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的“不急”咖啡馆,坐落于成都金融城的核心腹地。刘一诺乘坐的公共汽车像是城市血管中的一粒细胞,缓缓穿行于由玻璃幕墙与钢铁骨架构筑的繁华丛林之间。当高耸入云、在炽烈阳光下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交子双塔映入眼帘时,一诺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无疑是成都最具赛博朋克感的标志性地标。她连忙举起手机,调整角度,连续按下快门,将这幅现代主义的图景第一时间分享给了远在欧洲的张子皓。
不多时,公交车到站。一诺走下車,很快就在一片密集的摩天楼宇中找到了那间名为“不急”的咖啡馆。它与周遭追逐效率与财富的紧迫感格格不入,极简的木质门脸和低饱和度的招牌,透着一股沉静的禅意,宛如一片隐藏在钢筋森林中的绿洲,为那些被**和压力裹挟的都市精英,提供了一个可以短暂喘息、轻松交谈的避风港。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优质咖啡豆深度烘焙焦香与恰到好处的冷气的微风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室外带来的燥热,一诺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适地张开,积累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视线所及,角落里的手冲壶正蒸腾起袅袅白烟,形成一片朦胧而温暖的水雾,与空气中弥漫的新鲜糕点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气息。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这温暖馥郁的香味充满胸腔,这才走向前台,略带紧张却仍保持镇定地开口询问:“你好,我是来实习的,请问Emma店长在吗?”
虽然咖啡馆十点才正式营业,但店员们早已开始忙碌。一位店员闻声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昨晚的例会上,店长Emma已经提过今天会有一位临时工加入,只是没人料到是这样一个清新灵动的年轻女孩。最殷勤的是Noah,他几乎立刻从吧台后绕了出来,脸上堆着笑:“你好啊!是新来的同事吧?我是Noah,Emma姐可能还要一会儿才到,你先坐这儿等等?”说话间,他已利落地拉出前台旁的高脚凳,动作热情又自然,尽管他那一头耀眼的黄发和满耳的耳钉透着不羁的嘻哈风,但笑容却极具欺骗性。
初来乍到,一诺内心难免有些忐忑,见到如此友善的同事,不禁也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轻声道谢后坐下,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膝盖上。
旁边的Sophia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是店里的老员工,深知Noah是店里小股东黄哥的表弟,惯会凭着小聪明和表面功夫对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献殷勤,得手后却又弃如敝履。她不希望这个看起来干净单纯的新人也糊里糊涂着了道,便主动走上前,语气温和地解围:“你好,Emma刚发消息说会晚点到,她交代我先带你熟悉一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店里的情况和各个区域的功能吧。”说完,她自然地牵起一诺的手,领着她开始参观,细致地讲解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一诺便一直跟着Sophia学习。她聪明又好学,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叫得Sophia心软不已。Sophia性格温柔,毫不藏私,闲暇时便耐心地教一诺许多咖啡知识:从辨别不同产地咖啡豆的风味差异,到掌握各种咖啡的配比与调制技巧,再到如何完美地打发牛奶拉出漂亮的花型。在Sophia的倾囊相授下,一诺进步神速,短短时间内,已然像模像样,一位新晋“咖啡师”就此诞生。
店长Emma也对一诺颇为赏识。这个姑娘虽是“关系户”进来的临时工,却丝毫没有偷懒耍滑,干活勤快,嘴巴又甜,和同事相处得极好。见她外形清新灵动,性格鬼灵精怪,Emma直接送了她一个英文名:Olivia。大家都觉得这名字格外适合她,一诺自己也特别喜欢。
唯一的烦心事,便是Noah不间断的骚扰。他总是打着“交个朋友”的旗号,找各种借口接近她。工作时故意制造身体接触,比如递送咖啡杯时指尖“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或是在狭窄的操作间通道里“恰好”挡住去路,身体贴得极近。这种感觉,就像享用美食时吃了个苍蝇,让人既愤怒又恶心,偏偏又难以抓住实质的证据公开指责。一诺只好强忍着不适,尽量避开他。
她很快全情投入了咖啡馆的工作节奏,而家中婆婆的手术也进行得很顺利。母亲方慧敏在婆婆出院后便返回A市工作。为了维持生计,一诺把自己的生活拧紧了发条,过得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清晨六点准时起床,进行简单的晨间锻炼;七点开始钻进厨房,精心准备一天的三餐,确保婆婆的营养均衡;八点准时帮婆婆进行康复训练;九点整理完毕匆匆出门赶公交上班。在咖啡馆连续站立工作十小时后,她会在晚上八点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继续为婆婆做晚间康复,直到一切收拾停当,才能洗漱休息。
