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往小花园里头走去,没有看到喜春的身影,转了一圈在一个小十字路口看到一些燃烧过后的灰烬。
张云瑶在礼部尚书赵大人府上的寿宴上听到有人说京郊的广云寺来了一个大师,想起卫康逝世也快三年时间,也该做一场法事。便叫王嬷嬷去青梧园叫喜春和自己一起去给卫康祈福。
坐在马车上喜春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她把帘子扯了一个小缝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车水马龙,人流滚滚。卖糕饼的,卖成衣的、做扇子的、卖杂货的……这些离她的生活已经太久太久了,有一瞬间喜春很想要跳下马车,融进拥挤的人潮之中。
张云瑶穿着厚厚的狐皮大氅,手里抱着个描金的手炉。看到喜春一直撩着车帘看向外头,在背后嫌弃地乜了她一眼。随后就兀自闭目养神。
从卫府所在的水磨街到城东郊的广云寺要废两个多时辰的功夫,等到午时末才进了广云寺的山门。广云寺是京城的几座寺庙里规模较小的一座,传闻寺中的药师佛是京中最灵验的,许多香客都慕名来为家人祈愿去除疾病,广云寺的香火倒还算鼎盛。
请了三炷香拜过之后,二人便在寺中用了斋饭。卫府的小厮已经提前来跟寺里打过招呼,香油钱也已经捐好。只等明天就请高僧诵经为卫康祈福。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食张云瑶就领着喜春来到大雄宝殿参加法事。高僧用梵语念经,喜春也听不懂,只是虔心地为卫康祈福。到了第三天吃过早食之后就准备回程。
刚出山门就遇到了同样来请高僧祈福的礼部周侍郎的夫人董氏和她的两个儿媳。董氏出身书香世家,一向有些看不起出身商贾的张云瑶。两人客气地寒暄后,董氏开始打量起张云瑶旁边的喜春。
喜春穿了一件草绿色的氅衣,内搭一件橘红色杂宝纹花样的立领长袄。见她看自己,喜春对董氏笑着行了个礼,董氏也微笑着对她颔首。董氏含笑的目光接着又转向喜春一旁的张云瑶。张云瑶仍是穿着前日的那件狐皮大氅,因早上风冷又戴了一个抹额,只是发髻上与喜春只有一根发带不同,她的头上插着七八根各式的簪子,看起来很是富贵逼人。
张云瑶被董氏的目光扫得心里发麻,等了片刻后才听到对方传来悠悠的声音:“张夫人的儿媳打扮得倒是素净。”
张云瑶没应她的话只说家中有事就扯着喜春的衣袖走了。登舆后喜春又开始撩起车窗一角看外头的风景,齐整的田地里头绿油油的小麦苗顶着寒风在缓慢地生长。车道两旁的不时能看到落光叶子的柳树榆树,空荡荡的枝头昭示着冬的来临。
“喜春,我有话对你说。”张云瑶被刚才董氏的话说的心里不是滋味,她又不是一个苛待儿媳的恶婆婆,董氏竟然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她。
听到张云瑶叫自己,喜春放下车帘转过身子恭敬地看着她。张云瑶抬眼看喜春的发髻上确实一根簪子都没有,她撇撇嘴,不满道:“我上次不是赏赐了一支珍珠菊花簪子,你怎么出门不戴上?”
乍然听到张云瑶提起菊花簪子,喜春心里有些紧张,她肯定不能说句话簪子被卫峤拿走了,也不能说弄丢了,那菊花簪子估计造价不菲,婆婆知道肯定会狠狠骂她一顿。她暗忖半晌,最后道:“我前日出门太急忘记戴上了。”
“嗯,没丢就好。那簪子可不便宜,我打的工价也要二十两银子呢。你没什么首饰出门太素净也不好,人家会说我这个做婆婆的苛待儿媳。回府上后你把那支菊花簪子拿到满馨院来,我找人给你再做几支钗环凑成一副头面。”
“好,儿媳多谢婆婆。”喜春心虚地应道。
回到青梧园已是午后,墨汁看到她回来十分兴奋飞速地从梧桐树上爬下来,摇着尾巴过来蹭她的小腿。她焦躁地在院子里头踱步,刚才下马车和张云瑶分别时,张云瑶怕她记不住又特意提了一嘴菊花簪子。
吃过晚饭,心里头的烦躁不减反增,站在青梧园的门口眺望对面的雪松堂,喜春想到了主意。
元和殿的御书房里颜仲游正拉着卫峤看他收藏的画作。颜仲游自诩风雅,好丹青,文武百官知道他的喜好,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往元和殿里送历朝历代的名家画作。
“卫峤,你看看,这是上月贤妃的父亲张大人进贡的前朝蒲静大师的《高士抚琴图》,高士在崖边抚琴,这画让朕想到了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卫峤微笑道:“皇上英明,这画的意境与高山流水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颜仲游笑着用手指点点卫峤,“还是你和朕能聊到一块儿去,朕问米齐德,那老家伙说这画他看不出有什么意思。”
“哎哟,皇上您别在卫大人面前揭奴才的短啊,奴才哪里能和卫大人比。”米齐德穿一身红色太监服侍,面白无须,两条短粗的眉毛已经有一半变得花白。他端来两杯明前龙井分别递到两人面前。
卫峤起身接过,笑着对对方道谢。米齐德是颜仲游的大伴,在颜仲游心里的地位非同小可,卫峤能获得颜仲游的信任多亏了米齐德在颜仲游面前的屡次美言。
米齐德当年家中贫困,父亲早逝,只剩母亲做绣活养活他们兄弟四个。后来母亲又得了痨病,为了能养活更小的两个弟弟,米齐德当年是和自己的亲弟弟米齐宽一起净身入宫当的太监。他们兄弟俩一人跟着颜仲游一个跟着颜仲申。
