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一个傍晚,邵淮予打来电话,问:“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映真思索了几秒,“明天下午我准备做监考,不过我去不去都行。”
监考一场五十块儿,两个小时。大学里这样的活儿轻松,时薪还算不错,听说报名的有好几个。不过映真之前代系里的付教授监考过,两个小时光盯着指针了,实在无趣地很,这次她还在犹豫当中。
“如果不要紧,你把时间留给我,我明天早上来学校下接你。”
映真有些欣喜:“你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
“你明天要干嘛?”
“约会,”他直言道,“我想我们应该正式的约会一次,算作我们的开始。”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都可以。”
“成啊,那我明天在学校门口等你。”
第二天上午,映真热情跟校门口的保安伯伯问过早后,欢快地提着手提包走了出来。
邵淮予的车子已经早早地停在了西侧。
他见她来了,从驾驶位上下来,上前来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映真戴着白框墨镜轻轻一笑,心想他还算绅士。
坐上副驾驶上,她目视前方:“你怎么安排的?”
邵淮予为她系上安全带后,笑意盎然地打量一番。她今天特意盘了发,额头留了一小撮刘海,脸上精心化过妆,说起话来,扇动的珍珠耳环显得格外俏皮,使人眼前一亮。
她冷着脸,有些故作正经,邵淮予憋着笑跟她说计划:“我们先去游乐场,你想玩什么我都……”
“什么?”映真一把取了墨镜,“太老套了!”
这也太老套了吧,约会去游乐园,五六年前的电视剧都这样拍过了。
“啊?”邵淮予小声嘀咕,“国内已经不流行约会去游乐场了吗?要不行的话,去看电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本来还想说去美术馆看新展,傍晚到鱼嘴看日落之类的。
映真没听清:“你说什么?”
邵淮予笑说:“呃……我是说你想去哪里,你直说啊。”
夏天的太阳总是升得很快,白晃晃地射进车窗,映真又重新戴上墨镜,自顾自地说:“我们先去玄武湖划船吧,感受那湖边春色。之后一起骑自行车,行程不用太多,到时累了很没兴致,”末了又凑近,朝他道,“不过你想看电影的话,那我们最后再去看电影吧。”
说完,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出发。
这天是周末,路上格外堵车。
到玄武湖时,岸边只停着几只船身掉色的脚踏船,其余的“大黄鸭”都已经趟水里去了。映真倒是没有怨言,乐呵呵地站在边上听管理员讲解注意事项。
两人跨步坐进船里。刚开始顺风,不用脚力就飘到了湖中心。渐渐地,邵淮予开始察觉到不对,或许是轴轮老朽的缘故,脚踏板比平常踩起来更耗力,每踩一下都格外费劲。
邵淮予看了眼映真,此时她正开心地哼着歌拍湖景,偶尔会将手机凑过来拍他,兴趣来了还跟隔壁船上的游客扬手打招呼。
泛舟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按原码头返回。此时,湖边又开始起风,一个劲往湖中心吹,邵淮予面上不显,只好腿上拼命使劲儿。
吃过中饭后已经两点多了,邵淮予驾车带她去鱼嘴。
两人在树荫下散了会儿步,映真提议道:“好了,我们现在去骑自行车,好不好?”
映真拉着他去路边一家店里租自行车。谁知看了会儿,邵淮予开口就要买大肚皮老板极力推荐的一款自行车,映真将他拉到一旁:“买它干嘛?我们就骑一次,浪费钱!”
