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一点也不如何。
前些日子,柳常安手指一抬就让他人头落了地,现在还要让他给自己当夫子?
他不如给自己一刀来得痛快。
严夫人这提议其实合情合理,可他内心的抗拒也合情合理。
见他一脸吃了苍蝇的扭曲模样,严夫人自然知道他不愿意。
果然,就听薛璟冷硬地道:“我俩是昔日同窗,让他做我夫子……我颜面何存?”
严夫人笑道:“不做夫子,只是同窗间指点一下功课而已。”
薛璟咬了咬后槽牙:“他如今卧病在床,身子不方便,我还是自个儿学着吧。”
严夫人闻言,心下叹息。
她的独子已外放做官,膝下无人。云霁是夫君得意门生,时常来家中拜访,自己对这个乖巧聪慧的孩子颇为喜爱,多少有些偏袒。
云霁这孩子,性子软,心思细,有时和他夫子一样,板正得容易钻进死胡同,如今遭逢变故,心中难免郁结。而薛昭行这个小霸王痞是痞了些,理却正得很,为人也直率,待在一块儿时多少能帮忙拉一把。
可这事也不好强迫,见薛璟如此抗拒,她便不再多劝说,只是带着人到了书房,挑出了一本《诗》递给他。
“不愿意也无妨,这册书你带回去先,上头有批注,可以照着自己先学一学。若有哪里不明白,随时过来问就是。只是你夫子与我各自有事要忙,怕不能时时解答。”
薛璟接过书,翻看两页便收起,对严夫人抱拳:“无妨,夫子与夫人愿意解惑,薛璟感激不尽。”
言罢,就带着书言先告辞离开了。
他知道严夫人是好意,可他实在不愿意上赶着去请教柳常安。
就算没有前世的仇怨,这么个矫情又不知感恩的家伙也让人厌烦。
不就是比自己多念几年书吗,他就不信,多花些时间他能啃不下来。
他在严夫子家中没待多久,回到将军府时间尚早,刚到府门边,就看见远远驶来一驾自家的马车。
那车驶到近前时,车窗帘子被挑起,薛母从车窗探出头,见薛璟站在门边,温柔地笑起来。
薛璟赶忙上前,等雪芽掀起车帘后,躬身将母亲扶了下来。
薛母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大儿子有时还是和以前一样毛躁,这几日却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好像多了几分懂事稳重。
尤其是念书一事,若是以前,一提到书他就万般推辞躲闪,如今却答应她回书院念书,令她万分欣喜。
思来想去,她今日天未大亮就早早起身,去了普济寺上香,求儿子能得文曲星照拂,回来不过隅中。
她看看天色,拉起儿子的手问道:“璟儿,你今日可去了严夫子家?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薛璟回道:“去了,夫子去了书院,严夫人给了我一本书,让我自己先看看。”
说罢,他掏出怀里那本书,递给母亲。
薛母接过翻看,见里面蝇头小楷的批注十分详尽,心下喜悦,让儿子赶紧把书收好,要日日诵读。
“真是多谢夫子夫妇二人了!有他们教导,娘亲就放心了!今日娘亲去了普济寺,求菩萨保佑你明年秋闱高中,顺便带了些素点心,你拿些去尝尝,明日去夫子家时,记得要带上几盒!”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到了前堂,薛母让雪芽玉露拿来几盒精美素点,仔细地交到薛璟手上,好似这样就能让他离金榜题名近一些。
薛璟知道他娘这根本就是在做梦,可见娘亲如此欢天喜地的模样,又十分不愿扫她的兴。
他娘梁清怡是梁国公府娇养的三女儿,性格温婉却执着坚毅,当年与还只是个校尉的薛父薛青山情投意合,不顾反对执意下嫁,学着操持府中事务、相夫教子。
薛青山也不负她所望,在内对她百般体贴,在外骁勇连年晋升。
荣华都已不缺,但每逢丈夫出征,她便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直到薛青山平安归来才安下心。因此她一直希望两个儿子能好好念书,以登科入朝堂,不用像丈夫一样,在沙场卖命。
所以刚到开蒙的年岁,薛家两兄弟就被送入书院,可惜两个都沾书就困,薛璟十岁出头就跟着父亲跑去前线,薛宁州乖乖在书院待了好些年,却只专心钻研话本戏文,两人没一个有可能折桂的。
早年,薛璟每次随父亲从战场回京,总会听母亲各种旁敲侧击,劝他好好念书。
薛宁州死后一段时间,母亲的劝学最为频繁,直到回京半年后他被授了武将官职,劝得便少了。
两年后,父亲战死,似乎也带走了母亲的魂魄,她再没劝过,原本清亮灵动的眼睛失了神采,整日郁郁寡欢,三年后就撒手人寰了。
一想到此,薛璟就心如刀绞。
他此生虽然依旧不可能从文,但如果多念点书能让母亲开心,他自己辛苦些又有何妨。
他赶紧让书言接过点心,满脸堆笑地回道:“没问题!说不定我吃了这点心,能多开些灵智,看书过目不忘!”
