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蔺安看着男人缓慢却有力地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落下的每一个脚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咚,咚,咚”
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直到黑影彻底笼罩住她,苏蔺安猛地低下头。
下一息,她看见,银白衣摆垂落到地毯上,裴翊弯下腰将地上瓷勺捡起,“哒”,放回桌面。
“你今日去了衙门?”他淡淡发问。
裴翊说这话时没什么语气,就像是闲暇时随口提起某个不重要事那般的平常态度。
却正是这样才让苏蔺安摸不清他对此事的看法。
多说多错,她低声“嗯”了一句。
视线缓缓向上移。
裴翊坐在了榻的另一头,两人中间只隔着张不大不小的木桌。
流汐他们也不知何时退下了,屋内只有她与裴翊二人,静的能听见窗外风声。
“现下看似平息,实则朝中还有不少人在寻查你的下落。”裴翊漆黑的眸子望过来,“他们想做什么你应知晓。”
苏蔺安咽了咽喉,没想到裴翊一上来就给她来一剂这么猛的料。
只是她满打满算才穿进来三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嗯。”苏蔺安又吐出一个音节回应。
裴翊目光落回茶几,抬手端起上面的瓷杯,轻抿一口又随即放下。
“今日此行,若放在从前我不会拦你半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小心为上。”顿了顿,他又补充:“或是你派人来寻我,我帮你出面也好。”
几句话,透出的信息却不少。
寻查下落...自身安危...也不知原身是犯了什么事,连人身安全都遭受威胁。
苏蔺安眼帘低垂,盯着地毯上那片被湿瓷勺晕出的水渍,大脑急速运转。
一,裴翊对于她今天帮女讼师出头一事持支持态度,甚至愿意亲自出面帮助她;二,原身现在处于一个被人追杀的状态,自身难保。
一时之间,苏蔺安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她抬眼,恰好对上裴翊的视线。
男人显然是在等待自己的答复。
苏蔺安将手放在裙摆,葱尖似的食指在黄裙上掐出道细微的褶皱:“今日是我大意了,未料到这一层。”
裴翊目光依旧凝聚在她的脸颊,苏蔺安忽然有些心疑自己是不是答错了。
好在下一秒,男人便移开了视线。
屋内静谧,茶香四溢,裴翊食指缓慢地在瓷杯上绕了一个圈。
这是他一个隐秘的习惯,只有在思考时才会做出的动作。
只是男人目光看似落在杯壁,细看下来确是虚无,让人摸不清他现下到底在想什么。
苏蔺安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这个点早已疲惫,却因着裴翊方才的反应一丝也不敢放松,她僵硬地坐在原地,直到腰后传来一丝酸痛,才换了姿势,手肘撑着脑袋,几缕青丝扫过茶几。
她本想找个睡觉的理由避开,却倏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原身与裴翊是夫妻关系,晚上岂不是也要躺在一张床上睡在一起......
一想到这,零散的睡意立刻被吓醒。
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晚上就睡到一块,简直是恐怖故事。
她坐直,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颇有点要和裴翊熬下去的意思。
只是下一刻。
身侧沉思良久的男人起身,“时辰不早,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你了。”
苏蔺安眼睁睁看着裴翊不带一丝留恋地跨出卧门,只留下那股淡淡的书卷气萦绕在鼻尖,昭然醒目。
-
三更天,喝完一盏茶的苏蔺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依旧精神抖擞。
她听见流汐起身,有些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我不动了。”
“现下还未睡下,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黑暗中,苏蔺安咬唇,流汐问这话的时机很巧,她确实有困惑。
她好奇原身是个怎样的女子,今晚是否暴露,好奇她与裴翊的关系,在接下来积攒积分的过程中,裴翊能支持她走到哪步。
只是这第一个问题,注定说不出口。
“方才大人是去哪了。”
“自是回他的松鹤庭去了。”
苏蔺安住的地方叫绣华院。
她一怔,有些不确定地问:“他竟没住在绣华院吗?”
“您莫不是病糊涂了,成婚以来大人何时在此留宿过,您与他不一直都是分开住的吗?”流汐停顿片刻:“您不会是开窍了吧,先前我就说过裴大人能在先前如此危难的时刻伸出援手,必定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裴翊对原主竟然有救命之恩吗?
可听流汐与两人今晚的对话来看,他们成婚后关系连“相敬如宾”都称不上,更像是住在同个屋檐下能交谈几句的陌生人。
而裴翊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这样的关系,真能让他做出救命的举动吗。
必定是有什么隐情。
想着想着,苏蔺安就没动静了。
流汐以为她睡下,轻轻推门出去了。
一个晚上,各种纷乱信息接踵而来。
剪不断,理还乱。
埋在松软被窝里的苏蔺安突然有了点躺平的**。
原身又是被追杀又是差点死过一回的,可见穿越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来后,床边医生那句“气急攻心”自己也没忘记,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让原身能一下昏迷三天。
在这样处处险机的情况下,比起回到现代,苏蔺安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况且,说不定自己在古代度过这一生了,死了自然就能回到现代了。
她有些天真地想。
下一秒,脑海里那道机械女音再次出现。
【若宿主任务进度始终为零,将抹除您的现代痕迹。】
什么意思?