“谁说只骑一次?我买了,以后我们还可以骑啊。就是不方便你,到时候拖到你宿舍楼下,要你管它。”
他看着她,眼里几乎盛满了整个春色。
这话真的很好听,可骑一次就买一辆自行车,实在有些夸张。他又拉着她的手凑近解释,说每次见她总是抱着一堆资料在校园里跑,他都替她喊累。他的确想得很周到,可以说无微不至。
映真到底经验不足,遇到这种事还没法儿理所当然。
其实前几次送她回来,他偶尔会从车里拿出某牌坊新出的一盒点心送她,那个时候对她来说,邵淮予完全是个外人,但他那种恰到好处的分寸却令她稍稍放下了戒备心。
一辆自行车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收起来不至于忐忑不安。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生活久了,她会误认为世上所有的事物应该是勤苦付出所得。何况那个价目表上的数字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站在一旁的老板瞅见这对小年轻,一个有心买,一个又不好意思,便抚了一把车坐子,特有眼色地叹道:“你看这一溜的‘小马’多俊啊!你男朋友想送给你,不正应了那句‘送你一匹马,祝君行千里。’”
说着朝邵淮予递了个眼色,映真也朝他看过去,邵淮予笑着对她点点头。老板将自行车爱称为“小马”委实有趣,但从何摘来的这句话?无非是为了推销“小马”而进行的二次创作,不过寓意倒是顶好的。
两人出来后站在路边,已接近下午四点的光景,太阳西挂。邵淮予指着单车,故意质问她:“哦,你说的一起骑自行车就是——我骑,你坐后面?”
映真仰着脖子,双手浸在夕辉里:“对啊,这样在夕阳下我们一起骑很浪漫啊,”而后,她又猝然睁开眼,佯怪道, “况且我穿着裙子诶,怎么能骑?”
邵淮予跨坐上车前,笑道:“哦知道了,上来吧。”
映真撑着他的臂膀,提着裙子坐上后座,他回头提醒说:“坐好哦。”
他载着她慢悠悠沿着鱼嘴骑行。
太阳西斜,悬在天边。
湖面似鱼鳞般波光粼粼,岸上散步的人三三两两,他叩响铃铛穿梭在人群中,来往的人纷纷回头瞩目,不过也是一对普通的年轻情侣。
最后,两人去了电影院。
选电影时,映真特意选了一部爱情片,看的人还挺多。是部爱情悲剧,讲的是男女主两小无猜,进入社会后,总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男主后来有了心动的女生,但却一直欺瞒女主角,直到女主角发现,终于爆发,两人最后分道扬镳的故事。
故事情节倒没多出彩,跟市面上近几年出现的爱情片几乎一个调子。只是一到误会时就放凄婉的背景音乐,映真又是一个特别有代入感的人,不免有些悲伤。
电影放映完了,两人坐着都没动。映真盯着滚动的闭幕字幅,有些感慨:“邵淮予,如果你以后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要等我发现,我、我会自己离开。”
……
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映真贴着椅背等了十几秒钟。十几秒后,身边人还是没反应,映真按耐不住这才扭头寻他,却见他竟靠在椅子上合着眼睛,一脸温和的样子!
“喂,邵淮予?”映真满脸不可置信,抬手拍他肩膀,“邵淮予?你竟然睡着了?”
邵淮予一时醒来,只见灯光大亮,周围人正纷纷退场,他也跟着起身伸了伸懒腰。又见映真坐在座位上,正直直地盯着他,邵淮予一脸神采奕奕,问她:“结束啦?”
问出那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下一秒,映真腾地一下站起身,把爆米花桶甩到他怀里,不说话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了。
邵淮予见她连手提包都没拿,暴躁地踩着低跟鞋冲了出去,心想这下完了。
回想上午划船太使劲儿,下午又骑两个多小时单车。到了电影院,许是里面暗光氛围正好,座椅舒适,邵淮予睁着眼强撑了会儿,最终还是睡过去。
出了电影院,映真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邵淮予提着手提包在后面人行道上追:“映真,你等一下,你等一下嘛!”
邵淮予小跑赶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映真使劲挣脱,却毫无效果,只好拿眼睛瞪他。邵淮予视而不见,忙道:“映真,你别生气,我看了,真的看了。”
“是吗?”映真忍着脾气,“都说事不过三,那你既然看了电影肯定知道沈容为什么偏偏给了齐玉明四次机会,你说是为什么?”