这段时间,子皓每天都会兴奋地通过微信分享他的欧洲见闻,但消息往往石沉大海。于是他算好时差,在北京时间晚上十点直接拨通了视频通话。屏幕接通,他愉悦的声音立刻跳跃出来:“一诺!猜猜我在哪?巴黎!塞纳河南岸的战神广场!”镜头猛地切换,宏伟的埃菲尔铁塔在夜色中璀璨生辉,熠熠星光仿佛都落入了他的眼底,“看!埃菲尔铁塔!是不是超壮观!”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探索新世界的激动,或许,还藏着一丝未能宣之于口的、原本计划在此地践行的浪漫憧憬。
然而此刻的一诺,却被现实生活的重压磨得没有半分风花雪月的心思。深夜十点,她正蹲在狭小逼仄的卫生间里,对着一个红色的大塑料盆奋力搓洗衣服。连续站立工作十小时的双腿酸胀不已,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面对屏幕那端的兴奋与炫耀,她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含糊地应和着:“嗯,真好看……”
子皓终于察觉到她异样的萎靡,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简陋的环境。昏暗的灯光下,一诺脸色倦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背景是有些老旧发霉的卫生间。
“你这是在哪?怎么看起来这么累?”他收起笑容,不解又担忧地问。
一诺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顾上跟子皓说明近况。她简略地跟子皓同步了近期的情况、
屏幕那头的张子皓听完,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痛惜之情瞬间溢满了胸腔。“你疯了吗?一天工作十小时!别干了!立刻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先转十万过去给你应急!”大少爷的世界里,根本无法想象她所描述的艰辛,他只想立刻将她从这种窘迫疲惫的境地里解救出来。怕她那份该死的倔强和自尊心作祟,他又急忙补充道,“不准白拿!要算利息的!以后你工作了必须连本带利还给我!”
握着手机,一诺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柔软而酸胀。子皓毫无保留的维护和关切,像一道暖阳穿透了她生活的阴霾。他不是亲哥哥,却总比亲人更急切地想要保护她。感动归感动,她却不能接受这笔钱。婆婆的医药费是压力,但也更是鞭策,她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得这份踏实。
“子皓哥,”她声音带着疲惫,却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感动得我快要哭出来了哦。但是,不准可怜我!本小姐现在可是日赚两百大洋的小富婆了,省着点花,够用!等你回来,我一定请你喝我亲手做的咖啡,绝对大师水准!”
子皓在屏幕那头,背景是巴黎某豪华酒店的套房,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躁:“刘一诺!你别跟我犯犟!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非要算那么清,就算我放高利贷行不行?等你以后毕业赚大钱了再慢慢还我!”
他的话让一诺心里暖得发烫,鼻子却更酸了。她依旧坚持着,甚至故意用上了轻松调侃的语气:“知道啦知道啦,谢谢张·土豪·子皓大佬!一出手就是十万,够阔气!你这金大腿我抱定了,放心,等我真山穷水尽了,第一个肯定找你伸手!”
子皓看着她强撑的笑脸,心里那股无名火混着无力感蹭蹭往上冒。他格外不开心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拒在心门之外,划清界限,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埋怨:“刘一诺,你真是头犟驴!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非要分得这么一清二楚不可吗?”
“是好朋友关系啊!”一诺几乎是脱口而出,笑容依旧明亮,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最好最好的朋友关系!你这啰嗦鬼!”
“……最好最好的朋友……”子皓像是被这句话噎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堵了回去,心里堵得发慌,最终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那你……照顾好自己”,便悻悻然地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写满郁闷的脸。不行,等上了大学,他绝对不要再当这个“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他必须要升级!要转正!要当那个名正言顺可以照顾她、而她也不会再拒绝的男朋友!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再也无法压抑。他立刻手指飞快地划开手机,点开了那个被他备注为“情感大师”的对话框——表哥张子文的微信。他急需这位“大师”再给他支点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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