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涧?”
三个字落入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寒意,让谢微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光是听这名字,就绝非善地。
凌雪辞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目光沉凝地望向北方那片更加巍峨险峻、仿佛被墨色浸染的山峦轮廓。那里的天空似乎都比别处更加阴沉,山形嶙峋陡峭,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
“那条路……能绕过黑石口关隘,直插京畿外围。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几十年无人敢走了。”
谢微尘的心沉了下去。几十年无人敢走?那会是何等凶险?
“没有……别的路了吗?”他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凌雪辞缓缓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动摇:“官道已不可行。其他小路,要么绕行过远,要么同样有巡检哨卡。鬼哭涧,是唯一的选择。”
他看了一眼谢微尘苍白的脸色,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怕了?”
谢微尘下意识地想点头,但对上凌雪辞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想起自己方才的选择,一股莫名的倔强忽然涌了上来。他挺直了微驼的背脊,虽然声音还有些发虚,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不怕。”
凌雪辞似乎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快得让谢微尘以为是错觉。
“跟上。”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那片险峻山峦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因伤痛而显得有些滞涩,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谢微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快步跟上。
越靠近那片山脉,地势越发崎岖难行。几乎没有像样的路径,只能依靠凌雪辞对地形的惊人记忆和判断,在乱石、枯木和深雪中艰难穿行。寒风在山峦间呼啸穿梭,发出各种怪异的声响,如同鬼哭狼嚎,或许那“鬼哭涧”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天色越来越暗,雪又下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密集的雪片被狂风卷着,砸在人脸上,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凌雪辞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每一次艰难的攀爬和下坡,都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腰腹间的伤处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始终沉默着,不曾放缓脚步,也不曾流露出半分迟疑。
谢微尘跟在他身后,努力分辨着方向,同时还要分心留意凌雪辞的状态,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他们抵达了一处极其险要的裂谷入口。
两侧是高达百丈、如同刀劈斧削般的漆黑崖壁,几乎垂直耸立,遮天蔽日。裂谷入口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里面幽深黑暗,呼啸的寒风从谷中倒灌而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声,仿佛无数冤魂在哭嚎。谷口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和嶙峋的怪石,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这里,便是鬼哭涧。
站在谷口,便能感觉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远比外界的风雪更冷,那是一种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带着死亡意味的寒意。
凌雪辞在谷口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幽深的涧内和两侧的崖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跟紧我。”他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回头,不要停留。”
谢微尘重重地点了点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凌雪辞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那狭窄阴森的入口。
一入鬼哭涧,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仿佛一步从黄昏踏入了深夜。两侧高耸的崖壁将绝大部分风雪都遮挡在外,但谷内的风却更加诡异,打着旋,发出各种高低起伏、变化莫测的尖啸,不断撞击着耳膜。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和淤泥,混合着冰雪,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在寂静的涧内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冰冷而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于硝石和某种腐朽物质混合的古怪气味。
谢微尘紧紧跟在凌雪辞身后,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前进,不敢有丝毫偏差。他极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前方的路,但光线实在太暗,只能勉强看到凌雪辞一个模糊的背影。
涧内曲折蜿蜒,怪石林立。那些岩石的形状千奇百怪,在黑暗中看去,如同蛰伏的怪兽,或是扭曲的人影,平添无数恐怖联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似乎开阔了些许。但就在这时,谢微尘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的黑暗中,似乎飘荡着几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
那光点飘飘忽忽,无声无息,仿佛有生命般在空气中游弋。
谢微尘的心脏猛地一缩,头皮发麻,差点惊叫出声!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前面的凌雪辞。
凌雪辞却仿佛早有预料,头也未回,只用极低的声音道:“是‘幽磷火’,谷中枯骨沼气所化,无害,勿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谢微尘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些诡异飘荡的绿光,只是死死盯着凌雪辞的背影。
然而,那幽磷火似乎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如同一条绿色的、无声流淌的河流,在他们周围缓缓飘动,将漆黑的涧底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更显得阴森可怖。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幽绿光芒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到淤泥中半埋着一些惨白色的东西——那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骨骸!有些像是野兽的,有些……则分明呈现出人形的轮廓!
