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秋不理会她的问题，指着那条幽深的地道说：“从这里进去，里面有一间隐蔽的密室，你可知，那密室，以前曾是碧瑶沉睡的地方。”
碧瑶？
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了，慕瑶差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慕瑶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莫名慌乱起来，但还是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清秋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悲悯：“你明白的，不是吗？他心里真正爱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是碧瑶。而你，连碧瑶的替身都不算。”
她忽而冷笑一声：“秦无炎之所以把你留在身边，都是为了利用你的神树之力，来复活碧瑶。”
慕瑶愣怔着，说不出话来，谢清秋在说些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但她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绝不可能！！”
可谢清秋眼神冷冽，一步步逼近她，她说出的话也像是一把刀，一点点地剖开血淋淋的真相：
“若不可能，你为何一直不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若不可能，他又为何一直不告诉你，其实你并非芸娘的亲生女儿。甚至……”
她望着慕瑶，冷冷一笑，忽然手上白光大现，极为刺目。
慕瑶不由得抬手挡住眼睛，只听谢清秋狞笑道：“你果然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慕瑶放下手，正想要再骂，却见谢清秋手中高举着一面铜镜，那泛着苍黄色泽的光滑镜面中，显出的不是她的面容，却是一株倚天拔地，巍然耸立在天地之间的巨树。
慕瑶蓦地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镜子。她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自己的双脚都好似被绳索捆住，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地也变成了一棵树的样子。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像是被困住这棵树里，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见她显出真形，谢清秋放下镜子，宝镜发出的白光消失，慕瑶的身体也随之恢复人形，但她此刻已站立不住，径直倒在了地上，头脑中混乱至极，她真的不是人？她只是一棵树？
不！不！！一定是谢清秋骗她。
耳边谢清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天音寺的降龙伏虎镜，能让世间所有化作人形的妖魔鬼怪都现出原形。你若还是不信……”
她顿了顿，将那宝镜对着自己一照，耀眼夺目的白光再次重现，谢清秋的身影已然不见，只有一条通体青绿的大蛇，吐着腥红的信子立在她眼前。
慕瑶瞪大了眼，呼吸近乎凝滞，简直快吓晕过去，她止不住地往后瑟缩着身子：“你……你不是谢清秋？你到底是谁？”
白光骤然消失，那蛇也瞬间变为人形，正是谢清秋的模样。
“如你所见，我也并非人类，而是一个蛇妖。”
谢清秋满面平静地道：
“我遇到秦无炎的那年，我和我妹妹都刚修成人形没有多久，我们原本一直都住在南疆的禹山上，与世无争。可那天山上突然闯入了许多人间的修仙之人。我跟妹妹从没有杀生过，都是凝聚天地灵气来修炼，可我们没得到过什么仙人指点，所以修为连焚香谷一名普通的弟子都不如。但我们这种妖，却是修仙门派用来炼丹的上品。因此，清婉被焚香谷的人捉走，我为了救她，不得不服下了隐藏妖气的丹药，假装成人类混入焚香谷。”
“焚香谷不是那么好待的，我几次三番打探妹妹的消息，却无意中被人觊觎和非礼，当时正是秦无炎救了我。后来我便一直跟着他，求他帮我救我妹妹，并承诺今后会永远跟随于他，任他差遣。他答应得很爽快，也帮我救出了清婉。只是清婉被九寒凝冰刺伤得严重，寒毒入体多年。必须要用玄火鉴才能为她驱毒。我加入秦无炎所创立的神宗，也是希望能跟在他身边修炼，日后医治我妹妹。”
回忆起这些往事，她的目光都变得温柔：
“跟随他的那些年，我很快乐。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冷冷清清，不近人情。但对于我和清婉，他始终都是亲和的。甚至还答应我，会帮我找到玄火鉴来替清婉驱毒。后来你也看到，他的确做到了。我总以为日子可以这样继续下去，一直一直跟在他身边。可我没想到，你出现了……”
谢清秋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我在焚香谷的时候，就曾听过他与燕虹的过往，也知道他曾经那样爱一个女子，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换取她复活的一点希望。我曾以为，这样的他，永远不会对任何女子再动情，可偏偏……他对你就不一样。”
她眉心蹙起，似是怨愤又似是羡慕：“我没有见过那个叫碧瑶的女子，但他们都说，你长得与碧瑶一模一样。我曾经想，或许人妖殊途，我不应该再惦记着他了。可三年前七夕那一日，你在渝都城找周一仙算命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原来，你也是妖。”
慕瑶连连摇头，大声驳斥道：“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妖！”
