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天的阳光格外温柔，时遇比平时醒得早了些，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越想越期待，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陪他过生日。
“时遇同学，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清亮的声音在桌前响起，时遇抬头发现是班长薛柠，手里还捧着个深蓝色的长方形盒子，让他有些许意外。
“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薛柠把盒子递过来，笑容清丽又温和。
“谢谢班长。”时遇连忙接过来，拆开时眼睛一亮，盒子里躺着一支银灰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细小的星辰花纹，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用。
薛柠是个称职的班长，在褚桉没来之前，她一直是章有墨重点关照的“标杆”，成绩稳居第一，模样清秀文静，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是老师和家长眼中最省心的存在。
直到褚桉转来后，她总算能喘口气，最近大家明显感觉到，她说话时的笑意多了，走路都比以前轻快些。
薛柠临走之际，特意朝褚桉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里含着几分期许。只要这个人保持第一，她就能继续当个普通的优等生了。
章有墨也就不会总是逮着她一个人施压。
薛柠：终于有人替我分担这份“痛苦”了！
褚桉被周围的动静弄醒，迷糊睁眼，并抬手揉了下脸，没留意薛柠眼里的期望，就算看见了，以他的性子大概也不会放心上。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到时遇手上，停留片刻后，随手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杯，喉结滚动间，咽下一口凉水，而后默默放回桌角，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比平时稍重的声响。
“褚桉，褚桉？你发什么呆呢？”
时遇连着唤了两声，旁边的人半点反应也无，像被钉住了似的，视线黏在他抓钢笔的手上，连眨眼都慢了半拍。
他以为褚桉瞧上了这支刚拆封的钢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雀跃着说：“喜欢这个？”
褚桉回神，移开眼神，“没有。”
“骗人。”时遇把钢笔往他面前递，“你刚才盯得可认真了，要不这样——”
他凑近，眼睛亮亮的，“等你生日我也送你一支？”
“不用。”褚桉垂下眼睑，把时遇的手推回去，“既然是礼物，那就收好。”
“哦……原来你不喜欢啊。”时遇撇撇嘴，转瞬又想起什么，追问道：“那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呢？今天都快过一半了，在哪呐？”
闻言，褚桉指尖下意识蜷了蜷，过了会，他抬眼看向时遇期待的眼眸，放缓了语气，“晚上拿给你。”
“神神秘秘的……”时遇嘟囔着，但眉眼弯弯，没察觉褚桉的异常，他小心翼翼收好钢笔，时不时伸手摸一摸，像只守着松果的小松鼠，上课被点名都没能收敛嘴角扬起的弧度。
直至放学铃响，章有墨拿着座位表走进教室，时遇的兴奋劲突然就蔫了。
他蔫头耷脑地趴在桌上，果然不出所料，还没捂热的同桌就要没了，呜呜。
“这么舍不得我？”褚桉支起下巴看他，漫不经心地调侃，“看来我还挺重要。”
“谁舍不得了……”时遇闷声反驳，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不想换座位，还故意说风凉话，简直没心没肺！
讲台前已经围了一圈抢着看座位表的同学，他赖在座位上动也不动，心里把“倒霉”两个字翻来覆去念叨好几遍。
人生啊！就是这样忧桑～
蓦地，一阵风“呼”地刮到桌边，沈宥嗷嗷几嗓子，欢喜极了，“哈哈哈哈哈！温筱筱！小爷终于要脱离你这个女魔头的魔爪了！以后再也不用被你奴役！我的好日子来啦，芜湖～”
“沈！宥！”温筱筱暴跳如雷，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你给老娘站住！”
沈宥灵活绕开攻击范围，冲她挤眉弄眼，“略略略～，就喜欢看你想干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嘿嘿嘿！”
说完，他又跟变脸似的，表情那叫一个悲痛，声音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小石头，My bro！爸爸即将远航，以后你跟着褚哥好好相依为命，别太想我！”
“我自由了——”
没等时遇接话，他又风风火火冲向教室另一头，“啊，周粥，我的新同桌，爸爸来了！”
教室里的喧闹还没停，时遇怔愣当场，试图接收沈宥吱哇乱叫的信息，“等会儿，他刚刚说什么？”
“我以后要跟你什么？相依为命？”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正在收拾书包的褚桉，生怕自己听错了。
褚桉说：“没听错。”
搬桌子的温筱筱插了句嘴：“你俩不动，还坐这。”
“真的？！”时遇犹如被被按了开关，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蔫气一扫而空。
褚桉笑他：“这么高兴？跟我坐一起这么好啊？”
“那当然了！”时遇学小鸡琢米样点头，“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后半生的数学有保障了！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
最好的兄弟么？
褚桉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少年欢呼时晃动的衣摆扫过他手腕，像一片抓不住的羽毛。
