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秦寒烟笑了笑转过身。
谢舒弋看到了前面侧站着的江禄,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别开,谁也没打招呼。
——咖啡厅
江禄招手示意服务生,“你要喝什么?”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秦寒烟拒绝了。
于是江禄自己点了一杯炭烧咖啡。
俩人一时没说话。
等咖啡上来,江禄用勺子搅了搅,闻到那股焦苦的气息才觉得安定了些。
他这才敢抬头正视秦寒烟,“你还记得程一鸣吗?”
秦寒烟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力挖出这段名字,他细细打量面前这张脸,记忆中的模样与面前的脸渐渐重合,他突然双手交握,力道大得骨节泛白。
“你是小程?”
“对,我就是程一鸣。”他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厌恶的表情。
他的声音平静,但是垂下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十四岁那年,立源中学二(2)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我叫程一鸣,是一鸣惊人的一鸣。”身躯瘦弱的少年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字。
“哈哈哈哈,一鸣惊人,这名字真够好笑的。”
突然他的身体被猛地一推,原本干净的校服上尽是脏污。
“老大,这是他的书包。”手下小弟扯过他背着的书包,讨好的说。
被称做老大的人非常嫌弃的样子,“你自己搜吧。”
“好嘞老大,”那人翻找了一番,最后不耐烦地全倒出来。
“他书包里没钱。”
“没钱那就去他身上搜啊。”
程一鸣早已经站起来,一直紧盯着他们,看见有人上前立马警惕地后退。
那老大看他还想反抗一下被激怒了,举起拳头就要挥过来。
下一秒警笛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那些人都四蹿逃开。
他看见昏暗的小巷中透入白色的光。
“你手臂受伤了。”来人关切地看着他。
他避开那只伸过来的手,没要纸巾,直接将脏掉的书本作业塞进书包了。
“谢谢。”说完少年就走了,虽然尽力掩饰,但还是看得出他腿也受伤了。
第二天,程一鸣照旧来上课,手上的伤引起了许多人注视。
有同学鼓起勇气来问,“你要不去趟医务室吧。”
“谢谢,你不用管我。”少年淡淡地拿出练习册,连头也没抬。
“好了,别多管闲事了。”同伴拉着他渐渐走远。
走廊外突然哄闹起来,一张熟悉的脸经过窗口,四目相对间双方都看见了对方的惊讶。
“这是新同学吗?”男生问。
旁边有人主动回答,“他叫程一鸣,昨天刚来的。”
而那男生也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其他人知道他不喜欢周围这么多人,很快散开了。
放学后程一鸣一直等着人走光才开始收拾桌子,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瓶药。
“家里用剩的。”
男生见他看过来,笑了笑就先走了。
之后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
周五放学,所以人都迫不及待地从学校离开,不过十几分钟就安静下来。
程一鸣一步步后退,紧盯着面前的几人,他看了眼巷口,往常偶有人声的角落安静得可怕,好像他彻底被遗忘在这里。
“喂,前几次跑得再快又怎么样,现在可没人能帮你。”
“快点把钱交出来。”
程一鸣攥紧书包,里面有妈妈的医药费,一定不能被他们抢走。
他猛地往巷口冲,没几步却被拦住。
“艹,早猜到你小孬货不老实,给我打。”
拦住他的大块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拖着他回去。
正当他绝望之际,熟悉的警笛声响起。
“艹他大爷的,又是谁多管闲事。”
“可是老大,我打听了过了,那天根本没有警车来。”
“你是说有人骗老子?”老大瞬间迟疑了。
“还不赶紧跑,这回可是真的。”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出现。
老大看见来人并不害怕,“好啊,原来上次是你耍我,既然那么想逞英雄,就跟他一起挨打吧!”
