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任务上说了,这井到了子时便有婴啼声,虽不知真假,但屠玉也打算这个时间下去一探究竟。
子时已至,月亮隐入云层。
屠玉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只泄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
她蹑手蹑脚出门,视线扫过庭院,见门窗紧闭,灯火已熄,趁四下无人,便提起裙裾,猛地朝那口枯井跑去。
“你准备怎么下去?”崔执夷问。
屠玉探头往这枯井中一看,井口如兽喉般大张着,白日里看也还好,在夜色衬托下更显得内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她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嘀咕。
“仙人,我白日看这井栏,一丝灰尘也无,可偏偏赵德康说这井早已废弃,一座早已废弃的枯井还会有人打扫吗?”
“自然不会。”
崔执夷眸光微动:“一个地方被打扫过,一般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这井上残留了什么污渍怕被人发现,所以一并打扫了去。”
“其二就是这井常有人用,所以自然不落灰尘。”
“那看来只能下去才知道了。”屠玉看着这口深不可测的枯井,又想起学宫任务上说的白色鬼影,喉头滚动。
“等等,你准备怎么下去——”
还没等崔执夷这句话说完,只见屠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便纵身跃入枯井之中,月光也只来得及掠过她翻飞的衣角。
“呼,平稳落地。”屠玉双脚触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她靠在湿滑的井壁上微喘,心里砰砰直跳。
崔执夷被她这一下吓得够呛,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还以为屠玉会寻个稳妥的法子,例如找个绳子之类的,没想到就这么直接跳下来了。
等等,直接跳下来了?
“你会武功不成?”崔执夷这才发现不对,普通人能直接往水井下面一跳却毫发无伤,只是微喘?
这井虽然不是特别深,但也足有五六米,有两层小楼那么高了。白日还好些,如今夜色这么深,这井口又窄,普通人怕是往里面跳也要做足心理准备,哪里像她,招呼也不打一声。
“嘿嘿仙人,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啊,不过是自小在市集上摸爬滚打,所以较之常人更加皮糙肉厚一点。”屠玉笑着应付道。
总觉得屠玉并未说实话,但人人都有秘密,包括他自己也是,崔执夷这么想着,便没再追问。
“仙人您瞧。”屠玉蹲下身子,用手细细摸着井壁,竟让她摸到了一处凹陷。
这处凹陷是一个足有一人宽的窄洞,若是幼童还好,若是成年人则需得蹲伏而行。
“你不会是要进去吧?”
那洞口狭窄异常,井壁又有青苔污垢,还散着隐隐恶臭。崔执夷爱洁,对这种环境有点接受不能。
“自然。”屠玉可不会揣摩他心中所想,身子一伏一蹲便往里面钻,崔执夷有点想切回去,可又对通道里究竟是什么十分好奇,只能忍受周身污浊。
屠玉伏身蛇行,初时这石壁抵肩,难以通过,周身青苔又湿冷粘腻。匍匐数十步左右,石壁骤阔,有微光漫入,眼前竟现洞天之所。
出乎他们意料的,这尽头竟是个幼童居所。
这里不似外面,打扫的干净整洁,地上散落着积木玩具,房中还有一小塌,被褥整齐叠着。
屠玉将地上玩具捡起,又摸了摸床榻,干干净净,一点尘灰都没有。
“这里竟能住人?”崔执夷用屠玉的视角四处看着。
这地方没有窗户,但头顶上有道细缝,漏下了些许天光,唯一的通路便是他们进来那条。
屠玉捻亮了墙上挂着的油灯,顿时昏黄光晕铺开,照亮了这片简陋之地。
“人没您想的那么娇贵。”她将手中玩具放置床上,“这地方,照样能活人。”
她又仔细检查了四周,确信再无遗漏之处。
“真奇怪,赵德康一家想要隐瞒的秘密就是这个?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屠玉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餐桌上见到的阿福,那男孩样貌干净清爽,性格内敛却懂事,虽非锦衣玉食的长大,但也养的细致,不像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人。
“仙人您说,会不会在这地方的,另有其人?”屠玉在心中问道。
“阿秀!”他们二人异口同声。
或者说,是阿秀的孩子。今日遇见她,萍娘又语焉不详,难道是他们夫妻二人拐走了阿秀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知道了枯井下隐藏的秘密,可答案并未因此而水落石出,反而陷入了另一个谜团。
这里空气流通并不好,又十分压抑,屠玉不过呆了一会就觉得胸口像压着块儿石头,喘不上气。
“先离开吧。”崔执夷也不好受。
屠玉将油灯熄灭,屋子摆设恢复后,又倒爬出窄洞,刚一出来便觉得有湿冷的空气倒灌进领口,抬头一望,一轮明月正悬于洞口,清辉如瀑。
“你下来的倒是麻利,我看你怎么上去。”崔执夷带着几分阴阳。
“嘿嘿。”屠玉笑而不语,用手摸了摸井壁。
这井壁上的石块凹凸不平,缝隙间嵌着粗粝的碎石,若真要爬上去,屠玉也能做到。
只是她身上那位大仙......
