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这么一跪,易佳期才看到他头上的伤口全貌。只一打量,就知道创口肯定不小,还在往外淌血,周围的一圈头毛都被浸湿了。
林家豪是铁了心的要整他。
易佳期往后撤了一步,“你跪我没用,你和林家豪这事我可管不了。”
管不了,也不想管。
林家豪这货办事胶黏,比鬼还能缠人,傻子都知道他俩的恩怨不能掺和。
不过有件事易佳期是真好奇,“林家豪和你借钱,你到底有没有?”
俩人这几周看着血肉横飞的,好像多大件事,说到底,也不过一个钱字。林家豪觉得李树有钱,想借钱,李树不想借钱,说自己没钱。
“你要是身上有钱,那好办,直接借给他,打上欠条,然后翻身做债主。”
易佳期瞥了一眼李树滋血的头,继续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你应该也是铁了心不想借,或者说,你真的没钱?”
说到这,易佳期语气有些戏谑,她和林家豪一样,都不信李树没钱。
李树头摇了摇,随后膝盖磨在地上,朝着她刚才撤开的方向进了进,攥在她手腕的指头却松开了。
他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掌心大的本子,低下头奋笔疾书。
“我找你,不是这件事。”李树用指头指着本子。
易佳期:“那是为什么?”
这次李树没有再拿笔,而是往前翻了一页。
这张是他提前写好的。
易佳期低头,李树顺着她的视线把本子举起来,食指指在那行字上。
“离开这里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易佳期的笑容止住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李树重新掀开一页纸,还没写,本子就被易佳期按住,她有点不耐烦了,“打手语。”
李树愣了一瞬,艰难地消化了一下易佳期话里的信息,随后,试探着抬起手。
「我知道你要走,离开临安,离开这里。」
易佳期静静盯着他。
李树继续:「之前你扫到我门口的垃圾里,有租车行的传单和名片。」
还挺会联想。
易佳期的确要走,而且是马不停蹄,一秒都不想在临安多待。
她早已做好准备,等高考完,就要像一桩悬案般从县城消失。
这件事她自然是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想到却在这种小细节上出了披露。
易佳期冷笑:“哑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不趁机踩你一脚都很善良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冒着风险带你离开。”
见易佳期态度如此冷淡,李树也不恼。
他去够她的手,背弯着,用没沾血的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随后,他拉住她另一边的手腕,拉向他的身后。
易佳期摸到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什么鬼?”易佳期皱眉,她心思没在李树身上,到现在才看见,李树原来还背了挺大一个包。
李树比划了一下,示意她打开。
包的大小,和明显压在李树背上的重量,易佳期心中的预感愈发具体。
她绕到李树身后,缓缓拉开背包的拉链。
书包被撑得很极限,她只稍微一拉,包口便被里头的重量缀着开向最大,像一个憨厚的笑脸。
尽管提前做了预设,但拉链完全咧开的瞬间,易佳期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钱,一摞一摞,工工整整的钱,从包底码到包口,满满当当,上面还扎着银行的捆条。
易佳期心中大惊,连忙把书包拉上,四处看了看,确保没人注意到她们,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带着这么多钱在外面招摇!碰见林家豪怎么办?”
李树摇头,手语打得很快,「林家豪没有看见我,我翻墙了。」
易佳期到这,才把情况理出个大头小尾巴。
李树从生下来就聋,小县城正经的学校都没几个,更别提发展特殊教育,李树听不见,也就不会说,渐渐的,从单纯的聋子,发展成又聋又哑。
妈走的早,爸死的也不晚,接手他的大爷更不咋样,李树就这么长到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耐心与他交流。
这就导致,李树不只是不会说话,还不懂交流。
和他沟通很困难,这一点,基本每一个和他有接触的人都深有体会。
颠三倒四,没有重点,或者干脆沉默,是他的基操。
易佳期又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所以,你头上的口子不是林家豪弄的,是你翻墙躲他的时候磕的?”
李树重复了一遍她的口型,然后点头。
「林家豪去我家了,这里很安全。」
易佳期站累了,往自行车上一跨,坐着,很不客气,“你要不来找我,这里更安全。”
说着,易佳期的视线不受控地飘到李树身后的书包上。
刚才只粗略扫了一眼,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真勾人啊。
易佳期感觉手痒痒的。
李树打架挺厉害,跑步应该也还行?不知道速度有没有她快?应该没有吧,毕竟她也是有短跑纪录的人,但如果加上背包的负重?好像也不是十拿九稳。
她止不住越想越偏,只好移开视线,深吸口气把想法压下去。
但心里却隐隐觉得,时机到了。
果然,李树把书包卸下来,往她面前一推,「带我走,这些钱全给你。」
-
包里有二十万。
比易佳期想的还要多。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别出去乱跑,楼下有早餐,午饭你就去找前台,让她们给你安排弄点吃的。”
易佳期说着,掏给李树100块钱,随后选了张床,大剌剌坐下。
李树接了钱,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房间里的两张几乎紧挨的床上。
然后就不动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走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手规矩地贴住膝盖,很拘谨。
易佳期觉得好笑,“咋了,嫌我没开两间房?”
