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秦无炎最讨厌的食物，包子绝对首屈一指。
慕瑶好奇起来：“师父，你为什么不喜欢包子？”
他神色微变，眸中笑意消心头，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被打得浑身血污，躲在角落里瑟缩着身子的孩子，那么无助，那么惶恐……
他闭了闭眼，不愿意去回忆那段时光，古井无波的双眸看着桌上那一碟圆鼓鼓的包子，笑意冰凉：“没什么，就只是不喜欢罢了。”
有时候，喜欢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也同样不需要理由。
慕瑶见他面上似乎有些不开心，又不愿意说原因。她眼珠一转，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撇在一旁，气呼呼地道：“师父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吃包子了。”
秦无炎被她这话逗笑了，“你喜欢吃就吃嘛，何必因为我不喜欢吃就不吃。”说着，他还将自己面前的包子挪到她最近的地方。
“膳堂里的包子有很多种口味，你可以每个都尝一点。”
慕瑶摇了摇头：“我不要嘛。我想跟师父的口味一样。师父，你除了包子，那还有不喜欢吃的吗？”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秦无炎一时竟答不出来。毕竟他曾经过着的是食不果腹的日子，那会儿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食。只不过后来衣食无忧后，他才发现，凡是跟过往那段岁月里的屈辱经历有关的东西，他都本能地感到厌恶。
于是，天黎神宗宗主思索了好半天才道：“鱼，我不喜欢吃鱼。”
慕瑶又问：“还有吗？”
“应该……没有了。“
“那师父喜欢吃什么呢？”
秦无炎扶额，只觉得她今天似乎问题很多，他拿着筷子一边指着桌上的点心一边道：“桂花糕，玫瑰酥，核桃酥，龙须面，梅花汤饼。这几样是我平日里吃得最多的，至于菜嘛，除了鱼和不太辣的，我都不挑食。“
慕瑶听完，眼睛亮亮地道：“原来师父也喜欢桂花糕，我也最爱吃桂花糕了，还有梅花汤饼我也最喜欢。”
她满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娘说我最挑食了。”
她掰着手指头：“我最不喜欢大蒜、香菜、鱼腥草，吃任何菜我都不想要。韭菜包饺子我也不爱吃。但韭菜炒鸡蛋我又很喜欢。我也不喜欢吃太辣的，但没有一点辣味我又觉得没意思。点心只要是甜的我都爱吃，但饭菜我就不能接受甜的。唔，豆花除外，我喜欢甜豆花，我爹却要吃咸的。所以以前我娘都说我跟我爹的口味刁钻，属实难伺候。”
秦无炎默默地听完，没有说话，但脸上笑意不减，他对着不远处的刘长老招了招手，那人连忙跑过来：“宗主有何吩咐？”
“你记一下副宗主的口味，往后她的饭菜都由你们负责。”
刘长老点点头，看向慕瑶：“副宗主请讲，在下一定谨记。”
慕瑶方才只是想与秦无炎聊一聊各自爱吃什么，没想到他却叫人来专门记下。她正欲开口，秦无炎的声音却已先行响起：
“我来替她说吧，你听好了。点心只要是甜的她都喜欢，最喜欢的就是桂花糕·。饭菜不能太辣，但也不能一点辣味没有。佐料不能放大蒜、香草、鱼腥草。饺子不能放韭菜，但韭菜炒鸡蛋可以。豆花只要甜的不吃咸的。都记下了吗？”
刘长老擦了把汗，点头道：“都记下了。”
慕瑶呆愣了半晌，秦无炎竟能一字不错地重复她的喜好？心里越发欣喜和崇拜，她双手托腮地望着他：“师父真厉害。”
秦无炎眨了眨眼，笑道：“这些饭菜可不是白白给你吃的，日后你修炼要多多用心，不能偷懒。不然的话，我就不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了。”
见他无时无刻不在督促着自己修炼，慕瑶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翘起嘴角戏谑一笑：“是是是，弟子谨遵宗主之命！”
秦无炎露出无奈的笑，眼中却全是宠溺之色。
两人在膳堂用完膳，秦无炎便带她回了桃华苑继续修炼，傍晚时分，她又尝试着将灵气注入母亲体内。芸娘虽仍未苏醒，但脉象却比先前又明显了些。
如此连续七日，这一晚，慕瑶刚为芸娘输完灵气，就瞥见床榻上的人，枯槁的唇瓣微微翕动，眼睫也颤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线微弱却真实的光华流转其间。
她声音极轻地唤道：“瑶儿……”
慕瑶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惊喜万分地攥住芸娘的手腕：“娘！娘！你终于醒了！”她忍不住往门外大喊道：“师父，我娘醒了，她醒过来了。”
秦无炎闻声急忙跑了进来，只见慕瑶正握着芸娘的手，她喜极而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扑簌簌砸落衣襟，声音哽咽：“娘……你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千钧巨石总算落地，秦无炎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为芸娘把了把脉，果然已经恢复普通人的正常脉象。
但他心里更为疑惑，忍不住问道：“芸娘可还记得发生了何事？”
