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醒醒!师父!”
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像一根针刺破了仲微的黑暗。
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雷光仍在眼前晃动,劫云竟还未散去,这最后一道雷劫的余波如毒蛇般在半空扭曲。
而那道青色身影正像断线的风筝般从高空坠落,裙摆上的血迹在雷光中格外刺眼。
“小梨!”仲微心脏骤停,顾不得浑身的虚软,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将神力运转至极致。
眉心处突然爆发出一道金色光晕,那是突破境界的征兆!
在神魂引动天地之力的瞬间,她竟借着阵法残留的灵气与雷劫的压迫,直接冲破了神游境的桎梏,踏入天人境!
天地间的灵气瞬间变得温顺,仲微单手擎天,掌心凝聚出一道蕴含法则之力的光盾,硬生生挡下了雷劫四散的余波。
“嘭”的一声,光盾碎裂,余电四溅,但再没半分力量能伤及坠落的萧遇微。
仲微飞身扑出,在萧遇微即将砸向地面的前一刻将她抱入怀中。
少女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前的衣衫已被血浸透,原本明亮的杏眼半睁半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师父救你!”仲微声音颤抖,将刚突破境界的天人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向萧遇微体内,试图修补她残破的经脉。
可那力量刚入萧遇微体内,便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轻轻按在了仲微的手腕上。
萧遇微艰难地摇摇头,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蚊蚋:“师……师父,别……别白费力气了……”
“不!我能救你!”仲微红着眼,渡力的动作更快,“我已经突破天人境了,我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救你!”
“没用的……”萧遇微的气息越来越弱,指尖的温度渐渐冰凉,她看着仲微焦急的脸,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雷劫劈碎了我的神魂……师父你没事……就好……别为我……耗损修为……”
“胡说!神魂碎了我便帮你重凝,经脉断了我寻遍灵药也会给你续上!”仲微将萧遇微横抱而起,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向阵眼,那里还残留着雷劫最精纯的法则力量,是此刻唯一的生机。
“不……师父,你不懂……”萧遇微的指尖划过仲微沾着泪痕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仲微心脏猛地一缩。
“那年皇城被破,父皇母后穿着朝服站在宫墙上,告诉我要活下去,然后转身就跳下了城楼。我扒着宫门哭到嗓子哑,他们还是把我留下了,留我一个人面对满宫的灰烬……”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的血迹晕开得更大。
“后来乳娘抱着我逃出来,她总说‘有我在,不会丢下公主的’,可她咳着咳着就倒在了药炉边,手里还攥着给我暖身子的汤婆子……我守了她三天,可她还是食言把我留下了……”
仲微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她从不知道萧遇微的过往是这样的千疮百孔,那些她以为的勇敢,原来是一次次被丢下后,自我形成的盔甲。
“再后来我遇到了你,你说我有灵根,带我回了无心谷,教我吐纳练气。可那天清晨我去寻你,只看到石桌上冷掉的粥和空无一人的屋子……咳咳我在山门口等了整整三年,雪落了又化,你还是没回来……你也把我留下了。”
萧遇微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针一样扎进仲微的心里,“我这一生,都在看着别人的背影离开,都在原地等着,最后总是只有我一个人……”
她抬眼望着仲微,眼底的绝望里生出一丝执拗的光:“这次雷劫劈碎了我的神魂,我知道活不成了……可我不想再做那个被留下的人了,不想再体验一次被丢下的滋味。师父,就让我做一回那个先转身的人,可以吗?”
仲微浑身一僵,她从未听过萧遇微说起这些,只当她是无牵无挂的孤女,却不知这“留下”二字,早已在她心底刻下了无数道疤。
“小梨,我不会留下你的,永远不会!”她用力抱紧怀中的人,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死神手里拽回来。
“可你会的……”萧遇微轻轻摇头,嘴角的血迹越来越浓,“修士寿命绵长,你会突破更高的境界,会遇到更多人……总有一天,你会看着我老去甚至死亡,最后还是会把我留下。”
她望着仲微通红的眼眶,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却倔强地没有落下,“这一次,我不想再等了,不想再被留在原地……就让我做一回那个先离开的人,可以吗?”
