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又转向江由，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被联合欺骗的震惊。
“还有你……你一开始给我写的那些糖……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大家都喜欢我的日子……”她的声音低下来，充满了无助的哽咽，“也都是骗我的吗？都是为了最后这口毒糖葫芦……做的铺垫吗？”
质问尾音还未落下时——
嘻嘻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执行员WD-9331情绪波动剧烈，已严重影响任务效率。能量加速消耗中，剩余滞留时间：01:15:00。】
江由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的景熙，默默把螺蛳粉放到了厨房里，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白团子嘻嘻见景熙一边哭一边愤愤地啃糖葫芦，江由默默抱着碗回厨房，及时开口补充：
【根据《系统运行条例》第11条，现对债务人江由进行补充告知：若因执行员情绪崩溃导致任务失败，将视为您督导不力。惩罚：冻结所有流动资产，并对未来收入征收60%罚金。】
【基于评估，预计偿债周期为：98年7个月零3天。】
江由看着那个天文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98年？！
小新家的房贷才32年，自己这98年的，这特么得从她自己还到她孙子的孙子，到时候清明节上坟，一家人还得排着队给她烧纸质版的工作报告。
她看了一眼趴在沙发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景熙。那股被老板甩锅时的暴躁和被deadline追赶的焦灼感瞬间涌了上来。
但比这些情绪更先冒出来的，是心虚和心疼。这小孩好像……真的被伤透了心。而且，好像还是被自己亲手写的玩意儿伤的。
妈的，这感觉比PPT被老板打回来重写还难受。
“好啦，别哭啦！”
就在这时，嘻嘻的电子音突然卡顿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漏出了一句充满疲惫的悄悄话。
【唉，赶紧想想办法哄好啊，我这初代系统老破小，快扛不住这情绪能耗了】
这句话刚说完，它的声音又猛地被强行扭转，切换回冰冷的官方语调，像是某种系统强制矫正：
【上述警告及惩罚条款已传达完毕。剩余滞留时间：01:14:27。请债务人尽快履行义务。】
说完，它的光屏闪烁了几下就彻底暗了下去，像是为了节省能量，直接进入了低功耗的待机模式，连那个悬在空中的倒计时影像都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块更小的蓝色屏幕。
江由：？？？
这系统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刚才那是……bug了？
什么债要还98年，我不信，我高低得看看我是欠你一个银河系还是一个平行宇宙？从厨房出来的江由还没来得及擦手，只把手上的水甩了甩，作势要去捧那块蓝色屏幕。
嘻嘻轻哼一声，扭过头，摆明了不想碰江由湿漉漉的手。江由也不惯着，揪着那块屏幕就是盯着看。
一个计算器界面在光屏上弹出，飞快地算出江由需要赔付的金额，以及那点可怜的存款和工资需要被扣多少年。
【基于您当前的资产与收入评估，预计偿债周期为:98年7个月零3天。本系统计算基于因果律，精准无误，保你满意】嘻嘻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补充。
【温馨提示：您的剩余体验时间还剩：00:58:27。】
空气再一次死寂。
江由：“……”
她死死盯着那个“98”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时间过的这么快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十几分钟就吵没了？！这有黑幕吧！读秒读快了吧！
“等、等等！”江由猛地跳起来，指着嘻嘻，“这凭什么啊？！她情绪崩溃难道不是你们诈骗用工导致的吗？！这属于工伤！你们系统有没有劳动法啊？！”
【本系统一切解释权归‘剧情维护部’所有。您签署的《作者协议》补充条款第10086页已注明。】嘻嘻沉默了两秒，随后光屏上缓缓浮现一行冰冷的大字:【或者，您可以选择现在立即支付全额赔款？】
江由看了看那个天文数字，瞬间熄火。全额赔款，不如把自己拆开来卖了得了。
江由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趴着的景熙。不知何时，景熙已经止住了哭泣，正仰着小脸看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头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像只被雨淋透了的小猫。
生活不易，小江叹气，欠债要还，哄人第一。
