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环顾四周侠士姹紫嫣红的神色,定了定神,信口雌黄:“我和他,是在我十八岁生辰后去正派的路上遇到,一……见钟情!当时身上没有别的,就把匕首做了定情信物。”说是雌黄,细看又是实话,只隐了好些关键部分。
“有别的弓啊,还有羽箭,长剑也有一把。”有侠士素知他武器配置的,听这般说辞难免疑惑。
“可能是嫌剑的谐音不好听,弓也……据说有些作者挺讲究这个。”
“有可能。”
“……”趁众人说话期间,徐拾锦好容易解下缠在长辫上的短簪,递予沈璧,同时还投了个鼓励的眼神,这番真话不全说的发言于徐听来着实有趣,不禁还有些期待后文。
他哪知道沈璧葫芦里卖的药,是要把他也给炼进去的。
沈璧将短簪转呈龙盟主:“没想到一路发生许多事情,他因挂心我,竟独自追来客栈相会,也因我受了很多委屈。”真话说到此处,沈璧语气和节奏已调整得十分自然,接着,才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表演。
只见沈少侠瞥了眼身后的满脸单纯的徐姑娘,偷笑一下,继而转为深情,说道:“他是好人家未出阁的女儿,言行举止都连带着家族的名声体面,对外,我要保护她的身份不被公开,对内,我自会与盟主龙师祖,以及十八岘师门的诸位长辈据实汇报。”
这套假话沈璧早已编纂多日还与师兄彩排过几次,今天搬出来,说得自然行云流水。
盟主心领神会,转而也将短簪传阅与身旁侠士细看,果是支男式短簪,白玉主体配垒丝金艺的皎月祥云,簪头那行意味不明的刻字,叫众侠士有了新的话题。
“这是诗吧?白潭澄动蛇金濑浅……”一侠士茫然,“啥意思啊完全不懂,只看出全是水来,七八个字里仨带水,跟那本清……清什么的小说似的,别说咱沈少侠还挺有文化。”
“四言诗可不多,徐姑娘你知道吗这个?”另一侠士将话题抛给徐拾锦。
徐拾锦心里也茫然,沈璧送他簪那晚他正忙着心虚,无暇思考,权当是被撕毁话本的赔礼便收下了,此后一天过去才发觉刻字的事。至于这字……竟不是时兴的短句?还别有深意?徐拾锦越想越困惑,偷眼看沈璧背影,不经意瞥见旁侧洪侠士已是微微发颤了,想来气得不轻。
既然如此,徐拾锦立刻挺直腰板,故作玄虚哼哼两声,满脸娇羞和得意。
同时沈璧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开腔,答非所问继续道:“我俩认识已满十八岁,不管发生什么,便是编辑仙君、版主真人和管理员娘娘统统下凡,也不会追究的。”其中深意,值得细想。
众侠士炯炯目光齐刷刷射向他二人,尤其在徐拾锦脸上着重盯了几盯。徐第一次听到这说法,震惊之余,发觉众人眼神变化,竟是从前未见过的鄙薄或悲悯。盯的多了久了,众眼铄金,竟真生出许多难为情的情绪。徐拾锦觉出自己的莫名其妙,好似真被个小姑娘灵魂附体般,在众人视线里浑不自在,只好又向沈璧身后躲了躲。
沈璧背对着看不见徐这般窘迫姿态,只低声“匕首,匕首!”的焦急催促,毫无惜花之情。徐姑娘低着头忙从怀里去掏,一掏到了胸前的馒头,不禁一哆嗦头更低了,缩成一团继续窸窸窣窣。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其中有些心善侠士见了心生怜悯,想这小两口事已至此,咱们旁观的无论如何还是能护则护罢。
洪侠士等人则是另种想法,见徐这惨兮兮的样子只觉扭捏作态,不禁更怒,斥道:“沈少侠,你,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新仇旧怨最恨当属洪某,沈璧听他这般,当即眉毛倒竖,难得有了怒容:“我有什么理由骗人?”
洪侠士纵是夜袭,也未见过沈璧这般凌厉神情,一时嗫嚅:“你……你……”
“你喜欢徐姑娘,那自然什么都要相称于她,徐姑娘便是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也觉得她对。”又侠士弱弱接话,拍拍洪侠士一侧肩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啊对。”又有侠士拍了拍另一侧。
徐拾锦也适时掏出了怀里的匕首,递给沈璧,又往他身后躲了几躲,偷眼看那出言维护的哼哈二侠,想不出这俩人为什么帮他。这一天啊所有人都出乎他的预料,徐拾锦如今格外的想要回家。
“喜欢?那我确实喜欢!”沈璧接过匕首,不急着递出,反托在掌心轻轻掂了几掂,那匕首,还带着徐某人的体温,徐某人的芬芳,保不齐还有汗味。那匕首,柄上缠着蓝黑色布条,刀身刻有“斛州沈璧”四个字。
一旦表演进入状态,难免激发新鲜感觉,沈少侠看的是刀身刻字,却如同婚书抬头,嘴角浅笑难掩。
旁观众侠会心,一时间安静非常。
终于短簪传到了胡侠士手里,胡皱眉,细看,转动眼珠思考许久,终于插问:“沈少侠这刻字是诗?莫非要倒过来念?”
