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慕瑶终于感受到安全，哭声渐渐止住，她松开抱着秦无炎的手，抹了抹眼泪，却发觉衣袖上一片濡湿。她偏着头，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又看，才看清楚……
那是血……怎么会有血？
她还以为自己受伤了，可并未觉得疼痛，身上也没有伤口。
她猛地抬头，“师父！”
慕瑶盯着他背过去的右手：“你是不是受伤了？”
秦无炎道：“没有，我很好。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他边说边用左手推她往前走。
慕瑶却不依，她使劲儿去拽他的右手，秦无炎不想让她看到，便与她拉扯起来，挣扎的时候，慕瑶的手不小心又扯到了他伤口，他不由得顿了一下，闷哼一声。
这停顿的一瞬间便被慕瑶捉到他的手臂，她强拽到眼前，拉起他的衣袖，看到那个伤口，霎时愣住。
怎么会这样？
她刚才咬的，是秦无炎的手臂？？？
圈住她不让她逃走的人，不是那个可怕的红眼睛，是秦无炎？
她呆愣着，依稀想起好像一开始他就叫了自己一声，可她太害怕了，怕得不管不顾地就咬了下去。
而现在，那伤口处鲜血浸满了牙印，被咬的地方，与肌肤只剩一丁点儿皮粘连着，她颤抖着，不敢去碰，生怕一碰，就会掉下来……
原来，是他一开始就护住了自己，所以她才没受伤。
想到这里，慕瑶又立刻转到他身后，顿时呼吸一凝。
五条血痕从肩头蔓延到他的腰部，衣服都被抓烂，露出的肌肤都是血淋淋的一片，尽管是夜里，可她依然能看清楚，那伤口有多深，多痛……
她终于明白自己袖子上的鲜血是哪里来的了。
是她抱着他时，被染湿了的。
慕瑶望着那些伤痕，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如果不是他护着自己，这些伤全都会出现在她身上，而她竟然还咬了他，咬得那么深，那么重……
身上不痛，心里却是痛极。
“瑶儿！”秦无炎最怕她哭，连忙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我真的没事。”
“师父……”
她哭得更凶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师父保护我……我还伤了师父……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师父……呜呜呜呜……”
秦无炎又心疼又想笑，再次揽她入怀，“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没看清是我。我都知道，师父不疼的，回去上点药就好了。不哭了好不好，我们还要赶着回狐岐山呢。”
慕瑶还是大哭，凶巴巴地道：“你骗人，那么多的伤，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
她知道自己当时咬得有多狠，她也看到他为了保护他受了多重的伤，他怎么还能为了安慰自己，说他不疼的呢？
秦无炎听到她这话，好笑又无奈，索性拿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递到她眼前，“那你替我上药好不好？”
他晃了晃药瓶，笑了笑：“你咬的伤口，我让你给我上药，不过分吧？”
慕瑶第一次被他的笑容刺痛，那么深的伤口，那么痛，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没有说话，接过药瓶，仍旧呆呆望着他。
秦无炎见此，便顺势坐下，向她伸出了手臂。
她跪在他身旁，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药撒在伤口上。
“疼吗？”虽然知道这是废话，但慕瑶还是忍不住问他，生怕自己再弄疼了他。
秦无炎笑了笑：“还好，我皮糙肉厚，这点痛不算什么。”
慕瑶眼里水雾氤氲，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秦无炎呆住。
慕瑶眼里映着月光，清澈明亮，她笑道：“我以前生病很疼的时候，我娘就会亲亲我，说这样就不疼了。”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孩子亲了一下他的脸，但秦无炎还是怔愣了许久，毕竟，她不知自己以前是谁，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她是碧瑶啊……
一想到她是碧瑶，一想到她方才竟然亲了自己，秦无炎脑子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慕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只继续给他轻轻地上药。
她低头专注的模样与平日里娇蛮的样子很是不同。秦无炎望着女孩沉静美丽的面容，虽然脸颊两侧还带着些婴儿肥，但五官已与曾经的碧瑶相差无几。
一想到她这次遭遇的危险，他又变得忧心忡忡，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挡下那黑衣人的攻击，只怕她现在已经……他微微闭眼，不敢去想。
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处理完手臂，慕瑶又转到他身后给他上药，可那伤口太大了，一瓶药竟然只撒了一条血痕就没了。
慕瑶难过至极，忍不住又想哭，但又怕自己的眼泪滴到他身上加重伤势，极力地忍了忍。
“师父，”她轻声唤他：“还有药吗？”
秦无炎道：“没了，出门时只带了一瓶。”
慕瑶站起身，牵起他的手：“那我们快些回去。”
“好！”秦无炎凝聚灵力，正欲带她御风而行，却感觉自己怎么也调动不了身体里的力量。他又试着念遁地之术，但一点用也没有，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锁住了一般。
“师父，你怎么了？”
“我好像暂时用不了法术了。”他忽然解开衣带，褪下上半身的衣服，道：“瑶儿，你再仔细看一下我背上的伤口，有没有什么异常？”
慕瑶连忙去看，她先前只看到他的肌肤被抓出了鲜血，此时全部褪去衣服，才发觉那伤口发黑，周围还长出了像鳞片一样的东西。