江由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糖葫芦盒子，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太晚了，外卖是指望不上了。
“行了行了，不许哭了！”江由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啧了一声，“我再给你做几串糖葫芦，行不！”
景熙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怀疑的盯着江由。
“不就是做个糖葫芦吗，这有何难！”她一拍大腿：“糖葫芦的核心是糖衣！只要裹了糖衣的都能叫糖葫芦Plus！”
她抽了几张纸，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仔细地给景熙擦了把脸，煞有介事地嘱咐：“不许哭了，要擦眼泪，也不许用手！”转身就扎进了厨房，还特意把门带上了。
江由拉开冰箱门一看，陷入了沉默。
好吧，社畜的冰箱，能有什么惊喜呢？除了过期的酸奶，就是懒得扔的空酱料瓶。这跟黄瓜和番茄，大概是周末她心血来潮想要“健康生活”时买的，然后就被彻底遗忘在了这里。
“冰糖小番茄好吃，同理冰糖黄瓜，冰糖大番茄……嗯，没毛病，应该都是好吃的，都算是糖葫芦Plus！”江由深吸一口气，一把抄起了那根孤零零的黄瓜，用水搓洗了几下。
“冰糖葫芦……核心是冰糖！”江由对着那根黄瓜和唯一的番茄，信誓旦旦地立下了Flag。
然而一分钟后，她就面临了一个更严峻的现实——糖在哪？
作为一个靠外卖和辣味续命的社畜，她的橱柜里一眼望去尽是各式各样的辣酱、油泼辣子、火锅底料。
至于糖？
“我不可能没糖吧？上次做可乐鸡翅好像还剩了一点……”她一边嘀咕，一边开始翻箱倒柜。动作也从最开始的耐心寻找，逐渐变得暴躁。
于是，厨房里找糖的动静越来越大，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这动静听在门外那一人一统的耳朵里，无疑坐实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猜测。
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非人物体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嘻…嘻嘻……”景熙缩着身子，紧紧靠着身边那团毛茸茸的监督员，悄咪咪咬耳朵“我们…我们不至于被灭口吧？”她听着里面咣叽咣叽的声音，脑子里已经上演了江由低着头，嘴角噙着冷笑，默默磨刀的画面。
“不…不至于吧？”嘻嘻的电子音都颤出了雪花音，“我可能就是夸张了那么一点点……但应该罪不至死吧？”
它绕到景熙身后，小声撺掇：“要不…你去看看？”
“这不好吧……”景熙疯狂摇头。
“就看一眼！万一情况不对，我们还能启动紧急穿越程序跑路呢！”嘻嘻不由分说，用毛茸茸的身子把景熙往厨房方向顶。
景熙被推着，哆哆嗦嗦地挪到厨房门口，鼓起勇气推开一条门缝。
厨房里有些乱，几个五颜六色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堆在地上，小半截黄瓜滚到了流理台底下。
江由正拿着刀，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趴在案板奋力切着长短不一的黄瓜，旁边的锅子还正咕咕冒着热气，糖浆的甜香混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隐隐约约飘出来。
景熙看着江由拿着刀的架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就在这时，江由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头来
景熙吓得往后一缩，怯生生地扒着门缝，声音又细又软，带着浓浓的鼻音：
“妈……后妈，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我、我会很乖的……我吃很少的，一天…一天吃半串糖葫芦就行……”
嘻嘻蹭了蹭景熙，开口提示：“小舒，我们不用她养，我们就在这里呆两个小时。”
景熙没有理它，继续对着门自说自话：“或者、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吃那碗味道怪怪的面。你别不要我……”
咔嚓！
江由手里的刀，精准地劈开了最后一个番茄，汁水四溅。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把整个人都缩在了门后，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后妈……也是妈呀……，而且，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轰——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江由心里某个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角落。
