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璧这般说,徐拾锦不好再装,讪讪睁了眼。
外面天都黑了,车厢里只他二人,一盏昏昏的小油灯笼亮着,灯影跃动着将沈璧一张脸照得明暗闪烁,眸中神情笼在轰轰的马车声里,更是阴晴莫测。
徐拾锦躲无可躲,稍作对视不得反应,终于开口,放了原本的男声:“能给我解了吗?”说话间扬扬下巴,示意身上的绳子。
“龙盟主建议我在咱们说清楚之前不要解开。”
“……说什么?”
“你说呢?”
“……”
两人同时错开眼神,再不言语,脸颊微烫。
又是徐拾锦长叹一声,缓声道:“你过来。”
沈璧一怔,起身僵硬过去,站到徐拾锦旁侧的空位前面,想坐却又踯躅,只得定定俯视徐拾锦,保持着进一步可退一步也来得及的距离,探问的目光里不时刺出灼灼血色。
徐拾锦被浸了油的麻绳在身上结实缠了好几圈,一扬下巴,对沈璧道:“手给我。”
沈璧观其窘状,猜不到对方的意图,也实在不知这手该怎么伸给他,犹豫半晌,才将右手缓缓抬起到徐拾锦胸口处,还纠结着要不要碰他的肩膀。
不想徐拾锦却笑了,艰难挪动胳膊从绳圈里钻出自己一只右手,动了动,示意沈璧迎过去,接着捏上对方寸口。
沈璧算是明白了,今天的脉还不曾诊过,姓徐的便是被五花大绑也不肯安心。思及此处沈也叹了气,主动站近了些,由着徐拾锦倒勾手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把他的脉。
这个姿势着实别扭,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徐拾锦的头几乎倚在沈璧臂侧,全靠各自收紧了肉身,才勉强拉开一线距离。
外面马车轰轰,这个半晌很是漫长。
沈璧脉象七上八下但光彩有力,诊脉至今不得平复,想来不稳是现时激动所致,怕是徐拾锦按压多久,它就能持续澎湃几时。
徐拾锦抬头,撞上幽暗里沈璧一双亮眼,低头,干咳一声,缓缓评价:“还成。”随后浑身紧绷发力,将身体离得又远了些。
竟想回避?!
沈璧幽幽目光瞬忽一转,退却了方才旖旎,语气竟端正起来:“沈某人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招些狂蜂浪蝶轻薄之士纠缠围绕,但我心坚定,绝不是浮浪轻佻之人。只是日子久了,心生不服,难免厌恨全体人性,除却一同长起来的自家师兄弟,再难相信有人还能真心对我。直到,直到那日被你救下,此后种种,都证明你对我不是贪图姿容相貌,而是真心为我,为了沈璧这个人着想。我……我……”后面的话,沈璧刻意不说明下去,只在阴暗里巧做动容姿态。
徐拾锦听这话果然感慨,亦心虚,他不图容貌这点不假,但当天实情他一眼看中沈璧腿筋又怎么算?偏沈璧这番言辞正戳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一时感动上头,虽不知道沈璧还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也恨不得再加倍对他更好。
徐拾锦沉吟,缓缓道:“给我松绑吧,与你到正派报到之前,我不逃了。”
沈璧眼中精光一动,随即又淡淡,问说:“当真?”
“嗯,”徐拾锦鼻孔出气哼了几哼,“况且我穴道被封,便是运功三五天内也解不开。”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想着如今不服软可不行,否则待会可怎么撒尿啊!转念再回想几天前发表的离别宣言,只能暗自尴尬。
沈璧审视徐拾锦许久,观其表情不甚好看,确定对方没有撒谎,才动手去解绳扣。
夜已深了,马车里光源只有那盏昏暗又聒噪的小灯笼,沈璧提灯凑近徐拾锦,照着麻绳,又防着灯油溅出来,若是烫了徐是不妥,若是引燃徐身上浸了油的麻绳,那便是恩将仇报了。
小心解开绳扣,麻绳松开一圈,现出了第二个绳扣……沈璧一圈圈松绑,徐拾锦得身体才一点点放松。灯花噼啪一声,气氛在尴尬中又有点点暧昧,两人面对面各看别处,悄声间分别局促。
好在马车适时的一个颠簸,沈璧差点没站稳,眼看左手提着灯就要撞到徐拾锦脸上,沈璧赶紧收力后仰,大高个子没防备磕到了头,发出一声“啊”的惊呼。
徐拾锦的绳索解到了最后一圈,见沈璧踉跄,情急间发力挣脱开绳索,伸手去扶沈璧。此时正值沈璧后仰,徐拾锦霎时勉强也只够到左边袖角,还想凑近,已听得沈璧惊呼传进耳里。情势既然,徐拾锦也不再探,抓沈衣料便往回拽,毫不提防燃油灯笼近在眼前。
沈璧见状更急了,握紧灯杆抽手回来,宁可连火戴油撞在自己身上。
双方都在用力,纵发心向好,一时也成对抗之态,两人你用力我用力总之……马车适时又颠,最后终于,沈璧跌坐在了徐拾锦的腿上。
徐拾锦得了平安,反却像着了一身的火,险些在座上弹射起来,欲推沈璧闪开,却又被紧紧搂住。
两个颈子交叠着,看不见彼此表情,沈璧幽幽:“抱一会吧。”说话间细细碎碎将那碍事的灯笼推开一边老远,灯火却顺势灭了。可知这灯已然烧了许久,最后一点残油几近耗干,根本溅不出来。
“……行。”黑暗里徐拾锦也加了些回抱的力道,箍着沈璧细细思量:自打他接手,沈璧长高许多,增肌壮骨如今还有点沉了。
安静中,两个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都嗵嗵着,开始追逐彼此的频率,直至同步。
然而一声咕噜吞口水,竟是意料之外的清晰,沈璧的心沉下去。
徐拾锦则是呵呵发笑,“没事。”说话间还拍拍沈璧肩膀。虽如此,从徐恩公这从容不迫的语调里,沈璧能听出来,这难得经营出的半点温存还是被自己一口水给吞没了。
“昨天……辛苦你了。”窘迫懊悔又口干,沈璧嗓音微微喑哑。
“已经过子时了?我睡了多久?”