【您的现代身体将死亡,我们也会同步抹去他人有关您的记忆,直至您彻底消失。】
苏蔺安猛地从床上坐起。
如果自己只能在这个穿越过来的,不熟悉的年代度过一生,回不去原来的时空,本来贴心的家人,亲密的朋友,甚至于那位人嫌狗憎的老板都不再记得自己,这世上再没有一丝一毫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心口不自觉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
她无法接受。
“我会做任务。”苏蔺安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郑重回答。
机械女音不再出现。
晨曦的光透过床帘,她幽幽转醒。
外面,流汐已经把小厨房烧好的早餐一样样摆好,就等着苏蔺安起床。
没想到女人从内室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裴大人在哪吃。”
“在,在锦绣堂。”
“走。”
“去哪?”
“自然是锦绣堂。”
“你带路。”
堂内还未上饭,裴翊坐在最上方的八仙椅上,手着一本书,眉眼低垂,敛目看着。
今日休沐,他穿着随意许多,一身玄衣,长发由束带扎在背后,昨日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淡去许多。
“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之类的词,说的大抵就是他这样的男子。
男人听到脚步抬眼,眸里闪过一瞬的惊讶。
苏蔺安捏了捏手心,硬着头皮走到裴翊的跟前。
“怎么。”裴翊将手中书卷阖上。
好像他们二人见面的唯一理由就只有说事一般。
她清了清嗓子,“听说锦绣堂的菜谱不错,我过来尝尝。”
“府里的菜谱都是一样的。”裴翊不咸不淡地说,紧接着话风一转,“只是,你当初建小厨房不是因为不习惯京城的饭菜吗?”
呼吸一滞,苏蔺安没想到随便想个理由都能和原主撞上。
她挽起落在耳畔的碎发,低声说:“病愈后,口味就变了些。”
裴翊就坐在她的眼前,对这句话没做反应,只是那双黑眸的视线依旧落在苏蔺安的脸上,宛如深海的瞳孔隐隐带着探究的意味。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起来。
他这是察觉出什么不对了吗?
苏蔺安侧身避开他的视线,自顾自坐下来。
“怎么还未上饭。”
裴翊鹰隼般的目光又盯她片刻,随后曲指敲了敲桌面,紧接着侍从鱼贯而入,桌面迅速摆满早已准备好的饭菜。
苏蔺安松口气,趁此拿帕子擦了擦早已发汗的手心。
她不敢再说话,本是想着在这个女讼师上堂都会遭到阻拦的时代拉近与裴翊的关系抱个大腿。
现在倒是处处和原主对不上,平白给自己惹一身腥。
“大人。”
两人才动筷,裴翊的下属便进来了,带着一头薄汗。
他看看裴翊又看看苏蔺安,神色为难。
苏蔺安正愁没理由开溜。
她立刻放下木箸,“我...”
话未说完,裴翊对着那下属摆摆手,“暮安,你说吧。”
“是。”
“大人,方才刘大人传信,他们竟趁今日休沐进宫禀圣上慈山贪污一事,并提议派您前去侦办。”
暮安眼神担忧,显然不想裴翊就这样被派出京城。
只是裴翊始终没有答复。
一缕日光斜进屋内,苏蔺安后知后觉地抬头。
他们间隔着一片昏黄的光,里面漫着细微的灰尘,她看见裴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那道神秘莫测的视线也在光线的渲染下变得温柔许多。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苏蔺安甚至觉得裴翊略显沉重的黑眸下似乎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担忧。
她想起原身现下危急的情形,若是裴翊不在,“那些人”来寻查自己可方便多了。
不由得也开始紧张男人的答案。
“现下出宫的圣旨恐怕已经到了深秋弄。”裴翊食指在杯盏上转了一圈,“慈山一行,在所难免。”
他语气低沉,磁性音线却在此刻让苏蔺安意识到,他,或者他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不会是一场轻松仗。
果不其然,话语刚落。
耳边便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圣旨到——”
裴翊全权负责慈山贪污案,明日出发。
时间紧迫,裴翊不仅要在要在这一天内收拾好行囊,还要进宫将现下朝中事务交与右相,并组织好慈山随行大臣。
暮安已经备好马车。
裴翊站在裴府门前,看着不自觉追到门口的女人,他低声道:“我走后,裴府闭门谢客,松鹤庭书房第三列第四排有个暗屉,里面有我为你备好的籍贯和路引。”
“若有不对,你从西南角门出去,会有人引你到东郊一处院子。”裴翊突然梗住,几息后他说:“在那便装,直接走,逃出京城。”
京城,危机四伏。
苏蔺安此刻却想不了那么多,她刚穿越,人生地不熟,甚至连原身到底为何遭此追杀都不清楚,更别提独自逃离,躲避追杀。
更何况她早已下定决心回到现代,京城既如此危险,想来她做讼师攒积分也难度翻倍,不如随着裴翊前去慈山。
情急,她抓住男人的袖口:“可否让我与你同去。”
前来催促的暮安恰好听到这句,立刻跪地,双手握拳:“大人,万万不可啊!”
把一点小bug改了[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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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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