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JR千驮谷站走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东京体育馆。
馆内9*18m的长方形场地，那里是他的战场。
沿路走10分钟，走过鸠森八幡神社，能看见一栋古朴的建筑，门口清晰的黑字写着“将棋会馆”。
由81块格子构成的小小的木质棋盘，这里是我的战场。
“用词太夸张了，只是比赛而已。”
站在我身旁的佐久早圣臣并不认同我的说法。
我试图向他解释：“不是有句俗话说‘棋局如战场’。”
“而且这是在给我自己打气，圣臣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他说。
“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你会赢的’吗？”
话音刚落，我想了想，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在立flag。
我朝着天空摆摆手，急忙撤回刚才的话。
——“努力”吗？
是啊，该做的已经做了，对于对手的研究和对策已经很到位了，今天的状态也很好。
接下来，只需要下好每一手棋。
“那么，我去了！”
我松开与他紧握的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进将棋会馆。
石川未央奈，20岁，职业是女流棋士，两冠，奖励会三段，接下来的目标当然是——职业棋士。
1、
如果要解释我和佐久早圣臣之间的关系，那就要追溯到我们出生之前了。
我们俩的母亲恰巧在同一家妇幼医院待产，并且闲聊后发现，父亲之间竟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同一家医院，前后两天出生的我们，成为了青梅竹马。
顺带一提，我才是姐姐。
不过圣臣他从来没喊过我“姐姐”，但他同样也没有喊过，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哥——古森元也为“哥哥”。
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要说我对佐久早圣臣最初的印象的话……呀，那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洗手要洗到三分钟、递给他的东西都要仔细再擦拭一遍、吃饭认真咀嚼三十次、吃完饭后还要及时漱口……种种，现在看来都严格的生活习惯，在当时普遍都玩到灰头土脸的小学生中可以说特立独行。
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朋友。
“就让人美心善的我来做你的朋友吧，圣臣！”
我站在他的桌前，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说。
而佐久早圣臣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认真写着国文作业。
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半晌，他才收起笔，合上本子，抬起头看向我。
“你不是也没有朋友。”
他平淡的话语直戳我心窝，我大声反驳道：“只是学校里没有而已！！在研修会我有很多朋友的！”
研修会，指的是将棋研修会，是将棋联盟给有意提高将棋水平的青少年开设的培训机构。
小学一年级时，学校组织我们去将棋会馆参观学习。
在其他同学眼中，那天只是看着三十二个相似的棋子在棋盘上乱动，听着枯燥的讲解和棋子落下的声音，连日记都写不了几行字。
而我却自那天以后，心甘情愿地将三分之一的人生都交给了将棋。
目标当然是——职业棋士。
于是我加入了研修会，每天开始认真地研究棋谱和诘将棋*的题目。
也因此，我和周围同学的共同话题几乎为零。而他们主动来约我课后出去玩，我也因要研究将棋多次拒绝邀请。
久而久之，她们就不会主动来找我了。
但和佐久早圣臣不同，向来擅长交际的我，虽然和同学们处不成亲密的好友，但平日里闲聊几句的对象还是有的。
至少一周前是这样的。
转折点是一周前的林间学习。
最后一天晚上，班里一半同学约好出去探险，而当时正在认真看书的我自然没有被邀请。
结果他们被发现后，老师严厉惩罚了几个组织者，并表扬了留在宿舍的同学。
那几个组织者就是往常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那次事后，他们就认定了所有留在宿舍的人都是“叛徒”，把我们拉入了“黑名单”中。
最终，我也成了“没有朋友”的一员。
和圣臣一样。
我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你和元也今天是要去排球俱乐部吧。到时候放学我们一起走呗。”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毫无波澜的目光仿佛把我一眼看穿。
果然，他轻声道：“自欺欺人。”
“你那么认真地学国文就是为了损人吗？！”
2、
虽然佐久早圣臣嘴上嫌弃，但放学后还是放慢了收拾东西的速度，等着我和他一起走（但他不承认是在等我）。
走出教室的时候，古森元也已经背好包等在门外了。
他看见我，认真地问：“你今天真要跟我们一起去打排球吗？未央奈。”
“嗯。”我点点头，“妈妈说我老是待在家坐着看书下棋，对身体不好，所以让我跟你们一起运动运动。”
古森元也：“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传球练习。”
佐久早圣臣：“她能不能把球打起来都不好说。”
古森元也：“打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吧，就算是未央奈，应该也……”他话说一半，忽然转过头认真打量起我，“应该没问题吧……？”
我：“不要用反问句啊！”
太过分了，这两人！
明明元也平时那么温柔，都是被圣臣带坏了！
不过他会有这一疑问，正是出于对我的了解。
我虽然身体健康，体力和耐力也还不错，但是对身体的支配能力非常差劲。以跳绳为例，绳子甩下时，我的脑子里虽然想着该跳了，但脚却总慢上一拍。足球也是，明明都能判断方位和走向，却总是踢空。
真·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啊，不过我还是会跑步的，这应该是我唯一“擅长”的运动了。
我们三人一起走进排球俱乐部。纯新手的我被志愿者带着参观体验，而圣臣和元也则在教练的指导下开始热身。
