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乱了扶灵的头发,她站在原地,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裴敛:“什么交易?”
“我想要公主手里的蛊王。”
这个答案倒是让扶灵有些意外:“你要蛊王做什么?”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没有所求,但是他求的这个东西,却让扶灵有些为难。
她也不绕弯子:“你是国公府的世子,以国公现在的势力,要什么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找我?”
今年南诏国送来的蛊王在哪里,他们都心知肚明,不用扶灵刻意提起。
他的消息这样灵通,就连扶玉今天送来什么都一清二楚,不会没有手段搞定她父皇身边的库使,这样大费周章,舍近求远,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她对他的好奇,暂时压过了对和亲的愤怒,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个所谓的交易根本就没法进行,因为她已经把那枚蛊虫用掉了,但她还是想要知道结果,好像这样,才算努力过。
裴敛倒也坦诚:“因为我中毒了。”
他把手伸了出来,宽大的掌心赫然有一道刺目的红痕:“这毒叫一线天,是南诏的巫医从毒虫中提炼的,药性猛烈,无色无味,人要是服食,性命也就成了即将断裂的一条细线,越来越脆弱,而这毒却越来越强,此消彼长,中毒者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大约只要七天,就会毒入心肺,不治而亡。”
听上去有点恶毒,不过扶灵还是听明白了,裴敛中的这种毒很凶险,而且大概率没有什么解药,但是南诏的蛊王能解百毒,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是父皇那里的蛊王不够吗?”虽然听御前的女官说起过,但是扶灵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比如南诏国今年到底送来了几只。
裴敛看出了她的想法,平静道:“一只是够的,只不过剩下的因为存放不当,全都死了,我也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
全都死了?
扶灵愣了一下,后面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她真的不该有这么重的好奇心,去探究裴敛想要蛊王的原因,做这种无用的努力,最后的结果却是,既浪费了他的时间,给他希望,又当着他的面浇灭了希望。
回宫的路上,扶灵的精神都是恍恍惚惚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对面青年逐渐沉下去的脸色,和那死一般的沉默。
清竹一直跟在扶灵身边,自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裴敛,还有他们有些不欢而散的会面,只不过她没走近,所以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现在也是一脸的迷茫。
扶灵怕她担心,缓过来后,就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是我不该急着把蛊王用掉。”清竹的脸色不太好看,她要是知道那枚虫子有这样的作用,就该留着跟姓裴的谈条件,让他直接送她们出宫,反正扶灵的病并不是非蛊王不可,宫里的御医说过,要是能找到沙漠里的一种灵草,也可以救扶灵,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办法,她们还可以去找她师兄,她师兄是当世神医,多少人治不好的病,她师兄都能治,也许她师兄会有办法。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们得出去。
清竹的心里藏不住事,不高兴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扶灵只好反过来安慰她。
天色昏暗,她们又各有各的心事,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走错方向,走到左藏库附近去了。
麟德殿的宫宴还在举行,歌舞未歇,站在左藏库门口,刚好可以听到琵琶弹出的泠泠乐声。
那是一首欢快的舞曲。
音乐很动听,不过殿内舞者的技艺似乎更高超,宾客们拍手叫好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都快要盖过乐曲本身了。
清竹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破宴会居然还在举行,这是要开到早上的节奏啊,陛下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年纪。”
扶灵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怕清竹受到刺激,拉着她就要离开,却在不远处撞见了她父皇身边的掌事宫女流华,她和流华相熟,这几年没少受人家照顾,于是没有避让,想要上去打个招呼。
流华正在和几个侍卫说话。
“姑姑,现在怎么办啊?”侍卫的声音有些慌张,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宫门已经落钥了,现在出宫不方便,先抬到掖庭局,找到她们的簿籍,把她们的名字勾掉,再送去奚官局,那边的内侍会处理的。”
“那、那另一个呢……”
扶灵走过去才发现地上有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看衣着,是个低阶宫女,不过这还没完,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她又在一旁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全身湿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这个女人的打扮很是华丽,看样子好像是她父皇的嫔妃。
扶灵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就看到了让她脊背发凉的一幕。
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双手!
或者说她的双手就在不久前,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下来,而且不是一次砍断的,每一只都砍了好几刀,因为在水里泡过,她现在的伤口已经没有什么血了,只露出两截白森森的腕骨。
扶灵差点呼吸骤停。
流华赶紧挡在她的面前,话却是对那几个侍卫说的:“别想了,活不成了,不用去尚药局,一起抬走吧。”
几个侍卫低头应是,连忙上去抬人,不过出于害怕,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好半天才把人弄走。
清竹嫌晦气,全程捂着鼻子,这时才看向流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回答她的却不是流华。
少女的声音慵懒,像是没睡醒一样,软绵绵的:“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父皇要把那个宫女赐给西凉的使臣,但她居然不愿意,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不是找死吗,她不被杖毙谁被杖毙?”