钱没存进卡里之前,回迁房那边是回不去了。易佳期放心不下一书包的钱,钱在哪她在哪,也得跟钱一块儿在这宾馆住下。
遇见林家豪那都是小事,易佳期是怕万一李树后悔了,把钱给昧了。
“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宾馆的房间贵的不像给人住的,后面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能省就省,而且那大床房多脏啊。”
“再不想和我住,也就两三天,等我办了银行卡把钱存了就回家,到时候你爱睡哪睡哪。”
见她这样说,李树连忙摇头。
「不嫌你。」
「我就是这里有点不舒服,很紧。」李树指了指心口。这种感觉,从他进了门,看见中间只隔了个床头柜的两张床就开始了。
易佳期也是头一次听说李树有这毛病,眼睛一瞪:“干啥,有心脏病?”
“你还能再悲催点吗?”
又聋又哑,再要添个心脏病,搁他身上都能开家医院了。
心脏病这个词一下把李树震住了,这得花多少钱,他最怕花钱,赶忙比划:「现在好了,不紧了。」
易佳期:“行,那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我洗完澡就关灯,明个还得去学校。”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小组讨论,易佳期请了个假,趁银行午休之前去办了张银行卡。
这次是用她自己的身份证办的。
易佳期越发觉得这笔钱来得相当是时候。
上个月她正好成年,又因为刚去了上海,买票坐车的,身份证一直带在身上。
这笔钱就这么严丝合缝地插进她的存款里。
新的银行卡当场就办下来了,看了看手机还不到十二点,离上课的时间还早,易佳期在附近转了转,点了碗土豆粉,最后又在一旁的超市买了点方便面矿泉水。
晚自习讲卷子,拖了小半堂课,放学放得晚,到宾馆已经夜里十点多。
李树还没有睡。
易佳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李树跟前,“你今天没出去吧?”
李树摇头:「没出去。」
“那就行。”
易佳期上了一天课,屁股一挨上床就起不来了,顺势往后一躺,“舒服啊。”
她躺了一会,才转头问李树,“今天吃的什么?”
她主要想问李树吃饭花了多少钱。
没想到,李树摇了摇头,「没有吃。」
易佳期惊了:“午饭晚饭都没吃?你修仙呢?”
李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菜单,「太贵了。」
易佳期很欣慰,真心诚意夸了李树一句,“你真省钱。”
她躺着,用脚尖点了点床尾的塑料袋,“我买了点方便面,去烧点水去,等你吃完跟着我去把钱给存了。”
小县城没什么夜生活,一过9点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俩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快零点,街上黑乎乎一片,别说人了,鬼都歇了。
宾馆开在汽运站附近,平日迎来送往的,银行跟站岗似的开了一排。易佳期瞅准自动存款机,关门落锁,把李树留在外头。
等她出来的时候,书包已经空了。
回到房间,两个人都没有睡,躺在床上各自睁着眼睛。
易佳期很兴奋,一天之间,账户多了20万,至少大学毕业之前都不愁没钱花。
这种坐享其成的便宜让她心情大好,第一次主动给季昀发了消息。
季昀秒回她,连发了好几个惊讶的表情,显然受宠若惊。
易佳期懒得打字,直接发了几条语音,问他复习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好想她。
季昀回了她一些黏糊糊的话,易佳期笑了笑,继续和他聊。
李树朝她的方向侧躺,安静看着她,眼睛睁的很大。
他好奇这么晚易佳期在和谁聊天,聊得那么开心,一直笑,一直对着手机讲话,可是他听不见。
过了很久,易佳期才放下手机。
没了手机的遮挡,李树的视线无处可躲,直直与易佳期对视。
易佳期心情好,没忍住逗他,“看我呢,还是看我手机呢?”
她手上拿的是苹果6,就是李树买的那一台。
李树回的很诚实:「都看了。」
他又问:「好用吗?」
易佳期很无所谓道:“也就那样吧。怎么了,你想要回去?”
李树摆手,「不要,用不惯。」
易佳期挑了挑眉,她也没真想还回去。
“明天我就不上这来了,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她问。
李树坐起身来,把之前装钱的书包拖到床头柜前,拉开夹层的拉链,掏出张小广告。
他把小广告摊在床头柜上,「市里电子厂招人。」
易佳期伸手把那张纸扯过来,扫了一眼,上面招的是流水线工人,管吃管住,不用另外花钱了。“这活不错。”她评价。
李树仔细看着她,半晌,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你会带我走吧。」
易佳期不假思索,“当然。”
不会。
“你先去干三个月,躲一阵,等我高考完,我带你走。”
李树终于露出放松的微笑。
真好骗,易佳期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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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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