谢清秋道：“降龙伏虎镜是不可能骗人的。况且，周一仙给人算命是出了名的准。而那日他却说你的命，他算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慕瑶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当时周一仙小声地跟她说，是因为她不是人。她当时只以为这人在骂她，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可如今看来，他的言外之意是……她不是人，而是妖！
她真的是妖吗？可为何她自己都不知道？
谢清秋继续道：“那日之后，我就去找了你娘，她亲口告诉我，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她从一个陌生人那里抱来的孩子。而秦无炎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他还曾要芸娘对你保守这个秘密。”
慕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变得冰冷，一颗心慌乱无比。
“后来我多番查探，发现秦无炎一直在修炼一种禁术。”
谢清秋从怀里拿出一卷残破的古书，“这是我悄悄从他书房里拿到的，这上面的秘术全都与魂魄有关。其中有一种叫还魂术，可令失散魂魄的人得以复生。但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就是因为修炼极其凶险，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遭受反噬。”
这让慕瑶不得不想起了每月十五月圆时，秦无炎都会遭受的反噬之痛。
“这又与我有何关系？”慕瑶仍旧下意识地排斥秦无炎在利用她这种可能。
“唉！”
谢清秋长叹一声，“其实你虽不是人类，却也与我不同。你乃是神树之身，非妖非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你的灵力是天地间最纯正最强大的木行神力，不仅有起死回生之效，甚至还能聚集凡人失散的魂魄。你可还记得，你初到狐岐山的时候，芸娘得了失魂症，就是你用自己的灵力将她的魂魄再招回来的。”
慕瑶愣愣地望着她，已全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怎么会不记得，当时还是秦无炎告诉她，她的灵力纯净，或许能让芸娘苏醒过来。可她那时哪里能想到，这力量的来源，竟是因为……
她是一棵树？还是一棵不知道哪来的神树？
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她实在是无法相信，可刚才她亲眼看到自己在降龙伏虎镜的照耀下，皮肤变成粗糙的树皮，双脚和身躯都变为树干，双手成为了树枝。
残忍的现实逼迫着她不得不去相信，她或许真的不是人。
谢清秋似是看出她所想，继续道：“当初，芸娘刚刚失魂。所以只需要在七天内及时召回，就可以复生。而那碧瑶，听说当年仅仅是合欢铃扣下了她的一缕残魂。又过去了二十多年，魂魄根本无从寻起。所以秦无炎若想复活碧瑶，仅靠修炼禁术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借助你的力量，那就不一定了。”
“我……我的力量？”慕瑶喃喃道：“我能做什么？他有什么理由利用我？”
“他利用你，自然是为了复活碧瑶。至于如何做，我也不得而知。因为这卷古籍上最重要的几页，都被他撕下藏起来了。禁术复杂，我虽知之甚少，但也多少了解，修炼禁术必遭反噬。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藏匿在神宗里，想要找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今天我故意变成你的模样，将他引到此处。可没想到，他到了石室中，反噬发作，晕倒在了里面。”
慕瑶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谢清秋叹息道：“你救我和清婉一命，我不忍你受到欺骗和利用。”
慕瑶仍旧感到困惑，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相信谢清秋的话，要相信秦无炎。可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秦无炎的确是一直有事瞒她，说不定他真的骗了她。
“我知道你或许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但你可以试一试。他晕倒之后，我给他用了回梦，你应该知道，这种毒的作用！”
慕瑶一听，立刻怒了：“你竟敢给他下毒！”
“只是一点点，要不了他的命。回梦会让人陷入时时想念之事，如果他醒了，你应该明白，他若真心爱你，想的必然是你。可如果不爱……”
“你别说了！”慕瑶出声打断她的话，捂住耳朵，“你给我滚，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信不信，你进去就知道了！”
谢清秋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试探地问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敢进去？”
“有何不敢？”
慕瑶被她一激，扭头便走了进去，其实她嘴上说得丝毫不惧，可心头却涌上一股巨大的慌乱。
地道里点着昏黄的烛火，火苗随着她的步伐不停跳动着，在地上投下一道道交错的人影。待走到尽头，顺着下行的石阶一步步来到一道石门前，慕瑶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如鼓声般激烈沉重。
