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将城市彻底吞没。江寒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位于顶层的高级公寓，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玄关处智能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他甩掉鞋，甚至懒得开客厅大灯，径直将自己摔进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身体陷进去的瞬间，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懈了一丝丝，但太阳穴深处那顽固的抽痛依旧清晰，像有个小锤子在里面不知疲倦地敲打。
他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
解锁屏幕。
微信图标上显示着99 的鲜红数字，大部分来自经纪人吴鹏的狂轰滥炸和几个狐朋狗友语焉不详的“慰问”。他烦躁地划掉通知栏，手指无意识地滑向那个象征着无尽喧嚣的橙色图标——微博。
指尖悬在图标上方，犹豫了仅仅一秒。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看看，那片被他搅动的浑水，究竟发酵到了何种地步。是更汹涌的谩骂，还是……会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属于理智的声音？
他点了下去。
APP打开的瞬间，加载的小圈圈刚刚消失，一个猩红刺目的“爆”字标签，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热搜榜的最顶端！
#江寒夜会神秘女#
后面跟着的那个火焰图标，仿佛在无声地燃烧、嘲笑着他。
江寒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疲惫彻底冻结。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手指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个爆掉的话题。
置顶的，是一个拥有几百万粉丝的知名娱乐营销号发布的一组九宫格照片。配文极尽煽动之能事：
【独家猛料！深陷“片场霸凌”风波，江寒深夜密会神秘女子！举止亲密同回公司？是危机公关还是新恋情曝光？[吃瓜][吃瓜]】
照片像素极高，显然是专业狗仔的长焦镜头所拍。
第一张：地下车库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他刚从自己的跑车上下来，身形挺拔，侧脸线条清晰，带着惯有的冷峻。而就在他车旁不远处，一个穿着水蓝色汉服的纤细身影正弯腰钻进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后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头流水般的黑发，以及那身古风装扮的惊鸿一瞥。
第二张：角度刁钻地捕捉到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他靠在厢壁内侧，脸色苍白，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而那个汉服女孩就站在电梯门口，怀里抱着巨大的汉堡，正扭过头，似乎在看向他。照片定格在她微微侧脸的瞬间，虽然大部分面容被汉堡遮挡，但那双深黑沉静、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眸，却透过屏幕清晰地撞了过来！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静。
第三张、第四张……角度不同，但都清晰地记录了他们两人在电梯狭小空间里的“同框”。他痛苦抱头，她静静凝视。那氛围，隔着照片都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张力。
最后几张则是他冲出电梯后略显狼狈的背影，以及那辆黑色商务车驶离车库的尾灯。
评论区的盛况，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惨烈万倍。
【我的天！实锤了！白天片场打人耍大牌，晚上就密会新欢？这无缝衔接666啊！[呕吐]】
【这女的谁啊？穿得跟拍古装戏似的，玩cosplay？江寒口味这么独特？[疑惑]】
【楼上重点错了吧！刚爆出霸凌丑闻，不躲起来避风头，还敢这么高调带女人回公司？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后台真硬？[吃瓜]】
【看电梯里那张！江寒那表情……像见了鬼一样！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感觉故事不简单啊！】
【只有我觉得这女的的眼神很吓人吗？深不见底的，感觉不像正常人……江寒怕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瑟瑟发抖]】
【活该！嘴那么毒，人品那么烂，报应来了吧！滚出娱乐圈！】
【支持封杀！劣迹艺人！带坏风气！】
【江寒滚出娱乐圈 10086！】
……
污言秽语如同汹涌的泥石流，瞬间将他淹没。那些恶意的揣测、肆无忌惮的人身攻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像无数根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白天片场事件积累的愤怒和憋屈，被这突如其来的“密会”猛料彻底点燃引爆，网络上对他个人的审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砰！”
一声闷响。
江寒手中的手机脱力地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朝下。那刺目的猩红“爆”字和污秽的评论暂时被隔绝。
他猛地向后仰倒在沙发靠背上，抬起一只手，用力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
怎么会这样？那个神秘出现的女孩……洛酒……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被拍到？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白天片场的事，他问心无愧。可这组照片……他百口莫辩。
手机在地毯上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屏幕朝下，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吴鹏打来的，此刻大概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停了。公寓里重新陷入死寂。
就在这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清泠泠的、带着点慵懒，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女子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啧，千年不见……”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冰线，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沉闷，精准地钻进江寒的耳膜，直抵他惊魂未定的神经中枢！
江寒盖在眼睛上的手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像一尊被瞬间抽去灵魂的石像，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客厅角落，那张他最喜欢的、对着巨大落地窗的米白色单人沙发里。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在她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依旧穿着那身水蓝色的古怪汉服，柔软的衣料在微光下流淌着静谧的光泽。她以一种极其放松、甚至可以说是慵懒的姿态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最新款的超薄平板电脑。屏幕的荧光映亮了她小半张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鼻梁挺翘，唇色很淡。
她纤细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随意地滑动着，屏幕的光源变幻，映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正是此刻热搜榜上那个刺目的“爆”字话题页面！
似乎察觉到他惊骇欲绝的目光，她终于舍得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古井，越过客厅昏暗的光线，平静地、直直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空间，连同江寒的呼吸，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很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戏谑的凉薄，像是在观赏一出早已预知结局的滑稽戏码。
她看着他，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千帆过尽后的玩味，清晰地吐出后半句话：
“……你还是这么能惹事。”
话音落下，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江寒最后的心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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