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在心里哀嚎间，江翎已然红着脸将脸擦干净，换了身新衣服了。
唇上的温热触感仿佛仍在迸溅，江翎眼下一片潮红，红着脸强迫自己忽略掉那阵异样的感觉，勾勾徐寂的手指，小声问道：“徐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小人徐寂抱着手不想搭理他。
哼，刚才还逗他玩呢。
他生气了！
江翎见状，有些失落地耷拉着眉眼，捏着他的手用双手的手心暖着他，“我想你了。”
“你快醒来吧，好不好。”
徐寂：“！！！”
他、他没有听错吗？
晏之说想他！
想他是不是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呀！徐寂竖起耳朵晃起尾巴，手随着欢欣的心情在江翎手上啵唧啵唧亲了好几嘴，瞬间就不记仇了。
“你、你听得到我说话？”
突然感受到手心的异样，江翎低头望去，便正好瞧见徐寂勾了勾手。
他眼眸一颤，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望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俯下身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蹭蹭，声音因为委屈还带着鼻音：“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徐寂也不知道。但听到他委屈的声音，自己就心疼得不行。用指尖在他脸颊上摩挲片刻，忽地往后退了些许距离，随后又模拟着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
江翎过了许久才忽而反应过来徐寂原来是在借着这样的动作亲吻他。
鼻头一酸，他低下头用唇啄吻着徐寂的手，轻声道：“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等他？
徐寂用手贴贴他的脸，哼唧了两声。
等他干啥呀。
“秦儿已经长大许多，”江翎絮絮叨叨地说着：“可以自己走一截路了，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很可爱。”
徐寂听他说完这句话自动代入了小鸭子，想象着江秦走路的场景，他忍不住一笑，想确实很可爱。
“遥枝和鸿清出生的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云流和唤星他们应当要办宴席，你快醒来，我带你一起去吃席，好不好？”
徐寂痛苦。
他也很想醒可就是醒不来。呜呜。
晏之。
我也想你。
徐寂想说话说不出来，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哭了。眼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好委屈。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现在哄哄晏之抱抱晏之亲亲晏之，他的晏之明明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可他却对他的悲伤无能为力。
兴许爱人时的最大馈赠是感同身受。徐寂很感谢上天给予他这项能力，让他能在江翎难过时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可他却也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无端怨恨起自己。
他在因为江翎伤心而心疼。小人徐寂在心中急得团团转，奋力挣扎许久，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彻底挣脱桎梏时，周身的力气却忽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了。眼泪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徐寂忍不住哽咽着，努力地伸出原本被彻底砍掉的手艰难地触碰着江翎。
一点一点，他们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可江翎距离他却还是好远好远。徐寂想抱抱他的晏之，笨拙地哄着说不要哭呀，可是这件原本对于他来说无比简单的事情在此刻却是显得如此困难。
晏之。
他在心里呢喃着他的名字，眼眶发了红。
晏之。
他努力挣脱着束缚，眼睫不断随着挣扎的动作而颤抖。表情痛苦而又扭曲。
后头这一切戛然而止是因为江翎的一个拥抱。
他倒在榻上紧紧拥抱着徐寂，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声音哽咽：“徐寂，快点醒来，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你。”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和你说，你不要就这么抛下我一个人走。求求你。”
“扑通——”
心脏紧紧相贴，两颗心的距离何时如此接近。徐寂眼睫一颤。宛若一点春意被播种于冰天雪地，江翎给徐寂的爱让他在一片虚无中种出了一片生机。
而他则在这片春意盎然中重获新生。
***
徐寂昏迷的第二个月。
秦儿自个儿走一截路已经走得比之前稳多了，在江翎身边晃荡半晌，他又摇摇晃晃走到徐寂面前，指着他看向江翎，“啊”了几声，示意他看。
江翎正在绣东西，猝不及防听到江秦的声音，针一下就刺歪了，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徐寂听到声音，眼睫一颤，江秦便叫得更欢了，一直“啊啊”地叫，见江翎没反应，又着急地过去拉他过来。
江翎吮着指尖的鲜血，眼眶一片红。本来都快好了，结果被江秦拉着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膝盖又磕到了榻边，一时没忍住，撑着床榻，眼睛滑下一滴泪来。
……正正滑到徐寂眼角。
滚烫的热度在脸颊上漫开，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迫使徐寂动了动眼珠。江翎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呼声在耳边响起，沉睡已久的神智终于缓缓回了春。听到江翎明显弱了不少的声音，徐寂第一直觉是他挨欺负了。奋力挣扎着身上的束缚，想起来帮他，却始终难以冲破那层桎梏。
还是不行吗？