爱情片问这种问题,还能因为什么?无非是爱呗。
邵淮予瞅了眼映真,假装左思右想,装作犯难的样子拖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果然,映真见他答不上来还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儿,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你自己说,你什么意思?看个电影都能睡着,我选的电影很没品、很无聊吗?你不想看你可以直说!还是说你又是划船又是骑车的,你很累?”
邵淮予听到她猜出原因,顿时有些窘:“没有啦,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映真凑近,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
“就是……”邵淮予正琢磨着,忽然灵机一动,按住太阳穴,“嗯,就是电影院里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水,实在太浓,我闻着头晕,然后不知不觉就……”
邵淮予心虚,声音越来越小声。
映真眯起眼来上下打量他,像真能看出个所以然似的。
不料,下一秒她忽然感叹道:“是吧,我也闻到了!”然后,特别同情地望着他,伸手摸摸他额头,“好吧,没想到你这么敏感,有没有事?”
某次邵淮予带她去一家餐厅吃饭,经理特意为他准备了餐前酒,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不喝酒,厌恶一切和酒精相关的东西。此前,在他们的聊天中,他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持保留谦和的态度,那是第一次见他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鄙夷某样东西。
她略顿了顿,仰头问他:“那要不要一起走段路再回去?缓和一下。”
邵淮予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环抱住她,有些愧疚:“让我抱你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了。”
他抱得紧,映真木木的,还在问:“抱一会能好么?要不还是走两步,吹吹风吧?”
他将脑袋搁在她肩头,心里想她要傻起来也真是傻得天真……
片刻后,邵淮予松开她,又重新牵着她手说:“走吧,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映真因为他没看那部电影,觉得十分可惜,一路上还在叽里咕噜地跟他讲着剧情。她今天兴致不知怎地这样好,讲其情节来,抑扬顿挫,遇到转弯处又刻意吊胃口,明明是部悲情片却被映真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末了邵淮予倒真觉得可惜没看呢。
车子缓步停在了学校西侧门口。邵淮予忽然从后座手提袋里拿出一捧花,映真见他将鲜花递过来,不免有些惊喜,笑着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看电影前买的。不过,现在才送给你,有些蔫儿了吧。”
映真抚了抚边缘有丝发黄的花瓣:“不要紧,泡泡水就好了。”
她的眼眸是淡的,嘴角浮着一层清浅的笑意,俯头侍弄捧花的时候露出洁白修长的天鹅颈,他之前碰过,还是这般令他心动……
邵淮予单手撑着方向盘,冷不丁出声:“之前觉得你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主意还挺多。”
闻言,映真抬起头来,这才想起原来他说的是今天出发前否定了他的计划,于是笑说:“后悔了吧?是不是和你之前见到的我不一样,你要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上次见面时,映真还对他保有戒备心,他们的话题处处都存有隔阂似的。现在却是不一样了,男女的关系竟这般有趣。
他轻笑一声,煞有介事地想着以后:“若我以后放弃会怎么样?”
却见她乌亮的眼眸下面,唇起闭合:“我会缠着你。”
呵,真是有趣。
但她说这话时,回答得太快、太轻松,以至于显得轻浮?
不过不重要。
他所确定的是,她嘴角噙着笑,那笑是动的、人是近的,何惧真假。
在侧身下车之际,映真忽然捧着花倾身在他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
她说:“算是弥补你今天带我划船、骑单车载我,很累吧?”说完一抬头,猛然与邵淮予四目相接,映真的脸霎时绯红,她低声说,“嗯……还有这束花,谢谢。”
随后,映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车门,逃了。
邵淮予坐在车里,不禁有些迷惘之感,他后知后觉地回味那个脸颊吻,他等啊等,终于等来了那只青鸟摘来的初夏的第一颗樱桃。
待反应过来时,他的青鸟已经逃也似地跑了,他扒着车窗喊她:“喂!映真!还有你的小马——”
只见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捧着脸,哆哆嗦嗦地一拐弯就进了学校。
邵淮予盯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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