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暖离开后的那几天，林知遥活在一种近乎行尸走肉的状态里。空掉一半的公寓像一个巨大的、不断提醒她失去的伤口。她请了假，无法面对任何需要集中精力的事情。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混沌地交织在一起。她吃不下东西，只能勉强喝点水，大部分时间就蜷缩在沙发角落，或者呆坐在空荡荡的钢琴角地板上，眼神空洞。
悔恨、恐惧、以及一种蚀骨的孤独，像三只饿狼，日夜不停地撕咬着她。她反复回想那场灾难性的对峙，回想自己说出的那些混账话，尤其是那条她宁愿用一切去交换撤回机会的短信。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对季暖做出那样的事？
在经历了最初的崩溃和麻木后，一种近乎绝望的求生欲开始滋生。不，不能就这样结束。十年，那是她们生命中最宝贵的十年啊！季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她一定还爱着她。只要自己诚心忏悔，放下所有的尊严去哀求，去证明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也许，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驱使她行动了起来。她给季暖打电话，一遍又一遍，但永远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发微信，打长长的文字，从道歉到回忆往昔，再到苦苦哀求，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季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切断了与她的联系。
这种彻底的拒绝让林知遥更加恐慌。她开始疯狂地寻找任何可能联系到季暖的途径。她打电话给沈思玮，电话接通后，她语无伦次地哀求：“思玮姐，求求你告诉我季暖在哪里？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让我见见她，我跟她解释……”
电话那头的沈思玮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冷静：“知遥，季暖现在需要静一静。她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给她一点空间吧，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连沈思玮这条路也被堵死了。林知遥几乎要彻底绝望。最后，她想起了季暖的父母。她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季暖的母亲，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疏离感。
“阿姨，我是知遥……我，我想找季暖，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小暖啊，”季母轻轻叹了口气，“她回来住了两天，拿了点东西，又走了。她说她要出去散散心，具体去哪，也没跟我们细说。知遥啊……”阿姨顿了顿，语气带着长辈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多问。但小暖这次回来，状态很不好，瘦了很多……唉，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季暖连家人都没有告知去向，是铁了心要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就在林知遥快要被这种无望的寻找逼疯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明天下午三点，上次那家咖啡馆。季暖。”
是沈思玮发的。她最终还是心软了，或者，她明白需要一个真正的了断。
那一刻，林知遥的心情复杂难以言喻。有终于能见到季暖的狂喜，有害怕被最终拒绝的恐惧，也有一种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窒息感。
第二天，她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那家咖啡馆。就是在这里，几个月前，她们发生了那次关于暑期工作坊的争吵。她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手指冰凉，不停地搅动着早已冷却的水杯，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三点整，季暖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咖啡馆门口。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大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人也清瘦了一圈，但脊背挺得笔直。她看到了林知遥，目光平静无波，径直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季暖……”林知遥刚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那晚是疯了，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
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的悔恨。
季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穿透一切的、彻底的疲惫和清明。这种眼神，让林知遥的哭诉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季暖，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林知遥伸出手，想去抓季暖放在桌面上的手，但季暖迅速而坚定地将手收了回去，放到了桌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林知遥最后的幻想。
“机会？”季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林知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机会’这种东西了。”
“有的！一定有的！”林知遥急切地争辩，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十年啊！那么多回忆，那么多感情……难道就因为一次错误，就全部否定吗？我可以改，我保证不会再和他联系，我可以辞掉工作，我们离开上海，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重新开始……只要你肯原谅我……”
她几乎是在乞求，抛出一个又一个看似诱人实则空洞的承诺。
季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重新开始？用什么开始？用背叛后的愧疚？用勉强维持的假象？”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知遥，“而且，你真的能放下吗？放下那个‘轻松’、‘正常’、能给你‘踏实感’的周明远？放下你母亲和周薇她们期待你过的那种生活？”
林知遥哑口无言。季暖的问题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剖开了她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内心。
“你看，”季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哀，“你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无法确定。你挽回我，或许只是因为害怕失去习惯，害怕面对孤独，害怕承担背叛的后果，而不是因为……非我不可。”
“我是！我非你不可！”林知遥激动地喊道。
“不，你不是。”季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冷静，“如果你非我不可，你就不会在遇到压力时，第一时间想找的是另一个港湾。如果你非我不可，你就不会把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拿去和一段肤浅的、建立在欺骗上的关系相提并论。”
她看着林知遥，眼神深邃，仿佛要看到她灵魂的最深处：“林知遥，你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非你不可’的季暖。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全’的选项，一个无论你如何摇摆、如何逃避，都会在原地等你的‘退路’。你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像和周明远在一起一样‘轻松’，希望我们的关系，能符合外界定义的‘正常’。甚至在你那荒谬的提议里，你想要的，也不过是婚姻的‘安稳’和与我在一起的‘习惯’两者兼得。”
季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林知遥心上，让她无法反驳。
“但是，爱不是这样的。”季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她的目光依旧坚定，“**爱不是一条安全的退路。爱是唯一，是排他，是即使前路荆棘遍布，也认定彼此是那个不可替代的同行者。**”
“我要的，是唯一。”她重复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无比的力量，“而你，给不了我唯一。你连自己是谁都还在迷茫，又如何能成为我的唯一？”
这番话说出口，咖啡馆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季暖没有咆哮，没有控诉，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宣判了这段感情的死刑，并清晰地阐述了判决的理由。
林知遥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所有挽回的言语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季暖看得太透彻了，透彻得让她无所遁形。她不是在生气，她是彻底失望了，是信念崩塌了。
季暖站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那串熟悉的钥匙，轻轻放在咖啡桌上，推到林知遥面前。“这个，还给你。”
然后，她深深地看了林知遥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痛楚，有遗憾，或许还有一丝告别过去的释然。
“保重。”
说完这两个字，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咖啡馆，身影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再也没有回头。
林知遥看着桌上那串冰冷的钥匙，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终于明白，她永远地失去了季暖。不是因为她那晚的疯狂，而是因为她骨子里对“爱”的理解，与季暖从来就不在同一个维度上。季暖用她的离开，捍卫了她对“唯一”的信仰。
而自己，输掉了爱情，也迷失了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