米齐德常来东宫给自己弟弟带东西,颜稔小时候经常是由米齐宽带着,米齐德对自己弟弟身边的这个小殿下也有几分关注。后来颜仲申被废,先帝下令处死了颜仲申身边的一干宫人,其中就有米齐德的弟弟米齐宽。
卫峤和米齐德初次见面时米齐德就说他的眼神像是故人,所以对他总是有一份额外的关照。
颜仲游呷了一口茶,把《高士抚琴图》卷好放进绘有飞龙的画缸里头。又从后面的金丝檀木书架上取出一个精美的画匣,拿出里头的一副画小心翼翼地在书桌上展开,双眼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画上的人物。
卫峤还是第一次在颜仲游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他走到颜仲游近旁,侧过脸目光向下看向那副画,看到画上的青衫女子卫峤登时一滞,画上女子的眉眼和他的大嫂喜春竟然有七八分相像。
他瞥见颜仲游的手轻抚画中女子的脸,那深情的眼神仿佛是在和自己的爱人对望。
米齐德也没有前来插科打诨,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卫峤见状识趣地走开,回到颜仲游赐座的方凳,重新喝起了茶。
过了半刻,颜仲游一脸哀伤地离开书桌,米齐德赶紧上前把画卷起装好。颜仲游深深叹了口气又也坐下来喝茶。米齐德把画匣放回原位后走到颜仲游面前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颜仲游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嗯,你不说我差点都忘记了,你去拿过来吧。”
片刻后米齐德拿过一个红漆的小盒递到颜仲游的面前,颜仲游抬眼看了坐在下首的卫峤,“给卫峤拿过去。”
“是。”米齐德转身把小盒拿到卫峤面前。“卫大人,给。”
卫峤起身接过小盒。不解地望向颜仲游,颜仲游轻抬下颌,示意他打开。卫峤打开后发现里头是一粒莲子大小的黑色药丸。
“朕听闻卫爱卿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长夜漫漫,卫爱卿还是该找个佳人作伴才是。这药丸是成王给朕送来的,一共两颗朕吃了一颗,剩下这颗就赏给爱卿你吃吧。”
卫峤拿起小盒的手骤然变紧,颜仲游的话说得很清楚,这就是一颗助兴的药丸。他正想谢过说回去再吃,米齐德就另外给他送来了一小碗黄酒。
“卫大人,这药丸要用黄酒送服,这是宫里的桂花黄酒,皇上特意给你准备的。”
抬眼看到颜仲游一脸期待的样子,卫峤知道自己这是非吃不可,他微蹙眉头捏起药丸放入口中,接过米齐德手中的黄酒一口饮尽。
米齐德确认他服下后侧过身对颜仲游点头,颜仲游抚掌大笑,“卫爱卿,这药丸发作还要几个时辰,你这会儿就出宫吧。”
回到雪松堂,卫峤身体上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照旧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等到戌时末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一股股难耐的燥意在他体内不断产生,连喝了几杯凉水也压制不下去。
“阿贵,给我准备凉水,我要沐浴。”
阿贵已经从卫峤那里得知今日在御书房他被迫吃下助兴药丸的事情,看到卫峤逐渐变得难耐他心里狠狠臭骂皇帝老儿,他家二少爷不找女人跟他皇帝有什么关系,手未免也伸得太长。
阿贵在卫峤的卧房给浴桶灌满冷水后,卫峤就离开书房回到卧房。进卧房前吩咐阿贵他们今晚谁也不要进来。
脱去衣裳躺进浴桶里头,冷水让卫峤打了连打寒颤,适应一段时间后身体的燥热得到些许的缓解。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股被压抑的燥热又卷土重来。
喜春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闭眼,墨汁趴在她的脚边已经呼呼大睡。一直等到过了子时,喜春翻身起来穿上氅衣,点上灯笼偷偷摸摸地走到雪松堂的大门。把灯笼吹灭放在雪松堂的门口后。她就打算翻墙进去,结果轻轻推门发现雪松堂的大门没有上闩。便从从大门进入雪松堂。进去后,喜春警惕地环顾起来,发现看不到一点灯光,这个时辰各个屋子的人应该都已进入梦乡。
她直奔正房,她的菊花簪子卫峤要放肯定也就随手放在正房里,说不定就扔在他的首饰盒子里。喜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打鼓,跟上次来还玉牌不一样,她这一次没那么有底气。她是来雪松堂拿东西,虽然拿的是自己的东西,心理上还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做贼心虚。
“啊~”天空陡然传来一声鸟叫,喜春本来就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被刺激,差点跌坐在卫峤的正房门口。她深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刚才受惊的心情后缩在正房门口眼睛左看右看,确定无人被鸟叫声惊醒才小心地推开了卫峤正房的大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