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江翎神色一震。
徐寂找到金像藏匿的位置了。
那就意味着,只要他们提早销毁金像,这一世就不用再牺牲那么多人了。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个坏消息。
想销毁金像就要寻人主动送死,无异于玉石俱焚。
办法现在是有了,但谁去?
江翎心乱如麻,没注意到徐寂柔和得几乎快变为虚无的眼神,直到他叫自己第三声时才回过神来,仓促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徐寂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
“你有心事,”徐寂语气笃定,过去抱住他,“告诉我。”
沉默半晌,江翎终是妥了协,犹豫片刻开了口:“我在想,金像怎么销毁。”
“啊,这个我知道,就是……”
“不,”江翎目光灼灼看着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啊?”徐寂挠了挠头,“那你说的是?”
“……谁去销毁。”
徐寂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噗嗤一笑,揉揉江翎的脸,声音黏黏糊糊:“你咋担心这个呀。”
“别担心啦,会有人去的。”
“没有人活该为了大业去死。”
——“我啊。”
徐寂语气轻松。
江翎瞳孔一颤,徐寂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开着口:“我去偷金像,贱命一条,没便没了,反正不会有人在意我。而且死后还能成为大英雄,多威武啊。”
“别担心啦,我会去的,啊。”
“……徐寂。”
江翎看着徐寂,表情罕见地变得严肃起来,强硬道:“你不能去。”
徐寂表情一僵,片刻后那阵僵硬转为了一阵疑惑,他看着江翎,真心实意地发问:“为什么?”
江翎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再想想办法”,便转身离去了。
徐寂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沉默半晌,摇着头自嘲一笑,顾不得伤心,便坐在原地再次翻看起了地图。
没有时间再留给他处理个人情绪了。
长岩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表情,片刻后犹豫发问:“主子,你真要一个人去偷金像啊?”
“我又不是傻子,”徐寂喝了口茶,“孤身入敌营这种事情话本上看看得了。”
“那就好,”长岩蓦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您要这么做呢。”
“……没有,别瞎担心了,过来和我一起看地图,等会儿我给你讲下到时候怎么弄。”
“是。”
***
深夜,江翎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不论闭眼睁眼都是无数张被鲜血浸红的面容,置身于这幅场景,仿佛连鼻尖都缠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江翎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到指尖传来熟悉的搏动感,他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攥着衣领吐了口气。
风声呼啸。江翎披起外衫缓缓下了榻,朝着营帐外走去。
寒夜之中,大雪纷飞。徐寂坐在桌旁独自一人喝着酒。……也还算聪明,怕被雪淋,还撑着伞喝的。想到这儿,江翎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脸,拿外衫挡着自己的脑袋,窜到了徐寂的伞下,“怎么一个人喝酒?”
徐寂有心事,猝不及防听见他的声音,险些把自己从板凳上吓下去。被江翎拽了一把才免遭其难,坐在原地惊魂未定半晌,徐寂眯着眼看向他,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便瞬间柔若无骨地倒在了他身上,嘟囔着:“晏之……”
他满身酒气,脸颊红得要命。眼神迷离,那双冰冷的手缓缓探上江翎的脸,随后又不知怎地,蓦地在他颈部停下动作,便就这么斜斜靠在了他脆弱的肌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感受到江翎的战栗,徐寂闭了闭眼,哑声道:“真希望你能再喜欢我一点。”
江翎心头一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糊在了一起,始终难以发出半点声音。未等到他的回答,徐寂也毫不失落,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一般,环住他的脖颈,看着他,“你是真的晏之还是假的啊。”
他拱起鼻子在江翎身上嗅闻,好半晌才闻到那阵独属于他的味道。便顺势坐回原地,同他换了个位置,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上,“是真的呀。”
猝不及防被更换体位,江翎有些慌张,不自觉便环住了徐寂的脖颈。等到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时,身旁徐寂得意洋洋的笑容已经在身后萦绕,“嘿嘿,抱到啦。”
江翎:“……放我下来,徐寂。”
“再让我抱一会儿嘛,”徐寂可怜巴巴看着他,“晏之身上好暖和,我很喜欢。”
江翎只好作罢。
“以前的冬天可冷了,”徐寂嘀咕着,耷拉着眼皮,声音迷迷糊糊的:“本来我都冷习惯了,你干嘛送我衣服,还对我那么好啊。”
“害得我那么喜欢你,”徐寂抱着江翎,脑袋蹭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却又不肯喜欢我。”
“你太过分了。”
“现在好了吧,我不再能忍受寒冷,”徐寂闭上双眼,嘀咕着:“离了你就不行了,你满意了吧。”
“徐寂……”
江翎鼻头一酸,伸出清瘦的手轻轻触摸着他的后脖颈,动作轻柔像是安抚。徐寂却并未察觉到,只是埋在他怀里闷着声数落他,泪珠子啪嗒啪嗒淌。模样很委屈。
江翎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
于是那些难言的、被他掩盖的心思便在此夜彻底汹涌起伏,搅了江翎一个天翻地覆。
究竟说,还是不说?
