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竹跪在满地落叶中,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强行催动神魂时,眉心那点青芒险些溃散。
白衣男子持剑缓步逼近,剑刃上的寒光映着她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强行催动神魂本就是逆天而为,非凡人之躯所能控,你却偏要硬撑,如今灵力尽散,看谁还能帮你?”
话音未落,微生竹突然抬手,指尖青芒虽微弱,却裹着一丝极淡的金色——那是神魂重燃的迹象。“即便身死道消,我又有何惧!”她猛地起身,青芒化作数道细刃,直刺白衣男子面门。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惊讶,挥剑将细刃尽数斩碎,随即踏前一步,剑尖直指她心口:“垂死挣扎罢了!”
可就在剑尖即将触到微生竹的刹那,他身后突然劲风骤起。
九方旭不知何时破了结界,刀尖凝聚的银芒如流星般砸向白衣男子。“砰!”白衣男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身前,身体直挺挺地向前倒去,长剑“哐当”落地。
微生竹踉跄着扶住树干,看着九方旭快步上前,俯身探了探白衣男子的鼻息,又抬手点了他几处穴位,才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再晚一步,你这丫头就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微生竹咳着摇头,嘴角的血迹又深了几分:“他……他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能让他走……”
九方旭点头,扯过一旁的粗藤,将昏迷的白衣男子牢牢绑在粗壮的树干上,藤蔓绕过他的四肢,连脖颈处都缠了两圈,只留口鼻呼吸。“放心,绑得结实,等他醒了,正好问清楚子母阵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男子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刚想抬手揉额,却发现四肢被藤蔓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他抬头望去,微生竹正靠在不远处的树旁调息,九方旭则抱臂站在他身前,眼神冷冽:“醒了?正好,说说你口中的命定之人是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挣扎着扭动身体,藤蔓却越缠越紧,他怒视着九方旭:“你又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九方旭冷笑一声,抬脚踩在他脚边的落叶上,声音带着压迫感:“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走不了了。”
微生竹扶着树干站起身,指尖残存的灵力还在微微发颤,她盯着被绑在槐树上的白衣男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究竟是谁?为何突然对我们出手?”
话音刚落,白衣男子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仰头望着头顶的槐树叶,阳光落在他脸上,竟让那抹嘲讽的笑意淡了几分,转而变成一种复杂的感慨,口中喃喃自语:“果然……果然是天道选中的命定之人,这份韧性,这份气魄与胆量,我确实不如你,佩服,真是佩服啊……”
微生竹和九方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九方旭上前一步,刀尖银芒微闪:“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命定之人?”
白衣男子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微生竹身上,眼底的锐利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温柔。“我是谁?”他轻声重复着这个问题,语气带着一丝难过,“你还没认出来吗?”
微生竹瞳孔骤缩,猛地攥紧了拳头,那位典籍里记载的传奇人物,据说他早在千年前便已羽化,怎么会……她颤抖着声音问:“难道……你是悯仙?这不可能!悯仙早已……”
“早已什么?死了还是成叛徒了?”悯仙歪着头看向微生竹,摇头道,“那不过是世人的误解。当年我为护创世者周全,以神魂封入法器,沉睡了千年,直到感知到神魂觉醒,才破器而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微生竹唇边的血迹,语气多了几分愧疚,“之前对你动手,是想考验你的能力——只有比我强的人才配承受天命,才有资格继承尊主之位,才有能力护住魔族万千子民。”
九方旭皱起眉头:“考验?用这么危险的方式?若方才我没及时破除结界,小竹怕是……”
“我有分寸。”悯仙打断他,眼神坚定,“天道选的命定之人,不能是温室里的娇花。只有经得住生死考验,才能在日后的劫难里活下去。”他看向微生竹,声音放柔,“阿……你可怨我?”
微生竹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拳头。她想起典籍里对悯仙先祖的记载:护族心切,行事果决,是魔族最忠诚的利刃。
再看眼前之人,虽行事激进,眼底却藏着对族人的牵挂。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错怪您了。只是您为何不直接说明,非要用这种方式?”
悯仙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千年未归,十三界早已不是当年模样,我需确认,你是否真的有能力担起护族之责。如今看来,天道的选择没错,你比我当年,更适合做魔族的守护者。”
林间的风渐渐停了,槐树叶不再簌簌作响,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低鸣,反倒让空气里的寂静更浓了几分。
微生竹走到槐树下,指尖无意识拂过树干上粗糙的纹路,目光落在悯仙周身——虽此刻是真人模样,可他衣袍边缘仍沾着细碎的石屑,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丝类似石雕的冷白,连呼吸都比常人慢了半拍。
“先祖。”她斟酌着开口,声音被林间的潮气浸得有些软,“您既已破器而出,为何偏偏守在此处?我方才在结界外初见您时,您分明是尊立在崖边的石雕,连睫毛上都沾着青苔。”
悯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那片云雾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将山谷深处遮得严严实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带着千年时光沉淀的沉重:“守在此处,是为了等一个人。”他抬手扯了扯被藤蔓勒出红痕的袖口,指节泛白,“千年前我以神魂封入‘镇仙石’,那时曾与她立过誓——一定会等她回来。
可是还没等我醒来,她就遭了大难,被锁在那山谷里,生机也在一点点消散。我只能借磷石雕像吸收天地灵气渡给她,这才能勉强吊着她的魂。”
“等一个人?”微生竹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连呼吸都快了几分,“先祖,您要救的是谁?是先祖奶奶,还是当年与您并肩的故人?”