“真没骗你,我联合了那些受害者一起举报你,进局里喝十几天茶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少年拉着程一鸣就跑,即使几人快速反应过来,还是追不上。
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卧槽,你他爹故意的。”那几人一看纷纷惊恐地往回跑,警察也追了上去。
“哈哈哈,谁叫你们这么蠢的。”少年肆意的笑声被风裹挟着钻入耳中。
程一鸣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好看鲜活的人。
他靠在墙边喘了下气,面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青涩中带着笑意的嗓音传入耳中,“我叫秦寒烟,知道了名字,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叫我。”
程一鸣楞住了。
那只手好不嫌弃地抓住他的手。
传递过来的温度解冻了他的大脑,“我叫程一鸣。”
之后的生活平静了许多,他依旧独来独往,只是在早上时,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会和他对视,仿佛在说:“程一鸣,早上好。”
等到下午放学,那个偷偷关注的身影会出现在他身边。只有他和那个卷边的日记本知道,程一鸣有了朋友,名叫秦寒烟。
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名字,只是从秦寒烟嘴里喊出来时他都会短暂的喜欢上这个名字,好像跟秦寒烟沾边的事,就没有不好的——连同他自己。
“你也太厉害了吧,年纪第七名!”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安定,除了日常照顾母亲,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学习。
秦寒烟拿着那张语文满分试卷翻来翻去,“我怎么就死活提不上去呢。”
诚然就算如同秦寒烟这般完美的人也会有烦恼。
“那放学后,我给你补习吧。”说完他又低下头,班上的年纪第二也说过可以帮秦寒烟补习。
好在没等他懊恼,这个糟糕的主意就被采纳了。
“好啊!那我们就去咖啡馆吧。”
犹豫了一下他小声说,“那里人有点多。”
“也是,那可以去我家,没有大人在。”
于是程一鸣被拉着来到一栋小洋楼前。
那如同童话般的房子里住着一样童话里来的人物。
于是每天的快乐时光被顺理成章的延长,程一鸣不再刻意去追寻某道身影,因为他知道,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其他人要亲近。
只不过每当你的日子过得顺心时就会有其他东西打破。
医院又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让阿姨做了芒果味的布丁。”
“对不起,我有事不能去你家了。”
“没关系,我们明天再见。”
之后几天程一鸣都往返于医院和学校之间,每次秦寒烟问起也只是吱吱喔喔说不出话来。
等到病情终于稳定,程一鸣带着秦寒烟登上一座小山。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只要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来爬山。”
“那你爬过几次了?”
程一鸣不敢说谎,“36次。”
“那你不是几乎天天都来爬?”
“也没有,至少上周我就有好几天没爬过了。”
“爬山也好,不过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秦寒烟看着他的眼睛说。
而他轻轻避开,“好。”
“你可以站在这里大声地说出你的愿望,上次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那小山,你能不能让我爸爸妈妈快点和好。”秦寒烟爬起来大声说。
程一鸣欲言又止的看向他,之前他就想问了。
好在秦寒烟自己就说出来了,“我爸爸妈妈都分开好久了,我也被送来这里,之前原本是我外婆照顾我,不过她身体不好,我妈带她疗养去了。”
“要是父母离异的孩子是会被欺负的,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俩人还幼稚地拉勾。
原来住在童话小屋里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烦恼,这一刻程一鸣已经不觉得他遥远了。
“不过他们答应了,等我舞蹈比赛的时候来看我,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那丝烦恼如风一般消散,少年脸上又有了笑意。
“嗯。”程一鸣郑重的回应。
“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舞蹈家,你呢?”
“我想成为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这也是个很伟大的梦想,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请你一定不要放弃。”
“明天见,我叫阿姨做芒果布丁。”
后来一切美梦都被打碎了。
这回不止是几个学校里的小混混,而是纹着纹身,身上有疤痕的社会人士。
一拳一拳砸在肉上的声音和叫骂声被更隐蔽的小巷吞没。
秦寒烟颤抖着将所有零钱和银行卡丢在刀疤面前,“卡里有一万块,只要你放我们走,我就把密码告诉你。”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要是真去提款了,那警察不是下一秒就抓住我了?”
刀疤抽出小刀,让其他人停手。自己来到俩人面前,“看见我身上的疤没,以前抢地盘让人被弄的。每次抢钱我都喜欢往人身上划两刀,这样别人都会知道这人的钱是我刀疤的。”
说着他就往挡在前面的程一鸣腿上划了两下,血瞬间喷涌而出。
秦寒烟哪里见过这场面,虽然吓得发抖,还是扑上去像捂住他的伤口。
程一鸣反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那按你的规矩,总要放人走才有更多钱拿吧。”
“总算是个聪明人,不过你后面这小子还没划呢。这张脸他娘的跟娘们似的,哈哈哈,往上划两刀就更好看了。”
“那算我身上好了。”
刀疤瞬间暴怒,举起刀往他胸口刺,“就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一串欢快的铃声突兀地响起,“你大爷的这谁的手机?”