“至于徐美人嘛。”少女转了转腕上镯子,叹息道:“怪就怪她那双手生得太好了,西凉的使臣见了,很是喜欢,父皇为了补偿人家,只好忍痛割爱,让侍卫把她的手砍下来,作为礼物送出去了。”
说着说着,她还笑了起来,娇美的面庞像花一样,瞬间在黑暗中撑开,诡艳极了。
清竹连礼都不行了,冷冷看着她:“二公主不是去礼佛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求神拜佛到最后,发现神仙也不保佑你,所以干脆不拜了吧?”
扶玉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神仙保不保佑我不是你说了算的,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信什么,说实在的,在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不像林娘子,先是你师兄,后是我阿姐,事情总指望着别人,你这样还不如安安分分待在我父皇身边当个美人,至少拜我父皇,要比另外两个管用。”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清竹双眼发红,手里的刀已经横在了扶玉的颈侧,在她细嫩脖颈间压出了一道艳丽的血线。
扶玉可不怕她:“你杀呀,你杀了我,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皇宫。”
清竹手上的力道深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敢吗?”
扶灵赶紧抱住她的胳膊:“清竹别冲动,不要被她激怒了,她就是个醉鬼。”
清竹这时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手上的动作停住,扶灵轻轻一推,就把她手里的刀推开,站到了两人中间。
扶灵准备说点什么,但扶玉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眼尖地注意到扶灵手里的扇子,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就夺了下来,声音像是在撒娇:“阿姐又给哪个男人送东西呀?”
没有人回答她。
于是她自问自答道:“算了,不用问,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阿姐平时找的那些,没有一个是正常的,看一眼都恶心,不过没关系,阿姐不会挑男人,还有我这个妹妹,我会帮你的。”
她凑了过来,附在扶灵耳边,声音轻飘飘的:“你与西凉王的婚事,我已经帮你促成了,父皇已经写好了诏书,明天就下旨。”
“你说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场大水,在连日的风雨后,终于冲破了堤坝,携着滚滚浊流,朝她压了过来,她有些惊讶,接着是无措。
她原以为自己足够成熟,足够冷静,可以从容不迫地面对即将出现的一切状况,但是她错了,她根本冷静不下来。
扶灵抬起头,同时也抬高了音量,她的声音有些哑,像是风中的飘絮,无所凭依,但是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倔强:“我不愿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就因为你自己不想吗?”
“你不想嫁给西凉王,又担心父皇会选你,所以就把我推出去,还要打着帮我的旗号,你真的是想帮我吗,你要是想帮我,过去的四年难道没有机会,但你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这也可以叫帮我吗?”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也很少说这样咄咄逼人的话,这让扶玉感到陌生,她疑惑道:“嫁给西凉王有什么不好吗?”
少女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西凉王的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至少也是一方霸主,而且西凉那边的传统是父妻子继,兄死娶嫂,把老东西熬死了,你就能嫁给他儿子,西凉王的几个儿子,听说都是龙精虎猛的,不比你看上的那个陈素要强?”
清竹的巴掌甩了出去。
她们之后说了什么,扶灵没有听清,她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幼年时父母千娇百宠的场景,一会儿是病床上的母亲,还有太液边和妃子寻欢作乐的父亲。
再然后,她的面前好像又浮现出太傅的脸,太傅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严肃,不苟言笑,但是在走近他的时候,又会和蔼地唤她公主。
但是后来太傅也死了。
那些她所珍视的人,全都死了。
高台上只剩下冰冷的帝王,他们不是父女,而是君臣,她想好好生活,就必须仰仗他,所有人的恩宠和荣辱,全都系在他的身上,但是她不愿意,也不接受。
扶灵再也忍受不住,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她要去见她的父皇,她要让他收回那道旨意。
初春的雨总是毫无征兆,就像这帝王家的情义,一点也不可靠。
扶灵冒着雨,从左藏库一直跑到了麟德殿,可惜麟德殿的宫宴已经结束了,没有人知道她父皇到底去了哪里,于是她只好往后妃的寝殿跑,一间一间的找。
她从皇宫的最西边,一直跑到了最东边,最后终于在宣微殿门口,看到了她父皇的仪仗。
宣微殿里灯火通明,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是她的父皇在和妃子调笑,侍者们没有认出扶灵,只以为她是个发疯的宫女,拦着她不让她进去,扶灵想要硬闯,却被为首的宦官推倒,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妹妹不是反派角色,可以算女配之一吧,这本有好几个比较重要的配角,后面会慢慢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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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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