这话像一根刺,突然扎进了悯仙的心神。
他脸色骤然白了几分,眉头拧成一团,双手下意识按在太阳穴上,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记不清了……”落叶顺着他颤抖的肩头滑落,“千年前封魂时,有股力量缠上了我的神魂,关于她的名字、她的模样、我们当年的过往……像是被雾遮住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九方旭上前一步,玄色劲装扫过满地碎叶,发出轻微的声响:“是当年的敌人设下的禁制?还是您为护她,故意封印了这段记忆?”
悯仙缓缓摇头,眼底翻涌着焦急与无奈,连声音都带了颤:“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最后那刻,我用本命精血刻了咒——只有被选中的有情人才能破开山谷的封印,才能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他抬眼看向微生竹,目光里掺着恳求,连之前的锐利都磨平了,“阿……我知道这对你太突然,可我实在没办法……魔族欠她的,我欠她的,只有你能还。”
微生竹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又想起方才打斗时,他虽下手狠厉,却始终没伤自己要害。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解开了捆在悯仙身上的藤蔓,藤蔓落地时还沾着他的体温。
“先祖。”她声音坚定,青芒在指尖轻轻跳动,“不管要救的是谁,不管前面有什么,只要是魔族的责任,只要能了却您千年的夙愿,我就去做。”
悯仙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模样,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别过脸,抬手拂去衣袍上的石屑,再转回来时,眼底已多了几分释然。
“好,好丫头!”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抬手指向那片云雾缭绕的山谷,“随我来,那山谷里藏着所有答案,也藏着……我等了千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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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雾气又浓了几分,沾在枝叶上凝成水珠,顺着叶脉滑落,砸在青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悯仙走在最前,玄色云纹锦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脚步沉稳地朝着山谷深处走,偶尔回头确认微生竹与九方旭跟上,眼底藏着几分期待。
“快到了,过了前面那片竹林,看到那株老梅树,就知道要救的人是谁了。”悯仙的声音裹在雾里,多了几分缥缈。
微生竹跟在后面,指尖青芒轻轻跳动——越往山谷走,空气中的灵力就越复杂,既有温暖的生机,又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让她莫名有些心悸。
九方旭察觉到她的不安,放慢脚步与她并肩,掌心银芒暗凝,低声道:“别怕,有我。”
穿过竹林时,竹叶上的雾气沾湿了衣摆,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直到一阵清淡的梅香飘来,微生竹抬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立着一株老梅树。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上没有花苞,只有深褐色的枝干伸向雾中,像凝固的剪影。
可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悯仙突然停住脚步,身体僵在原地,连锦袍的摆动都停了。
微生竹快步上前,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声音带着疑惑:“先祖?怎么不走了?我们已经到梅树下了。”
悯仙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下一秒,他突然抬手抱住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不……不要来这里……”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快走……你快离开这里……”
微生竹心头一紧,刚想再追问,九方旭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靠近。
悯仙周身的灵力骤然紊乱,原本温和的气息变得狂躁,连周围的雾气都开始旋转,卷起地上的落叶打旋。
“先祖!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微生竹急声道,想上前帮他稳住灵力,却被九方旭牢牢按住。
“别过去,他现在状态不对。”九方旭沉声道,警惕地盯着悯仙,生怕他突然失控。
可不等两人反应,悯仙突然猛地松开抱头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般,转身就往回跑。
他脚步踉跄,锦袍下摆被树枝勾破了都没察觉,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喊:“快走……别来这里……危险……”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冲进了浓雾里,转眼便没了踪迹,只留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微生竹看着空荡荡的梅树下,只余下被踩乱的落叶,还有悯仙掉落的一支玉萧,那萧上面还刻有魔族的族徽样式,此刻正躺在地上,沾着雾气,泛着冷光。
“他……”她声音发颤,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好好的悯仙,会突然变得如此失控。
九方旭弯腰捡起玉萧,但奇怪的是刚才还好好的玉萧,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指尖摩挲着法器的纹路,眉头紧锁:“这梅树有问题,或者说,这里有让他害怕的东西,连千年的神魂都扛不住。”他抬眼望向浓雾深处,“我们现在追上去,还是先查这株梅树?”
“在这附近找找线索,看看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寒风吹得老梅树虬结的枝桠簌簌作响,落了满地的残梅混着薄雪,被微生竹的靴底碾出细碎声响。
她与九方旭围着老梅树绕了三圈,指尖划过树干粗糙的纹路,连树根处的冻土都翻查过,除了凛冽的寒气,再无半分异常。
“看来是找错地方了。”九方旭收起腰间的罗盘,眉宇间凝着几分沉郁,正欲转身招呼微生竹离去,一阵悲戚的萧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是“逐玉”。
那声音不似寻常萧音那般张扬,反倒像浸了雪的玉珠滚过冰面,细弱却清晰,顺着风势缠上两人的耳际。
微生竹猛地顿住脚步,眸色一亮:“这萧声有引!”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枯草丛在风中晃动,萧声正是从那片半人高的乱草后传来。
他们拨开带霜的草叶,踩着湿冷的泥土往前走,不多时,一座低矮的茅草屋便露了出来。屋顶的茅草早已泛黄,边角处还挂着未化的冰棱,木门虚掩着,萧声正从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溢出。
九方旭上前推开门,吱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屋内光线昏暗,唯有屋顶破洞漏下的一缕天光,恰好落在中央那具水晶棺上。
微生竹走上前,借着微光俯身去看,只见棺内铺着素白的锦缎,悯仙双目轻阖,面色苍白如纸,静静的躺在里面,周身萦绕着如萧声般清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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