“不可以!”仲微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我不要你先离开!我可以陪你慢慢修炼,我可以等你,我只要你活着!”她疯狂地渡着体内神力,可萧遇微的身体却像个漏勺,什么都留不住。
萧遇微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伸手摸向仲微的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突破境界的金光。“真好……你为我流泪了,那这是不是说明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
她的手缓缓落下,落在仲微的脸上,轻轻摸了摸,像是在安慰,“师父,别哭。那枚镇魂玉……别用来找我……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别让我最后的勇敢,变成困住你的枷锁……”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仲微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死死按住萧遇微不断渗血的胸口,“是我错了,小梨……是师傅错了!我不该丢下你,是我大错特错,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
“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突破了天人境,我能寻来九转还魂丹,能求来幽冥引路灯,我一定能留住你!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没用的……”萧遇微轻轻摇头,抬手擦去仲微的眼泪,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别为我耗损修为,别去找我……就让……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好不好?”
她的手缓缓垂落,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仲微的颈间。
那句“就让我做一回先离开的人”,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刻在了仲微的神魂深处。
劫云散尽,阳光铺洒而下,却照不进仲微冰封的眼底。
她抱着萧遇微,久久没有动弹,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以离开为结局的告别。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动,掌心握着从萧遇微衣襟里摸出的一枚刻着“阿微”二字的玉佩,被她攥得越来越紧,直到指节泛白,渗出血丝。
“好。”良久,她才哑着嗓子回应,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答应你。但我会一直等你,这次换我在原地等你回来。”
萧遇微的身体消散得极快,不过数息,肩膀已化作朦胧的光尘。
仲微将脸埋在她尚有余温的颈间,指尖穿过那些抓不住的光点,只触到一片虚无的凉意。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缕属于萧遇微的神魂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朝着北方天际飘去。
那是北溟的方向,是十三界人仙两族死后的最终归处。
“……”不知说了什么,她的声音破碎在风里,眼眶早已哭红,却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只剩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得发疼。
就在萧遇微的轮廓快要彻底淡去时,仲微的睫毛颤了颤,一滴迟来的眼泪终于滚落。
它砸在衣襟间那枚刻着“阿微”的玉佩上,发出“嗒”的轻响,像是按下了某个尘封的开关。
玉佩骤然亮起暖金色的光,不像灵力那般凛冽,倒像她曾为萧遇微暖过的汤婆子,温柔地裹住了仲微周身。
光团中渐渐浮现画面,那是刚入山门的萧遇微,不过十岁光景,额角还贴着止血的草药,手里攥着这枚玉佩,正躲在柴房的角落小声说话。
“师父,”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刚哭过的鼻音,手指反复摩挲着玉佩上尚未刻完的痕迹,“乳娘走之前说,我原名萧离,生离死别的离,太不吉利了。昨天你给我包扎伤口时,说‘遇见即是缘’,我就想改名叫萧遇微……遇是遇见你的遇,微是你名字里的微,你觉得怎么样呀?”