其实我这次会过来，除了妈妈要求，还有我本人的好奇心作祟——那个洁癖的圣臣竟然会打排球？
怀着这样的质疑，我仔细观察起中场的那人。
他们已经结束热身，开始专项练习，圣臣的扣球得到了教练大力夸奖，连在一旁参观的我都听得清楚。
哇——竟然真的在打球啊。
几轮下来，汗水已经浸湿他的后背，而他为了接球还多次趴到了地上。
这真是那个被握手都嫌弃无比的佐久早圣臣吗！？
我震惊。
啊，不过他做什么都很认真，这我很清楚。
之前美术老师课上带来200块的拼图，下课时他组的其他人都出去玩了，只剩他一人，从始至终都坐在桌子前面，直到完成。
运动结束后，抱着沾了许多人汗水的排球放进推车中时，我猛然意识到：“所以圣臣你压根就不是洁癖，只是性格恶劣！”
终于，让我反将一军了吧！
“我只是谨慎，不想被病毒传染。我又不是笨蛋。”他一脸无语地看向我，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过，“快点收拾吧。”
哈？什么意思。
我一边收拾着场地，一边思考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前一句话我明白。圣臣他去年被前桌传染了流感，病了好几天。从此那天以后，他日常都随身戴着口罩。
但为什么要强调自己不是笨蛋呢。
他当然不是笨蛋啊，他学习那么好。
我后来才从元也那边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笨蛋是不会感冒”。
我对着佐久早圣臣大声辩驳道：“我才不是笨蛋！”
师兄师姐们都说我是天才，将来肯定会成为最年轻的女流棋士！
但反驳的话说完后，倒显得像是在恼羞成怒。
古森元也忍俊不禁，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佐久早圣臣都嘴角上扬。
这个时候就给我戴上口罩啊！
3、
我和佐久早圣臣一直都很不对付。
之前给小鸡取名的时候也是。
“虎。”
“龙！”
对于我和圣臣说出的两个名字，当时在场的老师憋笑憋得相当努力。
结果是二比一，多数服从少数，我不情愿地接受了“虎”这个名字。
可恶的元也，竟然不选我，“龙”明明比“虎”要帅多了。在棋盘上龙王*可是能走无数格的。
我最终没有和他们一起打排球，因为手腕红肿后会影响下棋。
不过因为我所在的研修会和体育馆正巧在一路上，相隔不过五分钟距离。所以我们三人还是一起放学，然后等他们的练习结束，过来带上我一起回家。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
小升初的暑假，我做出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想去奖励会吗？”师父惊讶于我的决定，“不去育成会*？”
“是的！”我郑重地点头。
当时奖励会员禁止与女流棋士重籍，也就是如果决定作为女流棋士活动，就与唯一能成为职业棋士的途径——奖励会无缘了*。
不去尝试就放弃的话，我未来肯定会后悔的。无论我能否成为职业棋士。
师父说：“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弟子。”
父母说：“我家闺女一定可以的。”
家人和师父都很支持我的决定，但周围的闲言碎语也不少。
“被夸几声‘天才’，还真飘了啊。那么多‘天才’都折在三级联赛了。奖励会可不像研修会那般‘玩闹’。”
“而且也不会有女性职业棋士的，与其做那些无用功，不如现在作为女流棋士多赚点对局费。啊，不过石川你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着，真羡慕啊。”
“比起下将棋，应该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吧，比如高尔夫之类的，哈哈哈哈哈。”
在某次公开赛上，同样来参观学习的奖励会成员刻意在我面前说着讥讽的话。
“照你们的话说，就算我未来做不了职业棋士，还能做女流棋士，再不济还有家庭。”我扬起一个童真的笑容，“倒是你们，如果再不努力成为职业棋士，就要超年龄*了，啊，不过要先进入三段联赛*再说啊。”
“未央奈意外的毒舌啊……”一旁的师姐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耳濡目染之下学习了很多。”
翌日早上，我敲响佐久早家的门，对着来开门的男孩竖起大拇指：“谢谢你，佐久早老师。”
“哈？”他皱起眉，满眼疑惑。
我继续说：“我喜欢将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别的事我关门了。”
“想要下更多的对局，见识更多厉害的人，这很正常吧。”我虽然面朝向他说着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努力没有回报，所以就直接放弃‘努力’……我接受不了。”
“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了，那就努力去做好了。”
“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知识和经验是不会骗人的。”
平静的语调反倒更能深入人心。
得到认可的我感动地捂住嘴：“圣臣你……其实是个好人呢。”
“我关门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我眼前，取而代之的是青黑色的门。
关门之前还特意告诉我一声，他真是个好人啊。
*石川未央奈（Ishikawa Miona）
成为职业（女流）棋士的流程大致如下：
*研修会——（棋士育成会）奖励会——三段联赛前两名升入四段，即成为职业棋士
*研修会——女流育成会——女流棋士（也可通过在女流比赛中取胜进入职业）
*将棋联盟在1998年—2011年间禁止奖励会员与女流棋士重籍，在奖励会期间原则上禁止将棋以外的打工，基本只能靠家庭支撑，且达到26岁会自动退会。在奖励会升入四段意味着成为职业棋士。
*“龙王”：飞车升格后的叫法，也是将棋中八大头衔之一。围棋界会称职业棋士为“龙”。
*诘将棋，即将棋排局，相当于中国象棋中的连将杀排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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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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