徐寂都快急哭了。到底是谁在欺负他的晏之，他的晏之哭得好伤心，他要赶紧起来帮他。
“嘶……”
江翎揉了揉膝盖，倒吸了一口冷气。江秦在一边看着，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自己却先哇哇大哭了起来。江翎见状，都顾不上自己的伤了，赶紧将小孩捞起来哄，“不哭了啊，秦儿，哭什么呢。”
江秦还不会说话，泪眼朦胧地坐在他怀里给他揉膝盖，一边还不时回过头去看他。江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心疼自己，顿时觉得好笑又心软，揉揉小孩脑袋 ，“好乖，秦儿，叔叔不疼了。”
“啊？”江秦眨眨眼。
“嗯，真的不痛了，”江翎听着江秦的婴言婴语，起身抱着他走了两步，随后在他脸颊上啵唧一口，“谢谢我们秦儿。”
江秦这才舒展眉头，指着他身后的徐寂又叫了几声。
江翎闻声望去。
“哐当——”
……正正撞见徐寂红着眼眶滚下床榻艰难朝着他爬来的模样。
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直到江秦揪了揪自己的脸颊，江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将他放到桌上，猛地奔到徐寂面前，跪落在地，将他拥入了怀中，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徐寂……”
“晏之，”徐寂的声音干涩难听，艰难活动着僵硬的关节，抚摸着他的脊背，“谁欺负你了，你哭得好伤心。”
“眼泪好烫，”徐寂泪眼朦胧看着他，指指自己的心脏，“烫得我这儿，好疼。”
江翎眼眶一热，环抱着他的脖颈不说话，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到徐寂的后脖颈，烫得他瑟缩一阵。
“不哭，”徐寂伸出双手笨拙擦着他脸上的泪水，想先哄哄他，自己却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捧着他的脸小声呜咽半晌，见他拥抱着自己似是在哄自己，才小声抽噎着：“其实、其实我好怕的……”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忘记我，呜……”
“怕你还帮我挡刀，”江翎也红着眼睛哽咽着：“你是不是傻子啊。”
“我不是，”徐寂埋在他怀里闷着声：“我只是觉得用我这条贱命换你平安……”
“不是贱命，”江翎摸着他的脸颊，盯着他望了半晌，忽地俯下身同他贴了贴额头，也闷着声回他：“不许这么说自己。”
耳边是江翎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怀抱包裹。徐寂微微一怔，不待他反应过来，江翎便做出了一个出格又莽撞的动作。
他、他……
“啵唧——”
徐寂眼眸一颤。
他亲了自己？！
温热的触感落在唇间，只是轻轻一碰，却足以让徐寂心跳骤停。江翎纤长的眼睫扫过脸颊，不断颤动着带来阵阵痒意。直到江翎的吻又落在他额前，他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怔怔看向江翎。
他、他真的亲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亲吻、亲吻是什么意思？
徐寂急切地在脑中搜寻着有关这个动作的意思，然而大抵是心慌则乱，他像是条被踩了尾巴的哈巴狗，抖着耳朵伸出爪子炸了半晌的毛，在原地刨吧刨吧半晌，还是没找出自己想要的那块骨头。
也没找出那个答案。
他有点沮丧，但更多的是慌张，仓皇，恐惧。他太怕了。江翎对所有人都一样好，他怕他是因为自己以命相护才以身相许来报答他，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想强迫江翎做任何事。
即使、即使代价是自己不能得偿所愿。他也甘之如饴。
徐寂想到这儿，抿了抿唇，忍住即将落出眼眶的眼泪，刚想开口和他说清楚，却在低头的瞬间又猝不及防被他衔住了唇。
徐寂：“！！！”
唇齿交缠，这次徐寂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江翎在用牙齿轻轻咬着他的唇，还有他的舌。那双一贯温柔的眼眸在此刻噙满泪水，充满了哀伤与爱怜——是的，是爱怜。是对他的爱怜。
徐寂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江翎在心疼自己。他敢肯定。
可他为什么会心疼自己？
那些原本被藏在心头的心思瞬间因为这个眼神而翻涌，在心脏里闹了个翻天覆地。脑中一阵耳鸣，直到那阵尖锐的声音渐渐趋于平缓，徐寂才呆呆看向江翎，看见他伸出双手捧起脖颈间佩戴着的玉石，那是他送给他的，“你还记得这块玉吗？”
“……记得。”自然记得。
“你曾说过希望这块玉护佑我平安无恙。”
“是。”徐寂呆呆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江翎红着眼，泪水盈满了眼眶，哽咽道：“徐寂，你是骗子。”
徐寂不知道自己骗了江翎什么，但一看他哭自己心头就跟着痛，赶紧伸出手去给他擦眼泪。最后却越擦越多。思绪迟缓运作半晌，他才像是忽地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猛地凑到江翎的眼前，呼吸颤抖半晌，伸出舌尖将他眼角滑下的泪水裹入了口腔之中。
泪水泛着苦，好似冰刀子一般，不断在喉间切割，疼得徐寂说不出话来。
但明明只是一滴泪而已，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答案近在咫尺，徐寂却不敢去触碰，只能像条笨狗一样不断舔着江翎的眼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去阻止泪水的降临。可愈淌愈凶的泪珠却好似存了心不让他好过似的，味道越来越苦，刀刃也在此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锋利。
直到彻彻底底将徐寂隐秘的心思从心脏中挑出。
江翎方才闭了闭眼，环抱住他的脖颈，泣不成声：
“护佑我平安无恙的从来就不是这块玉。”
“明明一直都是你，你个骗子。我讨厌你。”
徐寂心头一颤，反应过来后好可怜地呜咽一声，祈求道：“不要讨厌我……呜……”
江翎又被他这副小狗样逗笑了，流着泪水笑了半晌，他才抱着徐寂贴贴他的额头，轻声道：
“骗你的。”
——“我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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