“快到寅时了。”
“那你还没睡?就这么干坐着……”
“我……”沈璧有些迟疑,鼓了鼓勇气才继续:“我看着你。”
“哈哈,有什么可看的,待会别给我面具蹭跑偏。”
“……已经偏了,你睡的时候就……”
“什么?!”
徐拾锦一把推开沈璧,摸黑从包袱掏出面茶杯口大的小铜镜,眯着眼揽镜自照。沈璧那边也推开车窗,借月光续上灯油,提着灯笼给徐照明。眼见那铜镜实在太小,沈璧看不下去,又从自己随身行李中掏出个碗口大的给徐拾锦用。
徐接过,才发现整天下来这人皮面具终于不堪其扰,几处胶开,此外头发也乱了,如今蓬蓬的毫无整洁。索性将面具摘了,帕子擦脸,短簪挽个发髻,铜镜交还给沈璧,没说谢谢。
沈璧接过铜镜,顺势将那柄熟悉的匕首又递给徐拾锦。
“这……”徐拾锦稍愣,不想接下,沈璧硬塞他手里,严厉眼神逼他收进怀中。“……好吧。”
两个人耳朵红彤彤的,没再多说什么。好在这几日连番折腾着实疲惫,最后终于是投靠头倚在一处,又入梦乡。这一觉格外踏实,待他俩陆续醒来日头已到中午,领头龙老侠的马车早没了影,只留一封信予车夫转交,上书:
“沈璧徐拾锦后生览,闲言少叙,老夫突然有事,走了。你二人直奔门派,自有人接应。场面话以下省略若干字,再会。”
……
二人无语,转而与车夫寒暄。心想这一路就全要仰仗这位……真的只是车夫?还是从驿站临时雇佣的?就这么把他俩扔下啦?
那车夫倒是切中要害:“别管我来自门派还是驿站,就说能不能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吧?能不就行了!现在两辆马车在路上,你告诉我,哪辆马车是高速的?哪辆马车是失效的?”
此言极是,说得二人很是不好意思,徐拾锦讪讪解释:“我们没有嫌弃驿站,只是听说门派里养牛养马尚要讲究些关怀,许多商贾却……唉,听了难免物伤……”
“嗐呀小姑娘心善,你的意思我明白,咱们驿站作为盟主长期合作伙伴,马匹的日常饲养都是按照规范进行。再者说,这年头如果没有上头的要求,换谁都不想主动打马的。”
.
得了这份保证,徐拾锦和沈璧转头看那拉车马匹,确实油光水滑神态平和没有半点伤痕,便安下心来继续行程。据车夫介绍,他们距离下个城市只要半天,晚间便能住进客栈放松睡个好觉。
咀嚼着车夫提供的两份干粮,徐拾锦捡着手稿勉强阅读,随后叹气。这马车颠簸,写作不实际,阅读亦不方便,手边又没有新鲜资料供他消遣,一时无聊,令人乏味。
沈璧亦有同感,少侠甚至没有书稿可看。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开始闲聊。
起初聊章师兄,随后引申到客栈里的诸位侠士。徐拾锦对那一唱一和还出言帮过他的两位格外好奇,与沈璧打听不止。话题聊得开了,又延伸到各自以前的一些趣事,徐拾锦虽不说明自己的门派出处,仍是讲了许多诸如学医过程中的好笑趣事和稀奇案例,还医生常谈告诫沈璧勤加习武的同时也一定要保养身体。
沈璧也和徐拾锦讲了些斛州十八岘的过往生活,讲得双方脸色忽明忽暗。
至于某些话题,两人心照不宣的刻意避开,所幸这路上时光慢慢旅人闲闲,姑且先聊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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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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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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