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吕沈篇
计算器上的数字像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数学题,凝固在液晶屏幕里。
"537。"
吴吕沈又按了一遍清除键,指甲在塑料按键上留下半月形的压痕。语文92,数学85,英语78......他机械地输入着这些数字,仿佛多验算几次,总分就会奇迹般上涨。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嗡鸣,汗水顺着他的脊椎滑进校服裤腰。书桌上摊着中考前最后一套模拟卷——那道价值15分的函数应用题,解题步骤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小沈......"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厨房里油烟的气息,"你爸来电话说,今年普高线是548。"
吴吕沈的食指悬在计算器上方颤抖着。548。这个数字像一根生锈的铁钉,突然钉进他的太阳穴。他盯着自己写在草稿纸上的验算过程:537 11=548。
"啪嗒"。
一滴汗落在卷面上,正好晕开了他用红笔圈出的错误步骤。在那道决定命运的数学大题里,他少考虑了一个取值范围。
"会计专业好找工作。"母亲粗糙的手掌按在他肩上,指缝里还沾着洗碗时留下的葱末,"三年后就能考初级证,你表哥在县里代账公司......"
吴吕沈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书包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镜子里的少年眼睛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尖刺状。他拧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中。
水流声掩盖了门外母亲翻找存折的窸窣声。
李煜耀篇
"耀仔!你数学选择题居然蒙对8道!"
啤酒罐带着冰凉的触感撞上李煜耀的后颈,泡沫溅在他中考成绩单的"数学:61分"上。大刘的嗓门震得大排档的塑料棚嗡嗡作响:"牛逼啊!全靠三长一短选最短的秘诀?"
李煜耀咧嘴一笑,把印着"总分403"的成绩单折成纸飞机。远处霓虹灯在潮湿的夏夜里晕染开,他眯起左眼瞄准楼下馄饨摊沸腾的汤锅。
"看老子一发入魂——"
纸飞机划破闷热的空气,精准栽进浮着油花的汤锅里。摊主老张头也不抬地捞出来甩进垃圾桶,这个动作他今晚已经重复了十七次。
"早说了考不上就去店里帮工!"李煜耀踩上摇晃的塑料凳,掏出手机拍下满街撕成绩单的学生。镜头扫过对面商场的LED屏,正在循环播放会计培训学校的广告:"学实操,包就业!"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父亲发来的短信只有九个字:「已报中职会计班,明天面试。」
啤酒罐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李煜耀想起数学考试时,自己在答题卡背面画的音乐餐厅草图——开放式厨房要正对舞台,这样厨师也能听见驻唱表演。
"喂!"大刘捅他腰眼,"你爸该不会真让你去学做账吧?上次你说要当......"
"老子当然要去!"李煜耀突然拔高音量,引得邻桌几个女生侧目而视。他抓起书包甩在肩上,金属拉链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学会计多好,以后给你们做假账打折!"
走出大排档时,他踢飞了路边一个空易拉罐。铝罐撞在消防栓上发出"咣"的巨响,惊飞了电线上一排麻雀。
萍晓玲篇
市一中校门口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录取名单,萍晓玲的指甲陷进掌心软肉里。
"萍晓玲,总分548(定向生分数线550)"
身后传来夸张的惊呼:"哎呀,就差2分!你爸不是教育局的嘛......"
她转身就走,马尾辫甩在说话女生的脸上。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父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第七次时,她终于按下接听键。
"竞赛保送名额。"父亲的声音像教导处的铁皮柜一样冷硬,"会计中专有个技能竞赛班,明年省赛前三能保送财大。"
梧桐叶的影子在她脸上交错。路过光荣榜时,萍晓玲看见自己的二模照片还贴在"数学单科状元"的位置,嘴角那抹克制的微笑现在看起来像个拙劣的嘲讽。
书包里传来纸页摩擦的声响。她蹲在公交站牌后面,取出那张被折成方块的数学试卷。第23题旁边,红笔圈出的"解:设X=......"字迹被汗水晕开,墨迹像一滴黑色的眼泪泅在纸上。
107路公交车进站时,她突然把试卷撕成两半。但手指在触及自己写的三种解题思路时停顿了——那些工整的公式像一道道精心编织的蛛网,最终还是没能网住梦想。
"同学,上车吗?"司机探头问道。
萍晓玲把试卷塞回书包,刷卡时瞥见车窗反射的自己: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是鲜红的——那是今早母亲坚持要她涂的"面试专用"口红。
"下一站,市财政学校。"报站声响起时,她发现自己在数车厢里有多少个穿校服的学生。七个。其中五个正在撕成绩单。
荏苒喜篇
"喜丫头,房东又来催了!"
荏苒喜踮起脚尖,把"旺铺转让"的告示贴到"苒苒舞蹈工作室"的玻璃门上。夕阳透过磨砂玻璃,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小时候练习基本功时,舞蹈房木地板上的花纹。
"妈,我去读中专啦!"她转身时扬起灿烂的笑容,鼻尖上的晒伤还没褪皮,"会计专业三年免学费,还有助学金呢!"
母亲蹲在打包箱堆成的小山前,手里攥着褪色的芭蕾舞鞋。荏苒喜抢过舞鞋塞进纸箱,胶带"刺啦"一声封住了所有往事。
"你班主任刚来过电话......"母亲欲言又止。
荏苒喜哼着《天鹅湖》的旋律整理账本,假装没看见母亲通红的眼眶。她不会告诉母亲,班主任藏在抽屉里的市艺校舞蹈专业预录取通知,早被父亲撕碎冲进了讨债人掀翻的马桶。
晚风掀起转让告示的一角。玻璃门映出她对着账本发呆的样子——脖颈还保持着舞蹈生的优雅弧度,手里却握着计算器。废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借:应收账款贷:主营业务收入",字迹歪歪扭扭像在跳踢踏舞。
"明天要去新学校面试。"荏苒喜突然说,"听说要考珠算,我得练练。"
她抓起桌上的围巾缠在腰间,对着玻璃门摆出阿拉贝斯克舞姿。暮色中,围巾垂落的流苏像折翼的天鹅翅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隔壁文具店的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随着经济发展,会计人才需求持续增长......"
荏苒喜保持着一字马的姿势摸到遥控器,换成了歌舞选秀频道。当流行音乐的鼓点响起时,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砸在账本上,把刚写好的分录晕染成蓝色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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