江翎抿了抿唇,攥紧了手心。
倘若说了,他能承担得起后果吗?可倘若不说,他又会不会后悔?
神智彻底混乱,江翎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半晌,终是决定同徐寂说清楚。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借着那股子冲劲低下头,江翎刚想开口,却发现徐寂不知何时已然睡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江翎:“……”
那些心思最后又胆怯地收了回来。
***
从那日徐寂醉酒过后,江翎就再也没见过他。问长岩只是说他在忙,江翎只好不再打扰他。在营帐之外隐隐约约能瞥见他的身影,确定他还在军营里后,江翎才迈开步子,缓步离开了原地。
目送江翎离去后,长岩赶紧钻进营帐里,小声问:“主子,咱们这么鬼鬼祟祟究竟是要干什么?”
“干大事,”徐寂将手中的东西写完后,递给了长岩,“把这个拿给连山月和长岳,让他们到地方去找人。”
“好。”
“到时候你也在那边等我吧,对了,这封信给裴卿书。”
“是。”
……
深夜。
徐寂枕着手躺在脑袋上,沉默半晌,忽地发了问:“长岩,你现在缺什么不?”
长岩想了想,面无表情回道:“缺您欠我的工钱。”
徐寂:“……没意思。”
马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当是徐寂在翻身。长岩听到声响,“哎呀”一声,“主子你真是,明知道我缺什么还问,问了又不给我。”
“会给的。”
“别给我画饼了主子。”
“……真会给的。”徐寂唇角的笑容悄然消失,随后打了个呵欠,“困了,不和你瞎扯了,睡觉了啊,天亮的时候叫我,我和你换。”
“成。”
月光之下,一驾马车缓缓消失在黑夜之中……
***
“徐寂跑了?!”
江翎蓦地一拍桌,“不可能!”
“真跑了,”裴卿书摊了摊手,“连东西都收完了。”
“不会的,”江翎皱紧眉头,“……他不会骗我。”
“好吧,”裴卿书从衣领里拿出信,有点无奈,“还是骗不过你。”
“他让我骗你的,不关我的事啊。”
江翎将信拆开,在读到上面的内容时,神色倏地一变,“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怎么拦啊,”裴卿书真无辜,“收到信的时候我马不停蹄就赶来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
江翎把信还给裴卿书,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着东西。裴卿书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
“晏之,你冷静一点,咱们从长计……”
“我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去送死!”
“那你也得给我冷静!”裴卿书被他吼得脾气也上来了,猛地把他按着坐在原地,厉声开口:“你给我听着,想救他就先把你这条命给我管好,否则我绝不会帮你!”
江翎喘着粗气,眼眶发了红。见他这幅样子,裴卿书自个儿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两人沉默半晌,裴卿书将地图拿出来,按住江翎的肩膀,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你还记得上一世这里的情况吗?”
“记得。”江翎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地图看,脑中有关这一处的记忆便瞬间汹涌而出。
“好,”裴卿书用食指点了点地图,“那咱们就趁他还没动手之前,先把其他地方拿下,再埋伏这儿。”
***
三月后,腊月廿五。
在祭祀的前五天,呼延氏征战月氏告捷。
营帐。
呼延骨把玩着手中新得的毛笔,片刻后撑着头看向徐寂,饶有兴趣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动手杀了我弟弟?”
徐寂没说话,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却隐隐约约泛起阴鸷,“这世间哪儿有什么真正的亲情,我想屠耆是聪明人,应当不会信那些兄弟情深的鬼话。”
“先生说得对,”呼延骨蓦地折断手中的毛笔,笑眯眯道:“那不如就趁着祭祀,让我那好弟弟死于混乱中罢。”
见徐寂没反应,呼延骨眼眸一转,又不知是想到什么,皮笑肉不笑道:“这次与月氏之战能取胜少不了先生的指点,先生想要什么?”
徐寂也毫不客气,“我要一件华贵的衣服。”
“有多华贵?”呼延骨来了兴趣。
徐寂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领口用金线缝制,腰带要玛瑙和珍珠做,最好能垂点金链子,手链……”
“停,”呼延骨被他说得有点头疼,“不是要衣服吗,怎么扯到手链去了?”
徐寂给他一记眼刀,“我为屠耆谋划至此,屠耆竟连一串手链都不愿意给我。”
呼延骨:“……”
呼延骨只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徐寂又秃噜出了一堆话,直到将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捧着杯子喝口羊奶润了润嗓子,留下一句“祭祀当天我来取”,便背着手哼着小曲离去了。
留下呼延骨一人在原地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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