她想起刚才自己揉起来觉得手感还不错的毛躁脑袋，想起她分享糖葫芦时明明舍不得却还要强塞过来的小模样。
“哎……”江由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那口堵在胸口的浊气仿佛也随着这声叹息吐了出去。
她脸上那副“老子要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暴躁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和自己都嫌肉麻的责任感。
她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准确地落在了景熙的头上，胡乱揉了两下。
“行了行了，别嚎了。”她的语气还是有些冲，但音量放低了许多，听起来更像是别扭的安慰，“谁说我不要你了？”
“起来起来，鼻涕都快蹭我衣服上了。”她故作嫌弃地把景熙从自己身上扒拉起来，抽了张纸巾粗鲁地给她擤鼻子，“摊上你这么个闺女，算我倒霉。”
“以后跟着我混，一口屎……一口螺蛳粉，算了，你还是吃糖葫芦吧，少不了你的！听见没？”
景熙被她的粗鲁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但听到最后一句，那双哭肿的眼睛里，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重新亮了起来。
“嗯嗯！”景熙用力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的嘻嘻突然闪烁了几下，发出急促的提示音：
【别煽情了！锅！锅要糊了！能量也要耗尽了！】
这声提醒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空气中刚刚凝聚起来的温情泡泡。
“哎哟我去！”江由转身一个箭步冲回锅边。
万幸，锅里的糖浆只是颜色变得深了些，呈现出一种透亮的、恰到好处的琥珀色，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绵密的气泡。
“还行还行，没糊没糊！时间紧急，只能先给你这样吃一吃了，景熙。”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关火，也顾不上什么卖相和技巧了。
她捡起掉在桌子上的筷子，用衣服搓了搓，往那堆奇形怪状的黄瓜块里一插，丢到糖浆锅里胡乱一搅，拉出长长的糖丝，然后迅速在旁边备好的冷水碗里“刺啦”一蘸！
【3！】
景熙的小脸瞬间写满恐慌和不舍，她下意识地扑向江由，想给妈妈一个拥抱，想再闻一下妈妈身上的味道。
【2！】
江由看到扑过来的景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动了。她不是拥抱，而是把还没完全冷却的黄瓜塞进景熙手里。
“快！尝尝！”
见景熙还傻傻盯着自己，江由着急了，握着景熙的手，把冰糖黄瓜往景熙嘴边一送。
景熙下意识地一抿。
一股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甜味，混合着生黄瓜的清爽，在她舌尖炸开。
【1！执行！】
唰——！
景熙和嘻嘻瞬间消失了踪影。
装着三个人显拥挤的厨房一下子就空了，只剩下江由一个人。
客厅里，电视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在播放无脑小短剧的常规结局，男女主和他们的孩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仿佛刚才一切的哭闹和温情，都是一场被突然掐断信号的光怪陆离的梦。
江由手里捏着那根竹签转了转。筷子上那块黄瓜最尖尖的地方，有一个清晰的牙印和一个凹下去的小坑。
那缺失的一小块，像是个笨拙的签名，宣告着某个小孩曾真切地存在停留，又仓促地离开。
江由扣了一点糖块，放进嘴里，咬碎。
是甜的。
不是梦。
她的债主，那个被她坑了十年、又怕她又依赖她、最后时刻还在问她会不会不要她的小闺女，走了。
“这叫什么事啊”她冲到客厅，打开窗户，对着空气大喊：“喂！嘻嘻！毛球！监督员！出来！我们谈谈劳动法！谈谈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们这是雇佣童工外加诈骗！还我闺女！”
毫无回应。
只有下小短剧里的霸总在屏幕上邪魅一笑：“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江由：“……”
后知后觉，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份远超98年罚金的重量。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撒娇、会因为她一句“管够”就眼睛发亮、会在最后时刻扑向她而不是糖葫芦的小女孩的命运。
好。
不就是虐心值吗？
不就是方案吗？
她一个写了八百份PPT方案、卷死了无数同事的社畜，还搞不定一个破系统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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