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桂花糕,那是仲微前一天给她的,舍不得吃,一直揣在怀里。
“我知道我笨,练剑总比别人慢,还总打翻药罐……可我真的很想留在你身边,就像这桂花糕一样,能沾一点你的暖意就好。”
画面晃了晃,变成了十三岁的萧遇微。
她正坐在月光下的石阶上,手里捏着半截断了的剑穗,那是仲微亲手编的。
她练剑时不小心弄断了,怕被责骂,对着玉佩小声忏悔:“师父,我把你编的剑穗弄坏了,我不敢告诉你……今天我又想起父皇母后了,他们留在了烧着的皇宫里,乳娘留在了冷掉的药炉旁,我好怕,怕哪天你也会不要我,把我一个人留下。”
她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但我会努力变强的,等我能接住你的剑了,你就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
光影流转,最后定格在来流坡山之前。
萧遇微站在屋外,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玉佩上的刻痕,像是要把每一笔都刻进心里:“师父,我不知道会在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但我不怕!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涉险,可我不想你有事,所以只能瞒着你。”
她抬手摸了摸玉佩上“阿微”二字,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从萧离到萧遇微,我这一生都在被人留下,只有遇见你之后,才觉得留下不是煎熬,是念想。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留影,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玉佩的存在。你别难过,也不要找我,萧离此生,能遇到仲微,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暖金色的光芒渐渐暗下去,玉佩重新恢复了温润的模样,只是上面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是萧遇微最后残留的温度。
仲微将玉佩紧紧贴在唇边,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玉面,却再也不是绝望的哭,而是带着痛苦与后悔。
她抬头望向北方天际,那里云雾翻涌,正是北溟的方向。
而掌心的玉佩,正随着那股牵引神魂的力量,微微发烫。
“傻孩子,”仲微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你以为改了名字,就能躲掉离别吗?你萧遇微,是我仲微的徒弟,不论几辈子,都轮不到你先离开。”
残阳如血,洒在狼藉的林间空地上,断枝与焦土间还萦绕着未散的灵力余波。
玄真立在不远处的古松下,目光紧紧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仲微正垂眸站在原地,衣摆沾了些草屑,却不见狼狈。
可他的心绪却像被风吹乱的丝线,一端牵着对仲微的担忧,另一端却不由自主飘向了萧遇微。
萧道友的笑容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昨日在山涧煮茶时,对方还笑着说要带他去寻极北之地的冰莲,说那花泡的茶清冽回甘。
怎么不过几日光景,鲜活的人就成了陨落于在此的魂灵?
玄真喉间发紧,鼻尖泛酸,可指尖刚触到眼角的湿意,便猛地回过神,此刻不是伤怀的时候。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脚步在仲微面前堪堪停住,目光焦灼地上下打量她:“阿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指尖下意识想去碰她的手臂,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只敢隔着半尺距离确认。
直到看清她眼底清明,周身并无灵力紊乱的迹象,玄真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他拍着胸口喃喃:“幸好没事,幸好我们的神女大人没事……若是你在此有半分差池,我们这群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神女大人?”仲微猛地抬眼,瞳孔微微收缩,语气里满是错愕,“玄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我神女?”
玄真见她茫然,才想起自己还没细说前因,连忙解释:“你前几日与我们分开后,我收到关于章尾山的消息就去了趟青丘,刚到山门外就见全族跪拜在祭坛前。那祭坛上悬着的神女画像,分明就是你的模样!”
他语气愈发激动,连比划带说,“族长说七日前有一个仙子降临人间,保护了无数青丘子民,一问才知道正是你啊!我实在没想到,才分开几日,我的阿姐竟成了青丘的神女!”
“青丘神女……”仲微的声音猛地发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下意识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碎肋骨。古籍里的文字骤然在脑海中翻涌。
《妖魔逸闻》中明确记载,青丘神女就是青姬,乃上古神族血脉,能引天地灵气,庇佑一方生灵,不知为何在万年前突然失去踪迹。
可她明明是微生竹,是被魔族前任尊主养大,在血与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魔种,手上沾过的血,脚下踏过的尸,哪一样都与“庇佑生灵”的神女扯不上关系,可为何她会是青姬?
难道那些关于魔族的过往都是假的?微生竹的身份,魔族尊主的教导,并肩作战的兄长……全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泡影?
仲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玄真还在说着青丘族人如何激动,如何为她塑起雕像。如何为她修筑庙宇,可那些声音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模糊又遥远。
她扶着身旁的老槐树,指尖冰凉,指甲掐进树皮里隐有血液流出,试图借痛感让自己清醒。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冲撞,像一团缠成死结的绳,越扯越乱。
她是谁?是魔种微生竹,还是传说里的青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一阵清风吹过,落叶掠过她的发梢,仲微望着天边沉下去的夕阳,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晃动,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茫然。
萧遇微这个名字也有说法的其实[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我就是青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