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石阶的最左边，短暂假期结束了，我想念远方的家，抬头是惨白的冬天，呼出去能有白气。
我穿得太多，手臂处全是棉花，摆都摆不开手，迈步都有些不方便了。
下车的时候妈妈催我，只有五分钟就是老师要求到的时间了。
我在的士上扒着面条，外面天还没亮，我低头就像夜中偷得食物歆享的老鼠。
吃得太急了，加上心情不好，我感觉下咽的食物还卡在喉咙，心也不上不下的。
我次次乘车来上学都难受得像晕车，但回老家的山沟坐四小时的车，他们都说那是山路十八弯，人会被甩得腰身酸痛，我却没有一点不适。
不过，初中之前我也不是这样的呢……
大步跨过台阶，每一步上升的时候都有虚脱般，腿脚无力。到了高二教学楼底下，路变窄了，我从成群的同伴间的罅隙穿过。
“唉，他们这个点到学校都不急的，还有时间说话。”我想。干脆下意识闭上眼睛走，不从人流间走过了，我提前注意了墙壁和人流，为自己预留了一条安全路线。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有些厌烦，不得不睁开眼睛，其实今天不像平常一样困。
我讶异是谁，转过头，是新同学，他说，“嘿，青莱，今天我们穿了好像啊。”
我一看，他还没有校服，外面穿着像我爸爸那种黑色衣服，有点像西装那样的版型。里面是衬衣、白色针织衫，然后系了一条粉色领带。
与他的黑发，他粉色的眼睛，真是相得益彰啊，我想。
我今天穿的是黑白针织衫，嗯，上面的图案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的裸露的圣母和骷髅什么的，里面是我常搭的白衬衫和黑白方格领带。
这是我为数不多好看的衣服了，以前热了单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坐在后排时，被尤今说像销售员……
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我反复开合着眼睛对自己说没事的，再看看他，确实穿出了西装般该有的挺括。
我尽量自然地说了句“还好吧”，摆开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你不是说下早读再来吗？”我问。
“想到今天是我正式上学的第一天，还是早来了。”
“哦。”
我们并排走上高二的楼梯，走向二楼的平台，羽毛球和篮球场的尽头，才是我们高三的教学楼。
我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有些冷场。算了，我放弃了暖场的机会。
上楼梯时有些昏头，我看向他，他正四处张望着学校的设施，我觉得也不用暖场了，闭上眼睛走。
“你是不是很累啊？”他不知是担忧还是疑惑地看着我。
我假笑道，“是的啊，昨天熬到晚上两点才睡觉。”
他看看我，似乎看到了黑眼圈，“确实，我也好困，这样一天天的怎么过啊。”
「你这黑眼圈，从小学和你妈一起追综艺，就是这么，浓烈啊。你大学了也没改。」
（你是不是还想说，初中时龚旻希和白梦她们说我黑眼圈都大得像卧蚕了，我还以为自己很美？）
「是的是的，你可真容易被人取笑啊。」
（呵呵，别说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自己的外貌。）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
（……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有些愤怒。
“青莱……青莱？”有人在我眼前挥着手，我以为要被弹眼睛了闭上眼，才意识到又和那家伙神游去了。
被这么一打断，我有些清醒过来。我看到他戴着表，问他：“几点了啊，我们五十五要到。”
“我看看，五十三了。”
“我去，我就是飞也飞不到啊。”我不由得想跑，才想到他落在后面，他看起来不慌不忙。
他不也是我们班的吗？
“快跑吧，虽然七点学校抓人，但我上次看五十五班主任都骂了一堆人。”我放慢了点速度来抑制自己想大口喘气的冲动。
他马上跟了过来，穿过球场，年级主任好整以暇地玩着手机，我们脚步声太大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他下意识想走中间的楼梯，我把他拉过右边来，“这边人少。”
我们以疾风迅草之势奔过走廊，楼梯。我盯着楼层号，三楼，四楼，快要上五楼时我看见白色的墙瓷砖反出黑色的一团。犹豫了一下我跑下楼。
“青莱，怎么了？”我马上示意他声音小一点，“班主任在那里堵人，我们走中间楼梯。”
视线中快速飞过四楼的班级，我几乎是撞开慢悠悠的路人，才开出一条路。
忽视他们不解的眼神，在班主任盯着那边楼梯还没回过头时，我碰见几个拿卫生工具进教室的同学，跟在他们后面，轻轻打开塑料门帘，小心没撞到绿铁门——我们终于没被发现！
我将书包里的水杯和书拿出来，后面一阵响动，他的桌子撞到了我冬季校服的厚厚帽子，我不太舒服地向前挪着椅子。
我将书包挂在钩子上，开始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
班上都是哇啦哇啦的读书声，我的左桌王亦好读得尤其大声，他总是在刚来时打了鸡血般有干劲，背着背着就萎蔫在桌子上，直接开始睡觉。
我提高了背书声音，他背的英语话题晨背扰乱了我背的文言文。
我感觉后背被碰了碰，应该是他又在捣鼓座位孔吧，毕竟没人会找我说话。
我继续背书，听见后面有人说了句“青莱。”
下意识回了头，啊，原来是他在叫我，他左手拿着根笔向前伸着，大概这就是戳我的用具了，他趴在桌上上问我，“早上要读些什么啊。”
白痴，谁规定这些了，你读自己作文都行。
“最近英语要听写了，你可以记一下。”我从左边的书袋抽出晨背的书，翻到要背的地方，头也不回地将书向后伸着，“喏，就是这里，好像就是今天早上听写。你有这本书吧。”
我不是太敢看他的脸，短短聊天就意识到了他的本质，但是我还是容易害羞……因为我小学过后就没和男生怎么玩了，而且黑发粉瞳的他是个正统帅哥。
他慢吞吞地在书桌里翻着，掏出了一本。
“对，快记吧，你有听写本吗？”我点点头说。
“没有，你有多的本子吗？”
“我也没有，而且必须要是小卖部卖的那种。你问问别人吧。”
我继续背书，他问了周围一圈，谁也没有本子。
“怎么一来就要听写啊，早知道不来了。”我听见他抱怨着，旁边一片哄笑。
王亦好说道：“静姐最近在我们班宣扬正气，你可少说点——对了，你还没见过她吧……静姐在我们班意义非凡啊。”
他们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拿着书说话，一副背书的人与被抽背的人的样子，班主任不走到旁边都要被骗啦。我又因为他们光明正大，然后班主任走来时立马背书的装货样子弄得有点想笑，又是心中无语更是提高了背书声音。
直到二十分钟的早早读快要下了，我的校服帽子被人戳了戳，转过头去，“你能借我张纸吗，听写用。”他头趴在桌子上说。
我拿出草稿本撕了张给他，他又说：“对了，等下听写你能给我看看吗？这次就全靠你了。”
既然和别人聊得开心就不要找我呀，这个时候来找我，就好像我只是个好用的工具。
不过别人都离他够远，我们班是单人单坐的……
尽管这样想着，我还是答应了，“那你怎么看呢？”我问他。
“你稍微侧着点身子我就能看到了，不用给我本子。”
“这也能看得到吗？”我有些恍惚。
“哼哼，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
他的回答与过去的某一句话重合，落进铭刻记忆的深潭，在我的心间溅出一尾水花。水纹一层层叠开，狭小如我的胸襟，与所有阴暗的古旧的思绪共沸。我有些苦涩地想，原来那句话不止是那个人的专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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