窗外飘落的秋叶擦过玻璃，他放进校服口袋的手心握紧又松开。
褚桉垂眸，缓缓叹了一口气。
时遇忽然问：“褚桉桉，你是不是跟章老师说什么了？”
褚桉一愣：“你叫我什么？”
“褚桉桉啊——”时遇得意，要是身后有尾巴，这会儿估计早以螺旋式上升的速度直冲天际。
“怎么样？好听吧？”
他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取名小天才！
小时同学自豪且倍感荣耀。
褚桉薄唇微勾，忽地轻笑出声，那双深沉的墨瞳，藏着星星点点的暖意，好似揉碎了星光。
时遇努嘴：“你笑什么？不好听吗？”
褚桉说：“好听。”
“那你到底干了啥？”时遇好奇劲儿全写在脸上。
褚桉不以为意道：“我跟老章说我政治不好，想跟咱班政治第一多探讨探讨，作为回报，帮你辅导理科，他就同意了不换座。”
时遇：“就这么简单？”
褚桉：“就这么简单。”
他没说的是，他答应章有墨期中考试成绩不会下滑，但这些没必要让时遇知道，不然指不定要瞎担心。
见时遇还皱眉琢磨，褚桉抬手碰了下他的后背，“别想了，放学了，回家。”
思绪被打断，时遇呆了两秒：“啊？好。”
他转身朝教室另一侧喊：“沈宥，记得叫上筱筱他们来我家吃饭。”
沈宥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
傍晚，天边夕光尚存，秋风微凉，带来丝丝凉气。
“宝贝糯米糍！姐姐想死你啦！”李婧玥一跨进夏家小院，就扑向门口迎宾的萨摩耶。程潮熙拎着礼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今晚的花生确实惹眼，脖子上系着个小巧的黑色领结，两颊的白毛让褚卿黎扑了腮红，活脱脱的年画娃娃。
程潮熙斜靠在院门上，看着李婧玥抱着狗笑开了花，他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几百年没见过狗的稀罕物种。
他倒不是讨厌小动物，就是……谈不上多喜欢。
“至于么……”他小声嘀咕，眼神止不住往那团雪白的毛球上瞟。
他可是热血男高，蹲在地上摸狗算咋回事？
程潮熙在心里找补：对，就是这样，不能丢面子。
“你们来啦。”时遇闻声从屋里探出头，“快进来，外头凉。”
两人刚进客厅，就见沈宥、温筱筱和周粥早到了，三个人瘫在沙发上，瓜子壳堆了小半碟，周粥嘴里还塞着块水果，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褚桉则在厨房忙前忙后，偶尔能听见他跟在褚卿黎搭话，以及混着炒菜的滋啦声。
“玥玥，坐这儿。”温筱筱热情地拍拍身边空位。
程潮熙脸一黑，却被沈宥勾住脖子拽到一旁，“兄弟，来这！咱哥仨聊点男人间的话题！”
花生在时遇脚边转来转去，少年顺手牵走狗，拿出狗粮在角落喂它，开饭还得等会儿，总不能让小家伙饿着。
“快交代，你和李婧玥是怎么好上的？”沈宥特意背对着沙发上的两个女生，鬼祟询问，“这八卦我憋了快俩星期了！”
“就是就是，兄弟就得共享秘密。”
周粥也凑过来，嘴里的水果还没咽干净，说话有点含糊，俩人头凑在一起，眼睛亮得宛如两盏几百瓦的大灯泡，那架势，程潮熙不松口就绝不罢休。
程潮熙翻了个白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准是温筱筱那大嘴巴漏的风。
“哦，我们不是兄弟。”他说。
“别装了！”沈宥拍着胸脯保证，并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你放心，这事就算烂我肚子里，也不会让章鱼哥和灭绝师太知道！我嘴严着呢！”
程潮熙心说：就你？信用值跟温筱筱一个水平，都是负数，谁信谁倒霉。
“得了吧，就你那芝麻信用，撑死算'较差'，不可信。”
沈宥瞬间瞪大了眼，急得差点跳起来，“谁告诉你的？我芝麻信用明明是'优秀'！不信我现在给你看！”
说着就摸出手机，真要点开界面证明自己。
程潮熙推开他凑近的狗头，“免了，我的事就不劳你俩操心了。”
誓死捍卫自己那点“人身**权”。
沈宥见状，飞快与周粥交换了个眼神，决定软的不行来硬的，他本想在这地主家少爷面前，好好演示一番“一哭二闹三上吊”。
没等他酝酿好情绪、准备扯开嗓子哭嚎，褚桉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
程潮熙当即吹了声轻佻的流氓哨，不怕死地嘲笑，“哇噻，你也太贤妻良母了吧？”
还朝褚桉抛了个媚眼。
褚桉心底窜起一阵恶寒，手里的菜盘微微倾斜，他淡淡唤了声：“花生。”
时遇立马接上：“咬他！”
“嗷呜——”
耶耶后撤，随即冲刺，撒开脚丫子乐呵呵地奔向程潮熙。
程潮熙张开胳膊，“嘬嘬嘬，乖狗狗，过来让哥抱抱！”
奈何他满心欢喜的“投怀送抱”没等到，李婧玥反手拧住他的耳朵。
“嗷！”程潮熙疼得直咧嘴，忙不迭讨饶，“阿玥阿玥，我错了！快放手，真错了！”
围观的几人看傻了眼。
沈宥呆滞：“这特么是那个打架不要命的校霸？”
也太怂了吧！
周粥咬着薯片点头附和。
“该！”温筱筱拍手叫好：“上啊玥玥，干他！”
“孩子们——”褚卿黎端着长寿面，笑眼弯弯，“该吃饭了。”
她朝时遇招招手，“小遇，来吃长寿面。”
“来啦。”时遇快步上前，接过面碗。
这时老夏同志满脸喜色地入座，指着桌上那笼寿桃，“哎呦喂，这哪来的寿桃？手艺可以啊！”
褚卿黎瞧着周粥说：“是这孩子带来的。”
时遇说：“周粥可厉害了，这是他亲手做的。”
夏以宁：“好小子，老头子我预订几个，留在我过八十大寿的时候用。”
时遇打趣：“周粥，你的商机来了。”
周粥不好意思说：“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来来来，咱举杯！”沈宥率先端起饮料，高声喊道：“祝咱们小寿星十七岁生日快乐！”
时遇举杯：“祝我生日快乐！”
温筱筱扯着嗓子，“小石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此起彼伏的祝福声中，褚桉的声音几不可闻的，融在众人的叫喊声里。
“生日快乐！阿遇。”
那晚，小院里灯火通明，外面秋风瑟瑟，独这一方天地，洋溢着温馨、喜悦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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