛嬷嬷是宫中老人,也没见过这般景象,她心中更加热切,对李芙儿伺候地愈发周到。
日后四阿哥出宫建府,凭着这主子的得宠程度,一个侧福晋的位份跑不了,若是能跟着这主子出宫,下半辈子才算是有了依靠。
辛嬷嬷将十八般武艺全都使了出来,不愧是家传的手艺,李芙儿只觉着全身的酸胀都好了许多,她趴在锦被上,心情大好:“万万没想到嬷嬷还有这份手艺。”
辛嬷嬷笑着应了几声,她这祖传的本事好处可多着呢,可不仅仅能舒缓筋骨,还能补血养颜,最是养人,不过不急,口说无凭,过些日子主子就知道了。
被温热、略带粗糙的手按着,李芙儿浑身都暖洋洋地,陷入了睡梦之中。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无尽的夜幕已经退去,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之色,静了一整夜的紫禁城,重又苏醒过来,
厚重的帐子也遮不住大白天的光,李芙儿皱着眉往锦被里躲了躲,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将床帐掀开,扬声将秋菊焕进来。
“主子。”秋菊领着宫人,伺候着李芙儿洗漱,在她耳旁回话的声音低低的,唯恐惊了什么:“早膳已经摆好了。”
“嗯,”经过一整晚的闹腾,李芙儿腹中早就空空如也,随意将头发挽起,她穿上家常的衣裳,被簇拥着到了饭厅。
一碟碟菜从食盒里拿出,香气氤氲,热气腾腾,且不说食材的不同,仅就色香味这一点,打眼瞧着便不是御膳房大灶上的手艺。
“小福子,你用心了,去找你秋菊姐姐领赏。”李芙儿笑着说道。
“主子,”小福子手上摆盘不停,却不耽误他殷勤回话:“奴才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可是御膳房的张大厨亲自做的,四阿哥吩咐从他的例菜里给您分一份!”
这人还算有心!
前一天晚上将她烙饼一样的翻来覆去,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
拿起筷子尝了几口,果然很和心意,李芙儿心情更好,她本就是爽阔的性子,虽然看着娇滴滴的,却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
她既然能在李家过好,到了宫里,依旧能将自己日子过得自在。
好在四阿哥看着冷,却也有几分体贴。
不过,等等……
李芙儿想起一事,夹菜的手悬住,扭头看向秋菊:“早上四阿哥是不是没有用膳就走了?”
秋菊布菜的动作一停,回想片刻,脸色煞白:“没有。”
声音哆嗦地直发颤。
“四阿哥出门的时辰太早,御膳房的早膳还没有送过来,奴婢也没有夜间行走的宫牌,去不了御膳房叫膳。”
紫禁城里宫规森严,夜间宫门下钥,除了拿着特殊腰牌当差的宫人,旁人一律不许行走。
不知道平日里四阿哥的早膳如何解决,但这儿确实没有准备。
金尊玉贵的主子,就这么饿着肚子去进学了。
李芙儿吃着特意从胤禛分例中拨出来的菜,心中有着些微的羞赧。
“没事,四阿哥既然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就没有生气。”李芙儿安慰着秋菊。
但是,眼见着四阿哥正热乎的时候,也不能让他每天都空着肚子进学,也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惯例,但既然到了她的屋子,就按她的法子来。
想到这,李芙儿略一凝神,向小福子吩咐:“一会儿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些馄饨饺子面条过来,再捡着新鲜的牛肉,羊肉,酱卤出来,现在天冷,东西都放得住,让他们多备一些。”
“对了,那卤口味别做太重,让师傅们盐啊酱啊都少放些,免得白日里口渴。”
“好嘞,还是主子心细!”小福子觍着脸奉承了几句,便去找秋菊领银子。
毕竟宫中势利眼多,不拿银钱来道,谁理他这小人物。
桌上的菜撤了下去,漱过口,接过建盏,旧年的茶叶泡出的茶有种湿漉漉的潮气,李芙儿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言。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年的新茶还没下来,旧年的茶收了一年,总有些保管不善的,受了潮无法入口。
