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炎没有说话，只是又把她揽入怀里安静地抱着。
他从不自诩善良，尽管狐岐山下不少百姓受他庇护与恩惠，但那也仅仅只是出于收买人心，壮大圣教实力的目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一生也杀人无数，即便自称神宗，但世人也多把他当魔宗宗主来看。他对此并不在意，是神是魔，自在人心。
但生平第一次，他因为慕瑶的话，生出了不想再多造杀戮的想法。
所以，当神宗的各分堂堂主突然被秦无炎召回，听到要取消攻打焚香谷的计划时，每个人都满面惊愕。
玄武堂堂主孟光最先质疑道：“宗主，如今李洵重伤，那燕虹也疯了，正是重创焚香谷最好的机会，为何要取消计划？”
秦无炎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拿到玄火鉴，眼下西南的法阵已经被青云门破坏，他们加入，想要灭了焚香谷就难上加难。既然不能一举歼灭，也没必要徒增伤亡。所以这几天，你们带人做个虚张声势的样子就好，不必真的与他们拼命。待接到唐远那边拿到玄火鉴的消息，就各自撤退吧。”
孟光、蒋黎、苏真真、野狗几人都相互看了一眼，有点摸不清秦无炎的心思，明明白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一次就算青云门来，也要灭了焚香谷……
孟光接着问道：“那……李洵和燕虹呢？那燕虹得了失魂症，李洵把这件事也算在我们神宗头上了。若这次放过他们，恐怕李洵日后还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燕虹得了失魂症？
秦无炎微微皱眉，难道那个食魂者又出现了？
他思索片刻，道：“李洵虽身受重伤，但身边还有张小凡保护，林惊羽他们也正在赶往焚香谷。单凭你们几个，恐怕也杀不了他。这一次，就暂且算了吧。”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不太相信秦无炎真的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焚香谷。
“怎么？你们想杀他？”秦无炎瞟了沉默的众人一眼。
苏真真道：“既然左护法都去夺玄火鉴了，宗主何不加派人手协助，在夺玄火鉴的时候顺便杀了李洵？只要他一死，焚香谷群龙无首，就算有青云门相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其余三人也纷纷附和，觉得苏真真的提议极好。
秦无炎见下属们万口一词，便点点头：“也罢，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谢护法最近犯了错，我打算回狐岐山以后便将她撤职。所以，这一次，你们谁能杀了李洵，谁就升任右护法，并可以从我这里，随意挑选一卷修炼秘籍。”
四人皆是一愣，这诱惑可不小。
孟光与谢清秋关系很好，此时不得不问道：“宗主，谢护法天资颇高，多年来对宗门尽心尽力。不论她犯了什么错，还望宗主能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秦无炎冷冷道：“孟光，你何时见我饶恕过叛逆之徒？”
孟光大惊，不敢答话。谢清秋竟背叛了神宗？怎么可能？
“好了”，秦无炎道：“宗门之事，待回了狐岐山我自会处理。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按新计划执行。这几日都要盯紧一点，不能走漏风声，也不许将这件事告诉副宗主。”
四人纷纷点头，正要离去，秦无炎突然叫住苏真真，让她留下。
苏真真吓得心头猛地一跳，难道秦无炎还要追究她偷溜去看戏的事情？
她心里默念着慕瑶的名字，只求慕瑶先前已帮她求情，秦无炎会罚得轻点。
谁知，秦无炎语气温和地问她：“今日你与副宗主，后来又去了哪儿？”
啊？苏真真愕然，就问这个？
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笑着答：“也没去哪儿，就陪副宗主在戏园里又看了一场戏。”
“看的什么？”秦无炎问。
苏真真挠头，完了，她那会儿八卦之心太重，完全没注意后来唱的什么戏，犹豫了半晌，只好道：“宗主，我那会儿在想事情，一时忘了戏名……”
“忘了？”
秦无炎皱眉，这样子怎么看都像在说谎。
他冷笑道：“你不要以为你跟瑶儿关系好，我便不敢罚你。但只要你实话实话，你们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我就饶你这一次。”
今天慕瑶突然跟他提起焚香谷的事情，他一直都觉得十分奇怪，这么多年，她从不过问宗门之事，但为何这一次……
苏真真低眉敛首，只觉得骑虎难下，说实话吧，很有可能让秦无炎对慕瑶产生误会，但不说吧，自己一定会被重罚，思来想去，她只好道：“宗主，我们的确一直待在戏园，只不过后来……”
她长叹一声，心里只觉得十分对不起慕瑶，“后来我和副宗主还遇到了青云门的张小凡。”
“张小凡？”秦无炎眉头拧成一团。
苏真真道：“那张小凡烦死人了，是特意去找副宗主的，他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副宗主本来不想理他，但张小凡硬要拦着，一直跟副宗主说，让她回来劝宗主不要攻打焚香谷。”
秦无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苏真真看得心底发寒，今日突然听说攻打计划取消，她就猜到，绝对是慕瑶真的劝了秦无炎不要攻打焚香谷。
她很怕自己这番话破坏了两人的关系，连忙解释道：“宗主，副宗主也是为了宗主您和我们神宗着想。她绝不是被张小凡迷惑了，她还跟张小凡做了约定，只要宗主这次不为难焚香谷，青云门以后也不会为难神宗。”
许久，秦无炎仍旧冷着脸，拂手道：“你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在慕瑶面前提起青云门，更不得提以前鬼王宗的事情。”
他的语气变得越发冷厉：“尤其是有关碧瑶的事，你若再敢跟她胡说，我便杀了你。”
“属下不敢！！”苏真真吓得魂都快没了，点头如捣蒜，逃也似的飞奔着出了门。
…………
三天后，唐远命人传来消息，说玄火鉴已经到手，但李洵终究还是在青云门的帮助下活了下来，是以派去的神宗弟子几乎都有伤在身，不能马上赶回来。
秦无炎担心那个背后的食魂怪还会来找慕瑶的麻烦，便留书告诉唐远等人，伤好后直接回神宗即可，他已经准备先行一步返回狐岐山。
慕瑶先前灵力损耗严重，只好由秦无炎御剑带着她回去。
脚下浮云万千，她站在他身后，环抱着他的腰，在呼啸的风声中，回忆起了六年前自己第一次上狐岐山，她也是这样抱着他，惊奇地打量着脚下广袤无垠的大地。