慕瑶大惊，“师父，你背上好像……好像长了很多……很多鳞片……”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些鳞片或青或黑，看上去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甚至还翻动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极为阴森可怖，看得她头皮发麻。
知她定然害怕，秦无炎转过身，迅速地拉起衣服，道：“是青鳞术。”
慕瑶不解：“什么是青鳞术？”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是一种高阶法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修为，无法动用任何法术，修炼到最高境界，甚至还可以吸食他人的修为增强自己。但青鳞术修炼条件苛刻，所以极易走火入魔。”
他握着慕瑶的手，发觉她在颤抖，知道她担心自己，于是安抚道：“你别担心，我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现在没法带你飞回去了。你独自一人找不到路，我更不放心。为今之计，我们恐怕要走回去了。”
慕瑶道：“那我们现在在哪儿？走回狐岐山要多久？”
秦无炎道：“毒蛇谷。到狐岐山可能要一天。”
慕瑶一惊，她听秦无炎说过这个地方，距离狐岐山并不远，可这个地方毒蛇毒虫遍布，秦无炎现在又受了伤，万一再出什么事，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第一次感受到力量强大的重要，也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弱小，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他。
从前她享受着他的保护，以为只要在他身边，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她也不害怕，因为他会一直保护自己，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现在她才明白，他是会保护她，但也会因为她变得伤痕累累。
慕瑶心里暗暗发誓，等回到狐岐山，她要加倍修炼，她不愿意再看到他受伤，她也不可能一直依赖他，一直靠他护着。
她正沉思着，秦无炎突然从腰间的褡裢里的药瓶里取出一粒药，递给她。
“这是避毒丹，毒蛇谷里全是毒虫毒蛇，我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去，你若是中毒就麻烦了。”
慕瑶乖乖吞下那粒药，睁大眼打量四周。不知道还好，她一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感觉处处透着诡异，令人心底发寒。忽然，她感觉到有个凉凉的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腿，她伸手一抓，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啊！！蛇！师父，师父救我！”
她迅速地把那蛇扔了出去，吓得整个人抱着秦无炎，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秦无炎一手回抱住她，声音沉稳：“不要怕。”另一只手则取出控妖笛，薄唇微启，激朗清厉的笛声在山林中响起，如山间猿鸣，悲号长啸，又如流水潺潺，披扬潇洒。
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起伏着，但那些声音却不敢靠近两人，逐渐远去。
慕瑶躲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顶上素月流天，眼前人沐浴在月华之下，如仙鹤独立汀洲，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她是第一次听他吹控妖笛，却觉得自己听过很多次，脑海里依稀闪现断断续续的残影，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他立在一棵桃树下，灼灼芳华下更衬得他容颜清俊无双，耳中听到他唇畔清音流淌，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哀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毒神亲传弟子，为何这笛声里，有一股苍凉悲怨之意？”
怎么那么像她的声音？
是她自己吗？可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是谁？究竟是谁？
慕瑶苦苦思索着，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却猛然间头疼欲裂，脑海里方才闪现的种种全然消失。
眼前只有秦无炎横在唇边的玉笛，耳中只有他空灵悠长的笛声。
慕瑶回过神来，此时秦无炎的笛声也慢慢停了，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威严又带着桀骜之意：“这些小东西，多年不见，竟也敢冒犯于我。”
他低头，见慕瑶神色茫然，以为她是害怕，便轻轻摸了下她的头，笑道：“没事了。毒蛇谷的东西看似可怕，但只要控妖笛在，不足为惧。等回去了，我便教你如何用这笛子来控制这些毒物。”
慕瑶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方才脑海里的话，又道：“师父，毒神是谁？”
秦无炎神色一凝，记忆中他从未主动与她提起毒神，但门中有很多从前万毒门的弟子，他觉得她或许是从哪里听来的也说不定。于是他道：“毒神是我师父，你问他做什么。”
慕瑶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秦无炎道：“我师父毒神还在世时，毒蛇谷便是他的地盘，这里的毒物受他多年豢养，残留了他的一点意识也是有可能的。”
慕瑶听秦无炎这么说，便也觉得方才脑海里的那些是某种幻境，不再去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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