各地每年送入宫中的贡茶不少,什么龙井,大红袍,铁观音,普洱,金骏眉,六安,数得上名的,没听过的,各色各样都会送来宫中,即使有些茶叶受潮了,这损耗也并非不能承受,将这些次茶剔了,剩下的茶叶也够宫中大大小小主子使用了。
然而,送来李芙儿这儿茶叶,眼见着无法入口。
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反正内务府只要保证主子们分例上对得上就成,至于东西的好劣,谁能说得明白。
反正送给万岁爷以及主子娘娘们出不了岔子,那些小贵人们,哪里有什么路子诉苦。
李芙儿在家是长姐,随着母亲理过家事,在梅花胡同里能够买到进内的好茶,是京中人家都知道的秘密。
这茶从哪里来的,总得个缘法,买茶的人家,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心下明白又有软柿子被拿捏了。
此时,这个软柿子就成了李芙儿。
“哒”地一声,雨过天青色杯盏被放在杉木边几上。
这带着霉味的陈茶,与边几上暗淡的鹊上枝头纹饰倒是相配,李芙儿撑着下巴,饶有意趣地想着,染着丹簆的指甲湿漉漉地在杯中搅弄着,泡久的茶水颜色愈发暗沉,甚至隐隐能见着铁锈般的暗红,污了手指的颜色。
已经泡散的茶叶,愈发碎地厉害。
茶叶片片成渣,李芙儿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主子,格格,”去膳房的小福子满脸压不住的喜色,在外头还能勉强操持镇定,等进了西厢房,脚下的步子都开始磕巴,若非秋菊扶了一把,就要摔倒在地,食盒里的东西也会散了一地。
小福子一个激灵,吓得浑身冒出来了白毛汗,在御膳房里受到的那几分恭维而导致的飘飘然止了下来,总算冷静几分。
“主子恕罪。”小福子小心地将食盒放下,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这食盒是宫中最常见的松木盒子,上下四层,每层都能放下一个盘子的大小,盒盖和四周雕着石榴花开的图案,刷着暗红色的油漆。
同样的,这个油漆,看上去也时日颇久,虽然还没有掉漆露出木头的原色,但在经常触碰的地方,颜色已经黯淡无光。
这西厢房里,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敷衍,从上到下,所有的东西没一个能细究的。
也不知道是内务府对于胤禛这个阿哥看不上,还是笃信胤禛不会为李芙儿出头。
将这食盒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一次,李芙儿估摸将小福子晾得差不多了,这才悠悠说道:“起来吧,在外头遇上什么好事了,把你乐成这样?”
小福子磕了个头,十分的笑意拢成了三分,要想在宫里活得久,喜怒不喜于人色是基础,主子压他性子是为了他好,小福子懂。
“主子,”小福子从怀中掏出那碎银子,正是从秋菊那儿领了,去御膳房活动的:“今儿个可是让奴才承您福了,奴才刚去御膳房,话还么说呢,那膳房的小苏拉便将我请了进去,爷爷长爷爷短的,奴才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如何值得他们奉承,不过是见着您的面子,才对奴才这么客气。”
“这银子,奴才刚掏出来就被堵了回去,一个磕巴也没打的将奴才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还炖了盅燕窝孝敬您呢!”
哪里是见着她李芙儿的面子呢,不过是看着四阿哥拨出的分例面子。
李芙儿心里如明镜一般,宫中本就是如此拜高踩低,既然御膳房要表示,那她自是笑纳。
李芙儿将食盒打开,细细地查着小福子领回来的东西。
御膳房果然没有糊弄她,馄饨、饺子皮薄馅大,隔着薄到透明的皮,甚至能看见馅里面的青色,这是放了稀罕的洞子菜调馅儿。
而那面条,更是做的精细,尽管这面还是生的,却已经能想到煮熟后会何等劲道。
御膳房已经见风使舵了,内务府却未派人给她换新的东西,这里面显露出来的事情,可就多了。
李芙儿手轻轻拂过食盒,慢慢在心里琢磨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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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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