那时，她还只是他新收的小徒弟，可现在……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轻轻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那坚实阔大的脊背，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她抵挡风风雨雨，那么让人心安。
“无炎！”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她忍不住再叫：“秦无炎！我叫你呢！”
秦无炎道：“怎么了？”
慕瑶咯咯地笑：“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叫你一声。”
“哎。远处那座山是哪儿？怎么那么高那么大？我之前怎么都没发现。”她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兴奋地问道。
秦无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淡淡道：“那是青云山。”
“青云山？就是青云门在的地方？看起来他们门派好大好神气的样子，真想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
慕瑶本是随口一说，可秦无炎听了却很不舒服，又想起苏真真说，是张小凡央求慕瑶来劝他放弃攻打焚香谷，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他冷冷地道：“我在御剑呢，你站好，别乱动。”
“哦……”
慕瑶不满地撇嘴。她总觉得秦无炎这几天都有点怪怪的，态度冷冷淡淡，虽然还是会抱一抱、亲一亲她，但他的笑容看起来都很勉强，对她更是没有之前那么亲密。
她原以为他是在担心唐远去夺玄火鉴的事情，便也没有多问。可唐远传来消息说事情解决了以后，他还是这副样子。
但眼下两人都在空中，他御剑确实不能太过分心，慕瑶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问，等到了再说。
与六年前一样，他首先带她回了桃华苑。此时已到五月中旬，桃花早已凋谢，茂密繁盛的桃树结出了硕大密实的果实，花香变为果香，伴随着淙淙潺潺的流水声在院子里萦绕不绝。
感觉回家了，慕瑶开心地在树下转起了圈。她的灵力属木，因此周遭花草树木仿佛都得了感应一般，树叶飒飒作响、花草摇曳身姿，都在回应着她的快乐。
秦无炎看她高兴的模样，也弯起了唇角，莞尔一笑。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怀疑和嫉妒，但看到她的笑容，他的一切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无炎！”
慕瑶冲过来抱住他，双眼灿若星辰：“我的宗主，可算是看到你真心实意地笑了一回。”
秦无炎笑意更深：“你这是在说我之前都是在假笑？”
“可不是嘛！”
慕瑶微叹一声，道：“自从你答应我取消计划，我就觉得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就算对我笑，也假得不行。方才回来的路上，你更是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秦无炎觉得自己很冤：“我哪有？”
“你就有！”她嗔了一声，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怎么了？这几天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秦无炎微微垂眸，淡淡地答。
“还嘴硬！你这几天都是这副样子，说冷淡吧，也没有多冷，说你热情吧，也没多热情。你先前哪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无炎摇头，无奈地道：“真的没有，是你多虑了。”
死鸭子嘴硬！！！
慕瑶心里暗骂一声，又问：“真的没有？”
“没有。”
“好吧！”慕瑶无奈地叹气，还是别妄想问出什么来了。
她只好道：“你说没有，那我权且信你。但我希望，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你可以跟我说。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可以为你分担很多事情了。就算我灵力还没恢复，你也可以跟我聊聊天，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主意呢。”
她的语气极为真诚，眼里又饱含着炽热的爱意，秦无炎感动至极，忽然就为自己先前对她的怀疑，以及因张小凡生出的醋意而感到愧疚。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在他怀里笑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深深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眸中俱是脉脉温情。
他轻声道：“谢谢你，瑶儿！”
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样的话，谢谢你愿意爱我。
他这一生，总是为人所摆布，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左右。哪怕是关系最好的青龙，也从未跟他说过，愿意帮他分担他生命里遇到的所有苦难。
是他对自己太不自信，才会轻易地就因为几句话而怀疑她这一世对自己的感情。
今晚两更，第二更估计在11点左右吧。
哦对了，上一章结尾原本是瑶儿对无炎说了一句“我爱你”，被我改了。因为我想了想，还是把这话留到她恢复记忆以后吧。因为，她这时候主要还是对秦无炎依恋和喜欢更多些，但“爱”是一个沉重的词，意味着责任与承诺。等她再长大点说更合适吧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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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回狐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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