屠玉正犹豫着,谁知井口处竟忽然坠下一截粗麻绳,末端绳结晃悠着到了眼前,她未曾多想,便一把攥住。
可麻绳入手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人发现了?
“仙人,这可怎么办是好?”屠玉将手中麻绳松开。
崔执夷当机立断:“上去,无论对方是谁,既然他发现了,我们也可以顺水推舟问他一些问题。”
屠玉刚听见崔执夷的前两个字,就握住了麻绳,两腿蹬住井壁借力,麻绳粗粝,深勒掌心,井壁又有青苔,偶尔滑了脚。
崔执夷只觉掌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可屠玉却像没感觉一样,三两下蹿了上去。
她翻身滚出井口后,立马站定四处回望,只见麻绳末端紧紧绑在一棵虬结的老树上,绳结还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月光铺满寂寥院落,可四下却并无人影。
“他离开了。”屠玉快走几步解下树上绳结,迅速卷拢盘作一团。
“这麻绳......”
“先收起来吧。”崔执夷思量片刻:“既然他帮了你,却无意现身,我们也不必暴露他的存在。”
“也许此人与往学宫报信的,是同一个。”
“好。”屠玉卷紧麻绳将其置于肘间夹着,转身回了房间。
直到关上房门,她才坐下歇了口气。
“这麻绳藏哪合适?我这平白无故多了一条绳子也不好解释吧。”屠玉来时为了避免赵德福怀疑,可以说就带了一个人过来,连换洗衣服和用品都在马车上。
“还有我这身衣服也染了脏污。”刚刚调查的时候,屠玉没想那么多,可回屋之后思考的就多了。
说到这里,屠玉脸上又挤出了谄媚的笑:“仙人,您神通广大,连学宫的题都会做,能不能劳烦您给我施个仙法,把这麻绳和我这衣服都给解决了?”
“......”崔执夷无语。
学宫题他会,这仙法他是真没有啊。
但他又不能暴露身份,只得用高深莫测的语气,模糊应付道:“不可,上面......有规定,不能直接用仙法改变人间事物。”
屠玉有些怔愣:“可学宫考那次......”
“那次我用的是自己的本事!”
“所以您除了自己生前有的知识和能力外,无法用仙术帮我了?”
“嗯......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崔执夷心道,看来屠玉已经接受自己是一个生前是书生,但是死后魂灵附着到玉佩上的仙人设定了。
“那您还说自己是仙人呢,不也没什么用吗。”屠玉嘴里低声嘟囔道。
“你!”这丫头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崔执夷心中忿忿,却也懒得与她计较。
“你不先处理一下掌心伤口吗?”他还能感觉到掌心传来又麻又痒的痛感,再被灰尘混合汗水那么一蛰,更是如蚁噬般。
屠玉将麻绳往床底一扔。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探究不是吗?答应赵德康之后你完全可以把此事扔下,回到学宫照样能得到学分。”
崔执夷此番言论也并非真的想放下桐花村一事,他只是觉得此地水浑,屠玉却几乎一无所有,在这里捞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有可能把小命搭进去。
“仙人,您总是喜欢如此权衡利弊吗?”屠玉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什么?”崔执夷这些话完全是站在屠玉立场考虑,哪怕先行离开,回到学宫报备,多派几个人来也好过如此不知底细就胡乱调查。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因屠玉的动作而噎在口中。
她解开外衫系带任其滑落,内衬衣领微微敞开。
“好了......等。”崔执夷只来得及说到这里。
屠玉用指尖勾住里衣,往下褪了半截,露出浑圆肩头,倏然曝在月光里,竟比雪白。
崔执夷不知为何,突想起古人那句“玉阶生白露”,虽然屠玉的肩膀并非玉阶,月光也非白露,但他就是......
等等,崔执夷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脑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还好屠玉只是脱衣服时,他不小心瞅到了一眼肩膀而已,也不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撕衣服,包扎。”她抓住里衣下摆,“哧啦”撕下半幅布条。
“总不能用外衫包扎吧,脏不说,还容易被人发现。”屠玉三两下便用手中布条缠紧掌心,最后用牙咬住多余的布头狠狠一扯。
“好了。”屠玉举起两只缠上白布的手道。
“那明天怎么办?瞒不过去吧。”崔执夷问。
“明天——”还未等屠玉开口。
“咚咚咚。”
门外竟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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