就这转头的功夫秦寒烟推开了程一鸣,刀刺中腹部,瞬间有鲜血流出,浸染了少年洁白的校服。
“秦寒烟——”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秦寒烟的报警器起了作用,一伙人慌忙想逃,却被无情的拷住。
有警察来查看他们的情况,立即喊人,“这里有两名学生受伤,一人昏迷。”
警笛声和急救车笛声混杂在一起,搅弄着昏沉的大脑。程一鸣看了眼被推上救护车的秦寒烟,推开那些围上来的护士警察。
强烈的心悸让他感到不适,刚刚打架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直觉是家里出了问题。
警车载着他回到那个破败的居民楼,等他艰难地走上五楼打开房门,就看见他的妈妈倒在床边,眼睛还看着门口,仿佛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他倒在地上抱住他的母亲,眼泪如决堤般,这时候的他才褪去了刚刚面对歹徒的坚强,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等等我。为什么要骗我好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二天他在警察的帮助下安葬了母亲,这片新墓地很荒凉,原本他是不想这么草率的安葬母亲的,但殡仪馆的人劝他夏天尸体不能放太久,何况他们本就是租的房,房东根本不允许他停灵。
葬礼草率得可笑,连安置费都是他借警察叔叔、阿姨的。来参加的人,只有那几名警察和邻居芳婶而已。
墓碑前放着一束菊花,是一位警察阿姨带来的。不过他又买了一束兰花,这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
正当他细致地擦拭墓碑时,一个黑西装的不速之客来了。
“少爷,我们老爷子允许您进家门了。”
他被强制带离这座城市,那句再见再也没有实现。
时隔多年,当他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时再次见到他,也只敢怯懦的用余光看着他。
——直到看见他身上的疤,就再也不能装看不见了。
“我原本只想当做不认识,毕竟你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不该因为我的出现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他吐出一口沉重的气,瞬间变成了以前那个木讷笨拙的程一鸣,靠着咖啡的苦涩说出早就想好的措词。
“但看见你腰上的伤疤,我就不能再逃避了。我以为你的生活没了我,一定过得很开心,可这些不过是我自欺欺人而已。我不敢去想如果是我挥了你的舞蹈梦该怎么办。
当我看见你在舞台上大放光彩时我是庆幸的,可是我不该这么卑劣的以为只要没有后遗症,我就不用负责了。没有那么幸运,只要发生在我周围的事就不会幸运。
这个疤痕成为你终生的污点,成为了你极力掩饰的痛。
虽然我无法弥补我的过错,但我还是想向你道歉,对不起。以及,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尽可能的完成。”
沉默良久,他没有苦咖啡维持表面平静,靠的也就是指甲陷入皮肉的刺痛。那段回忆也是他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痛,“我知道的,阿姨在那天过世了,很可惜我没能见到见她最后一面,让她放心离开。”
江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偏过头,用颤抖的手拿起咖啡杯,压下喉咙间的苦涩。
“其实说不在意这伤你也肯定知道是假的,但不是因为你。在那段时间里,和程一鸣在一起,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江禄双手捂住脸颊,他以往最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突然遇见一个宣泄口,也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他。
“不过我其实也偷偷的见过阿姨,只是你不知道,我没让她告诉你。
她跟我说过,她后悔让你叫程一鸣了,程这个姓有什么好的。而一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名字了,她曾经赌气想要你一鸣惊人,好让她不再过苦日子。但她后悔了,她后来也只想要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说着,秦寒烟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她说,要像我一样啊,每天都笑笑。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你。”
听后江禄再也忍不住了。他已经把母亲忘在那个狭小的盒子里十年,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十年后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妈妈只想要他开心。难怪十年来她没有一次到梦里,可能也是怪他像一摊死水一样,不点也不像她想要的样子。
“一鸣,不要再惩罚自己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些沉重的事本来就不该由你来背负,阿姨也不想看到你这些年的样子吧。”
“我真的对不起。我就不应该接近你的,是我害了你。还有妈妈,是不是只要我坚持让她住院,就还能再活久一些了。”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阿姨也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你。明明在你身边的人都很开心啊,就连邻居芳婶都夸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从小到大,你没有让阿姨操过一点心。有了你,阿姨才能坚持那么久。”
“阿姨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今夜江禄终于久违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兴许是真能知道昨天的对话,那个操劳的半生面上干瘦枯黄的女人带着温和的笑意,说,“看见你这么优秀,妈妈真的很骄傲,你从小就让人放心,但有一点,一定要过得开心幸福。”
所有人,都会幸福快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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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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