这鬼哭涧中,竟然埋藏着如此多的尸骨!
谢微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都开始打颤。他终于明白,为何几十年无人敢走这条路了。这里根本就是一处绝地、死地!
凌雪辞的脚步依旧稳定,仿佛对周围的恐怖景象视若无睹。但他的呼吸似乎更加沉重了几分,按在腰腹间的手也更紧了些。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脚下的淤泥越来越深,几乎没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异常吃力。而那幽磷火也愈发密集,绿光惨惨,将人的脸都映得一片诡异。
突然,走在前面的凌雪辞猛地停下了脚步!
谢微尘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背上。
“怎么了?”谢微尘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凌雪辞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冰蓝色的眼眸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锐利如鹰隼。
谢微尘也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除了风声的呜咽,他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淤泥深处蠕动!而且那声音,似乎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汇聚而来!
凌雪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猛地拉住谢微尘的手臂,低喝道:“快走!”
话音未落,他已然发力,不顾伤势,拖着谢微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前方疾冲!
几乎是同时!
噗!噗!噗!
他们周围的淤泥猛地炸开!数条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泥沼中激射而出,直扑两人!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生物!通体漆黑粘滑,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蚂蟥,却又生长着狰狞的口器,里面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锉刀般的利齿!在幽磷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腐泥螭!小心!”凌雪辞厉声警告,手腕一翻,数枚幽蓝冰棱已疾射而出!
噗嗤!噗嗤!
冰棱精准地命中两条扑得最近的怪虫,瞬间将其冻结、撕裂!腥臭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
但更多的怪虫已经从泥沼中涌出,从四面八方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凌雪辞将谢微尘猛地向身后一推,自己则挡在前面,手中冰棱连绵射出,交织成一道冰冷的死亡之网,将扑来的怪虫不断击碎!
然而,怪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它们似乎极其适应这种环境,在淤泥中穿梭自如,甚至能借助幽磷火的光芒干扰视线!
更可怕的是,那腥臭的粘液似乎带有强烈的腐蚀性,溅落在岩石和枯骨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白烟!
凌雪辞的动作虽然依旧迅捷凌厉,但伤势严重限制了他的发挥,冰棱发射的速度和威力明显不如之前。好几次,怪虫几乎要扑到他的身上,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或格杀,形势岌岌可危!
谢微尘被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凌雪辞那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看着那不断飞溅的腥臭粘液和狰狞怪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他心中疯狂交战!
他不能一直这样被保护!凌雪辞会撑不住的!
就在这时,一条格外粗壮的怪虫悄无声息地从凌雪辞侧后方的淤泥中钻出,张开狰狞口器,猛地噬向他的后心!
而凌雪辞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攻击,似乎毫无所觉!
“小心后面!”谢微尘失声惊呼,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扑上前,想要推开凌雪辞!
但他速度太慢!
眼看那怪虫就要咬中!
谢微尘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的那枚黑色碎片,再次猛地一震!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沉凝、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气息,骤然爆发开来!
并非吞噬,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威严!
以他为中心,周围飘荡的所有幽磷火,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民,猛地一滞,随即疯狂地向他汇聚而来,竟如同百川归海般,被那枚碎片瞬间吸收!
不仅如此,那些正疯狂攻击的腐泥螭,动作也猛地一僵!它们那没有眼睛的头部齐齐转向谢微尘的方向,发出一种极其尖锐、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嘶嘶声,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它们甚至放弃了攻击凌雪辞,开始惊恐地向后缩退,想要重新钻回淤泥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让局势瞬间逆转!
凌雪辞压力一轻,虽眼中再次闪过极度的震惊,但手下毫不留情,冰棱如同疾风骤雨,将那些退缩不及的怪虫尽数诛杀!
片刻之后,周围再也看不到一条活动的腐泥螭,只有满地狼藉的残肢和腥臭的粘液。
涧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声依旧呜咽。
幽磷火消失后,光线变得更加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那难以解释的诡异现象,让谢微尘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凌雪辞缓缓转过身,在极致的黑暗中,谢微尘似乎能感觉到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探究、审视、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良久,凌雪辞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传入谢微尘耳中:
“你刚才……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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