芸娘轻轻点头，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慕瑶忙上前扶起母亲，让她靠在床头，她此时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以为自己遭遇袭击后刚被救醒。
“我接到了家里的来信。我本想回来找瑶儿说这件事，路上突然冒出一股黑烟，那烟雾像是有鬼魅般卷着我的身体，我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后来就晕了过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无炎问：“你还记得是在哪个地方遇上的吗？”
芸娘道：“就在从天狐山走到桃巫山的那条正路上。”
正路？秦无炎想起之前谢清秋告诉他，芸娘是在小路上发现的，且被放到了草丛中遮掩。
“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还记得那天别的事情吗？”
芸娘沉思片刻，摇头道：“声音倒是没有听到。但那天路上特别安静，平日里我走那条路都能遇到其他人，但当时只有我一个。起初，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后来那股黑烟就冒了出来。”
回想起当时的诡异情形，她仍心悸不止。
秦无炎又道：“那你收到的信呢？是谁给你的？信真的是你家里人寄给你的吗？”
芸娘点头，“信就在我身上呢。”她说着就要从衣袖里翻出那封信来，但她袖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怪了，信呢？”她看向慕瑶：“瑶儿，是不是你收起来了？”
“没有啊，我都没有在娘亲身上发现有信。”
慕瑶仔细回忆了找到芸娘那天，她和谢清秋一起在芸娘身上查看了许久，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更没有看到什么信。
芸娘也陷入了疑惑，“该不会是我昏迷以后掉哪儿了吧？”
秦无炎皱眉思索着，那天是谢清秋把人带回来的，谢清秋处事仔细，若真的发现了信，不会不给他看。但那一日大雨滂沱，信也极有可能掉落以后，被雨水冲走了。
他想了想，又问：“信里写了什么？谁给你写的？”
芸娘微微叹气，道：“是我大哥写给我的，信里的内容……”她看向慕瑶，欲言又止。
慕瑶道：“娘，舅舅在信里说了什么吗？他要你回家去吗？”
芸娘长叹一声，眼神里带着踟蹰，她思虑良久，终是开口道：“瑶儿，你马上快十岁了。有些事情，我……”
秦无炎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但慕瑶此时还小，怎能让她知晓自己其实无父无母？
“等等！”秦无炎出声打断了芸娘的话。他双眉紧蹙，面上神色复杂，目光深沉，微不可察地朝芸娘摇了摇头。
芸娘心中惊讶，秦无炎难道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转瞬间，他又移开目光，看向慕瑶时神色温和了许多：“瑶儿，你先出去，我要跟你娘说几句话。”
慕瑶不解：“师父要问什么？为何我不能听？”
秦无炎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有些事只能大人聊，乖，你先出去好不好？”
慕瑶仍旧不动，原本灵动深邃的眸子此刻像是凝住了，她盯着秦无炎，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不要，我就要听，娘都还没说什么，师父为何就要让我出去？”
他忍不住轻声呵斥：“瑶儿，听话！”
“我不！”
她向来性子倔强，又隐约猜测到秦无炎和芸娘要说的事情肯定跟自己有关，所以怎么也不愿意出去。
秦无炎无奈，正准备直接把她拉出去，却被芸娘叫住：“宗主，”
芸娘轻声道：“就让她在这儿吧，瑶儿也该自己做决定了。”
“可是……”秦无炎顿了顿，微微叹息：“我怕她听了难受。”
芸娘有些迷糊，秦无炎怎会猜到她要说什么？想了想，她又觉得看秦无炎的样子，倒是对慕瑶极好，慕瑶即便不愿意跟她走，也必会得他保护。
“瑶儿，“她拉着女儿的手，“是这样的，你舅舅和祖母听说我没了夫婿，所以写信让我回河阳城去，他们已经帮我物色好了人。说要让我再嫁……”
她叹息一声，继续道：“你祖母年纪也大了，我也必须回去看望她。但不知你是愿意跟着娘亲，让我再给你找一个爹爹，还是以后就留在狐岐山，跟着宗主修炼？”
慕瑶睁大了眼，她的母亲刚刚说什么？她要离开狐岐山，要再嫁？
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原先一直紧张担忧着的秦无炎却在听完芸娘的话以后，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芸娘要将慕瑶非她亲生的事情说出来。
慕瑶一时纠结犯难，她不想离开娘亲，但也不愿离开秦无炎，她握住芸娘的手，带着哀求道：“娘亲，你别走，你就跟我一块儿留在狐岐山，我会保护好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出事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好不容易辛苦修炼，把娘亲救醒，她却还是要离开自己。