但谢清秋就跟在身后，她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
深吸一口气，慕瑶快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偌大的石室，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分别放置着数十座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模样做成的烛台，每座烛台中都燃着一根儿臂粗的蜡烛，将石室照得明光烁亮。
仅仅是这些烛台的布置，就可看出这间石室并不普通。
而在石室中间，放着一张石榻，榻首有一座跽坐人铜灯，同样燃着明亮的烛火。
秦无炎的反噬发作时间已过，此刻静静地躺在石榻上，但他眉心紧紧皱起，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慕瑶望着他沉睡的模样，望着这张石榻，只觉得无比熟悉，好像从前她也在这里待过很久很久的样子。脑海中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呼唤她，可那些声音，叫的却是碧瑶……
碧瑶……碧瑶……
她一时恍惚，分不清那些人是在叫她还是碧瑶。
慕瑶努力地摇了摇头，只想让头脑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都停下。可那声音却越来越鲜明地在耳畔响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许久，慕瑶才发现，那声音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秦无炎。
“不……碧瑶，不要过去……碧瑶，碧瑶……”
床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惊恐地呓语着，甚至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碧瑶！！”
秦无炎睁开眼睛，吓得起身坐了起来，他惊恐万状地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口中依然惊慌地喃喃道：“碧瑶！碧瑶，你不要去青云，不要去……”
慕瑶任由他抱着，只觉得那两个字仿佛一把刀，深深地捅进心里，她胸中抽痛，连呼吸都似痛不可抑。
她强撑着一丝冷静，挣扎着推开他，拉开两人距离，紧咬下唇，一口气缓不过来，连声音都在发抖：“秦无炎，你看清楚，我不是碧瑶。”
秦无炎轻轻晃了晃头，依然神识不清，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声音微弱地道：“不……你是碧瑶……你就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的碧瑶……”
他又一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激动道：“碧瑶，碧瑶，我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醒过来了……碧瑶，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只想护你周全……”
等了这么多年？只想护你周全？
这些话却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字字诛心，似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她的心划得千疮百孔……
回梦之毒，会让人陷入常常想念之事。
这是秦无炎曾亲自教过她的，她和谢清秋一样，记得十分清楚。
一切都已明了。
原来他真的一直在骗她，她曾经那么相信他，信他所说的一切，相信他真的只爱自己，可到头来……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那些满含爱意的情话，那些热烈缠绵的亲吻，也不过是他为她编织的一个巨大的谎言……
多年以来将他奉若神明的深信不疑，原来在这一刻并非坚不可摧，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骤然裂开，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泪水已经湿了整个面颊，慕瑶红着眼问道：“秦无炎，一直以来，你都是在骗我吗？你一直是……把我当成碧瑶吗？”
秦无炎对她突然的发问感到奇怪，忽然一阵头痛，他用手揉了揉头部的穴位，闭眼摇了摇头，这才缓过神来，清醒了些。
映入眼帘的是慕瑶满脸泪水的面庞，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急忙道：“瑶儿，我……”
“不要叫我瑶儿！！”
慕瑶打断他的话，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她唇角哆嗦着，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然的笑：“瑶儿……呵！这么多年，你叫的到底是我，还是碧瑶？”
深夜发刀子是我不对，但我也没办法，今晚很晚才开始写，呜呜呜呜[爆哭]
不会虐很久的，虐完其实碧瑶也要恢复记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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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心神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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