“什么?”人群再次骚动起来,那话多的侠士迅猛凑到老胡身边,嘚嘚不休:“白潭澄动蛇金濑浅,倒过来就是浅濑金蛇,动,澄潭白……璧沉!我知道了'浅濑金蛇动,澄潭白璧沉。天边未归客,折尽此时心。'这是隐了沈璧的名字啊!”
“好么,簪上隐的沈璧二字可不就刻在匕首上!”友人侠士一拍掌,全都连起来了!
“浪漫哦!”众侠士恍然大悟,徐拾锦亦大悟,暗想这沈璧署起名字也是别出心裁,却见以往总是淡然脱俗于众人而不染的沈璧少侠,如今耳根通红,无言独立,背影还有紧张局促之态。再看那边章师兄,眼珠滴溜轮转,一会观察沈璧,一会观察徐某,撞上被徐发现,赶忙搔着耳朵移开视线,嘴上还应和着最简单的“喔喔喔喔”的起哄。
徐拾锦这才觉出不妙。
其他侠士尚在议论: “要么都说围观别人处对象最有意思呵!”
“还以为是八字谜题,得要引经据典,拆字谐音……倒着写?就这?”另一侠士意犹未尽,似还有些不满。
“大家都是武夫,能想到这层已是很有情调了。”
“你说的对。”
见众侠的态度有了定数,观察全局章师兄才敢表态:“关于徐姑娘之事,此前已修书大致禀告师门,待明日沈师弟启程,在下便请徐姑娘一同回往斛州,到十八岘拜见长辈,筹备提亲,商讨婚事,总之定不辜负她与沈师弟的患难真情!”
这段表态亦过多次排演,自然也情真意切,让事件中心徐拾锦都觉荒诞乖谬,抑制不住想笑,直到嘴角与面具一路拉扯到耳根,徐姑娘再一次伸手扶住两颊的面皮。
然后就这么捂着脸,听一圈侠士我一言你一语把匕首短簪联合起来,现场给他俩编排出个情窦初开,转送信物,山盟海誓,千里寻夫的故事线。真别说,编得还挺像个样,曲折离奇与那知名作者挠云扇也不遑多让。
编完还问当事人:“是不是这样的呀,徐姑娘?”
徐拾锦捂脸,连连点头。
心满意足,又要逗逗当事人:“小姑娘怎么不回赠个啥啊?荷包啊!帕子啊!”
“……”徐拾锦心说老子送了半颗珍奇丹药,药不比情更重?但也不能直说,只好又摇摇头。
这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人见了又不忍心,赶忙出言回护:“可能是等着订亲再回赠吧,据说有些门……家族挺讲究这个。”
一个个心里明镜似也,嘴上却半句不提,什么大家闺秀啊,这徐姑娘若不出自江湖门派才有鬼了。
趁大家热闹,沈璧倒是半天没有言语,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当众表白这种事,想来徐拾锦这辈子救人性命是积了大德。看徐贴着个朴素假面,穿着粗制宽大的女装,只露得一双大手显出五分拙相的样子,沈璧害羞又有得意,仿佛徐拾锦精通医术的侠骨仁心秀外慧中被自己一人给独占了。
道路曲折但结果会是好的,接下来,就留下陪他一起去正派!
“等一下!”闹哄哄的全场皆惊,瞬间安静下来,只听洪侠士再度出声。
未曾想洪侠士仍不放弃,徐姓女的明摆了有蹊跷,众侠士却视而不见,任由个“好人家闺秀”的名头遮掩其武功疑窦!那轻功洪可是亲自领教过,绝非无名之辈调教得出,背后定有师门传承掩而不宣!如今要一笔带过?叫人哪能甘心!
“大胆妖女,休要用儿女私情模糊重点!我问你,你身上的武功绝不是普通出处,却要几番遮掩,是什么目的?再者这邪教令牌从你房间搜出,又如何证明这不是你的?回答我?!”说话间,还向一旁的武林盟主望了几望。
徐拾锦如今莫名有了夫家,又得了其他侠士的支援,腰杆终于硬了几分,也不正面回答,只厉声反问道:“你说这令牌是我枕头下摸出来的,有什么证据?除了你还有一齐行动的证人吗?我倒要怀疑这陷害我的八角令牌你是从哪得来的?”
徐拾锦胆气渐壮,章、沈二人却心里没底,哥俩仍是不知徐拾锦师从何处,看到那凭空出现的令牌,他俩着实也担心。那匕首的托词已不经推敲,这令牌的来源更是一笔烂账,若徐恩公当真是红白伞教的余孽,此时睁着眼睛用瞎话与洪侠士对垒,他俩可真不知如何掩护才好!
编纂的托词全部说完,三个没对口供的也再说无益,赶紧闭嘴吧!章师兄拦截话题:“弟妹!我我我我我以后得改口叫你弟妹了!”
还没订亲,更未过门,却见这大伯子比新郎还要激动,引得众侠士都哄笑起来,厅堂里充满了喜庆的空气。
前阵生了场绵延数天的小病,没想到气血不足可以这么闹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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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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