薛母见他说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回院子里念书去了。
薛璟是实打实决心让母亲高兴,要认真念书的。
可他一坐到书房的文椅上,翻开那本带了批注的《诗》,聚精会神地看了两行后,发现这东西能吸人精气,让他瞬间头晕脑胀、萎靡不振。
他并非不识字,但常年看的都是军报兵书,大多直白易懂,若真有晦涩之辞,要么打回去命人直言,要么请军师参谋解读,从未误事。
与那些相比,这些文辞在他看来实在过于委婉曲折,甚至有些是在无病呻吟,实在难懂。
他用力抹了把脸,晃了晃脑袋,想要再努力一把。
小楷的批注其实已经算是简洁易懂了,奈何细细小小密密麻麻,就像让他远远细数棕色马背上的一溜黑色虻虫一般,双眼发胀。
他又坚持了没一会儿,就郁闷地“啪”一声将书丢在桌上,整个人十分没有姿态地瘫在椅背上,两眼空洞看着房梁,一脸的生无可恋。
书言一直在旁边给他磨墨,见他这样,觉得这墨是白磨了,一时半会自家少爷肯定写不了一个大字,于是干脆丢下墨,跑去打了一盆冷水,用巾子沾湿了给他少爷擦脸捂眼。
湿润冰凉的巾子将那股猛然升起的烦躁慢慢抚平。
薛璟叹了口气,一把扯下眼上敷着的巾子,丢入水中揉洗沥干后,往脸上猛擦。
“少爷,舒服些了吗?”书言问道。
薛璟点点头,用巾子捂着脸不说话。
他刚才还满腔豪情,觉得念书不过就是辛苦些,可这会还不过盏茶的功夫,他就觉得要了命了。
这还怎么念得下去?
他重生这么几日,虽然日日都在母亲的督促下会念点书,但前后加起来,真念进去的恐怕只有一页纸。
可他背后可是有整整一架子的书!
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书院里那些同窗到底读了几本,他还得补上多少。
书言难得见他家少爷这幅抓耳挠腮无所适从的模样,心中不落忍,可也没办法,于是说道:“之后我都给少爷备着水盆,若是读累了,便洗把脸,捂捂眼,会舒服些。”
薛璟捂着脸,还是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书言又道:“这还是那个谪仙公子的书童教给我的。他说他家少爷读书累了的时候,便会起身走走,若是头胀眼热,用巾子沾水捂一捂,会舒服不少。”
薛璟终于从湿毛巾中抬起头,皱着眉看他。
“柳常安的书童?”
书言赶紧点头:“对!听他说,读书人还会点香提神,少爷要不要也试试?”
薛璟没答,看着桌上那本书发呆。
他有自知之明,光是靠自己把这本书啃完,不知得猴年马月,遭多少罪。
可真要他去求柳常安,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不如还是找个夫子来府上教习吧。
刚这么想,他又自己摇了摇头。
之前母亲要给他请先生,被他拒绝,转而夸下海口,说找了严夫子。
如今再去同母亲说要请个先生,不但丢脸,恐怕之前被搪塞过去的事情还得被掰开了问,到时候解释不清更加麻烦。
更何况,不熟悉他的夫子来教他念书,怕没多时便会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一时进退两难,也扯不出个头绪,薛璟干脆扔下书和巾子,抓着书言去城外跑了几圈马。
第二日,他一大早便拿了那本书和几盒素饼,带着书言去了严夫子家。
严夫子依旧去了书院。
严夫人猜到他的来意,将他引进门,备好茶点。
“昨日那本书,读得如何?”
还能如何?
他抓耳挠腮,最后也只读了两行不到。
薛璟硬着头皮道:“读了些,不过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想来请教一下夫子和夫人。”
严夫人点点头:“你夫子要放课后才能回来,我倒是在家,只是我有位女学生上门,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
“你先在此处看看书,等我这里放课了,便来同你讲。当然,若是等不及,云霁在房中,你随时可去找他。”
见薛璟点了头,严夫人便回后院去了。
虽然女子不入学堂,但一些官宦大户人家会请些女夫子为自己女儿开蒙。会写字算术,对来日掌中馈理内宅都会有所帮助。
严夫人便是教这些女儿们开蒙的女夫子,虽不如严夫子那样繁忙,但每日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薛璟让书言同前几日一样,去找南星一起给严家做些打杂的事务,随后独自在前堂坐了许久,将那本《诗》来回翻了又翻,还是看不进那些艰涩的言辞。
等严夫人得空来给他讲解,也不知要过几个时辰。
他决心要好好念些书,若每天都如此浪费是数个时辰,这薄薄一本书不知要几时才能读完。
他灌了好几杯茶,踌躇犹豫一番,终于拿起书往柳常安的西厢房走去。
让他喊柳常安先生,是决计不可能的,不过正如严夫人所说,就当同窗之间相互指点讨论课业,倒也无妨。
反正这家伙欠自己良多,不用白不用。
柳常安的伤还没好全,正靠在床头看书,清俊的面容苍白如纸,没有表情,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听见门外脚步声,他抬头往外看去,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书卷给丢了。
终于熬到上榜了QAQ
之前不是收藏不够、字数不够,就是错过时间什么的,心塞塞......
感谢各位看文收文的小天使们!
求个评呀(≧ o ≦) 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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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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