“唉！”芸娘又是一声长叹，“瑶儿，对于我这样普通的凡间女人来说，没有什么修炼的资质，也没读过什么书。平生所求也不过就是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辈子。我留在狐岐山也没有什么用，况且你祖母身子不好，我也不愿拂了她的意。你若真舍不得我，也可以跟娘一起走。只是，我自己尚且不知会嫁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慕瑶哭泣道：“我不要，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想离开师父，我……我……”她这些天来一直给芸娘输送灵气，每次输完她的身体也会变得十分疲惫，加上此刻情绪激动，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瑶儿！”
芸娘和秦无炎同时惊呼一声。
秦无炎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探了下她的脉象，道：“别担心，她只是消耗灵气太多，太累了，需要休息。”
芸娘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秦无炎把慕瑶抱回房间安睡，怕她出事，又顺手施了个结界。
他回到芸娘房中，在她榻前低眉敛目，恭敬地道：“芸娘，我有一事相求。”
芸娘微笑道：“宗主想说的，是不是瑶儿的身世？”
秦无炎轻轻点头：“不错。”
芸娘没有太过惊讶，三年前秦无炎主动找到慕瑶的时候，她就觉得背后定有原因，但那时秦无炎出现的次数太少，她便也不想去问。而后丈夫溘然长逝，秦无炎又将慕瑶收在门下，更让她怀疑慕瑶与秦无炎的关系。
她好奇地问道：“那慕瑶与宗主是……？”她曾怀疑慕瑶是秦无炎的女儿，但秦无炎太过年轻，又从未娶妻，她的丈夫也曾说过，秦无炎不像是会把自己孩子抛下不管的人，更不会不认。因此她很难猜到两人的真实关系。
秦无炎道：“她是我一个故人之女，她的父亲在六年前就已经亡故。我受故人临终托付，要找到他的女儿，护她一世周全。”
说起来，鬼王的确算是他的故人，虽未对秦无炎有托付之意，但他也始终没有忘记，那年他在鬼王面前表明提亲之意，鬼王曾说过，若碧瑶允许则自无不可。
如今碧瑶重生，她虽失去记忆，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若鬼王有在天之灵，也定不会反对他这么说。
芸娘面上微讶，喃喃道：“原来如此。我先前还想呢，宗主这么年轻，又未娶妻，瑶儿不太像是你的孩子……何况……”最后二字她声音极细，稍微离远一点便听不到。芸娘想说，何况，你待她虽然像养女儿一样宠爱，但看向慕瑶的眼神，却还是和父亲看女儿的眼神有很大区别。
她觉得那眼里除了宠爱与呵护，还藏着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情意。
但这话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两人是师徒关系，慕瑶又是个孩子，若是被人听了闲话，总是不好的。
秦无炎并不知芸娘竟看出了这么多，他一心只想着怕慕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生出更多的疑问，于是道：“不过，她虽是我故人之女，但她现在还小，又失去了父亲，我想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芸娘笑着点头，忽然明白方才慕瑶在时，秦无炎为何要让她出去了。她道：“宗主放心，我本来也不打算告诉她的。她虽不是我亲生，但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娘亲。我心里始终也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况且，瑶儿今后也唯有留在狐岐山了。她能有你这样一个师父教导和照顾，我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秦无炎道：“你既然想走，那我就不强留了。不过，你今天才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奔波劳累。两个月后我也要到河阳去一趟，以我之见，你就先给家里人回信，说两月之后再回，他们即便为你找了夫家，恐怕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就在狐岐山休养，也可以再多陪瑶儿一段时间。两个月后，我和瑶儿亲自送你回河阳。你觉得如何？”
芸娘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如此也可，只是劳烦宗主了。”
娘亲虽然走了，但瑶儿有师父宠着呢，绝不会比没爹没娘的孩子过得差。
下一章我们瑶儿就要长大啦，激动激动！！[星星眼]
敬请期待明晚少女瑶出场。[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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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芸娘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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