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钧惊讶地回头,就见许怀琛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厨出来了,正靠在柜台边,拽着自己的衣领,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让伙计们不必拦,随他们砸。”他语气淡淡的,唇角还勾着点笑,却让人听出了一丝冷意。
周围几个伙计听了,心中都不太乐意,毕竟这家店是他们这些日子跟着掌柜东家一起装点起来的心血。
不过见东家都没反对,原本奋力阻拦的力度也小了很多,只是嘴上还忍不住喊着“别砸了”,慢慢地围到了这个看上去比东家还更有话语权的少年身边。
许怀琛刚才在后厨听见外头吵闹,一出来就见有人竟胆大包天,敢找薛璟的麻烦,于是端着糕点,靠在柜台边一边吃一边笑呵呵地看热闹。
他最爱幸灾乐祸地看人找薛璟麻烦,毕竟无论是薛璟吃瘪,还是找麻烦的人倒霉,都挺有看头。
但看着看着,这苗头就不对了。对方竟敢砸起了铺子,将好好的开张日弄得乱七八糟。
他登时火冒三丈,原本想命人阻拦,但往人堆里仔细看了看,瞥见了在后面指使的衣着华丽的三人。
一个从户部吴尚书家嫁入杨国公府吃闲饭的嫡女,一个是吴尚书嫁给下属柳侍郎的庶女,连带她儿子,都算得上是宁王一脉。
太子的这拨拥趸还一直愁找不到宁王的把柄,这居然就有白送上门的。
这一波砸完,够他在京城闹一阵子了,一点不亏。
而那边气得火冒三丈的薛璟已经放倒了好几个围着他的家丁,正要去拦那些打砸的,一抬头,远远看见许怀琛眯着一双狐狸眼,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热闹,就知道这人脑子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见状,他也懒得再上前与那些家丁护卫们纠缠,干脆护着身后几位夫子上了楼梯。
他走在一行人最后,刚抬脚踏上阶梯,背后就被一把椅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将他砸得一个趔趄,往前扑在了梯上。
而这一幕,恰巧入了那些因听见吵闹,从二楼雅间走出来张望的贵人们的眼。
“璟儿!”
薛母随着众人一起走到二楼楼梯口,正见到那把椅子结结实实地砸在自己儿子背上,惊呼出声。
若是薛青山在此,只会给他儿子一个白眼,将他夫人拦在身后,告诉她这小子演得太差了,区区一把木椅,砸碎了也不可能把他砸倒。
但此时薛将军不在,薛母看见儿子挨了打,便觉得自己心上也被砸出了一道血痕,眼泪止不住一下涌了出来,急忙要上前护住自己儿子。
许母见状,赶紧一把拉住她,对着她身后的两名大丫鬟吩咐道:“雪芽、玉露,你们扶着夫人回雅间去,可不能让她下去,下头太乱了!”
旁边薛宁州打一听见动静就跑了出来,扒在楼梯口往下张望,这下赶紧跑过来扶着母亲,拍着她的手安慰,头还忍不住伸长出去看热闹。
他可不信他哥能吃亏,更何况,他早就看见许三少眯着眼,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虽然他如今对柳二有些厌恶,鲜少同他玩在一起,但心里不免还是对他和他身边那两个女人泛起了同情。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他哥和许三少。这俩一个明着来,一个暗着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性格,联起手来,怕吃人都能不吐骨头。
许母见好友有人照看,便抬步走到扶手边,就见楼梯上排着一溜中年儒生,最下面那位正转身将趴倒的薛璟扶起来。
下面整个堂中一片狼藉,除了满地碎裂的桌椅茶盏,一些在柜上装满茶叶的罐子也被推倒摔碎在地,各色茶叶散落,被急急奔走的脚步碾成粉末,反倒让茶香弥漫了整个铺子。
茶铺的伙计们在一旁焦急地劝说着那些打杂的家丁,而自己的儿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勾着嘴角,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团混乱,时不时还往楼上瞟一眼。
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扶手上,大喝一声:“究竟何事喧哗?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许母和江南的一个江湖名门有极近的亲缘,是个会武艺的。
她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将楼下的一群人都震慑得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看向楼上。
见开口的不过是一个看着略有些面善的女人,撒火有些上了头的柳二夫人冷笑一声:“我劝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铺子的掌柜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还纵容伙计伤人,我们不过是替官府分忧而已!”
在一边看热闹的许怀琛见自己娘亲被人抢白,忍不住想上前理论,被他娘一眼瞪过来,只好继续待在原地不敢动。
许母对柳二夫人的无礼不甚在意,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往楼下走,边走边打量着楼下那两个衣饰华丽的女人。
柳二一个半大的小子,她还放不进眼里。
她没说话,缓步而行,仪态端庄,却目光灼灼,不怒自威,令人见了便觉得心虚。
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气度。
在许母一步步踱下来的缓慢过程中,柳二夫人慢慢找回了理智,满头的火气就像被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还想再多说什么,却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柳二夫人不过是个庶女,又嫁与一个毫无背景的户部侍郎为妻,自然不能常常见到高门中的贵眷。
可她的嫡姐吴氏可不同,她未出阁前就常与京中贵女们走动,加入杨国公府后更是常往来各家贵眷中,方才一眼就认出了在二楼睥睨着的那位是国舅爷夫人,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背后登时心下震颤,起了一身薄汗。
她赶紧将柳二夫人拨到一边,瞪了她一眼,然后上前对许母躬身道:“见过夫人!”
她一个三品尚书之女,虽嫁入国公府,但她夫君并无官职,只是一个闲散贵人,如何能与国舅爷一家媲美,更岂敢在其夫人面前造次?
她这个不长眼睛的庶妹,平日里讨好人算是一把好手,可真碰到贵人,却两眼抓瞎,竟还敢跟人叫板!
许母面上带笑,睨着在面前卑躬屈膝的吴氏,看得她心中直发毛,半晌才悠悠道:“原来是杨家四爷的夫人,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吴氏见她笑得温软,额上反而沁出了汗珠:“回夫人话,近来、一、一切皆顺。”
许母笑意又深了几分:“那便好。”
她环视周围,似乎是才发现这一地狼藉,略带惊讶道:“这是……?”
还没等吴氏回答,急着找补的柳二夫人躬着身,抢着开口了:“回夫人话,是这店家欺压姐姐,还出手伤人,姐姐这才一时气愤……”
她这话说得软言软语,满是讨好,不复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毕竟面前可是能让自家嫡姐低头的人,她必然是惹不起的。
许母睨了她一眼,见她变脸如此之快,还是祸水东引的一把好手,嗤笑一声,问道:“这位是?”
吴氏本要开口,柳二夫人却又抢着道:“回夫人话,我是户部吴尚书之女,杨国公府四爷夫人的妹妹,户部柳侍郎之妻。”
许母见她态度虽然谦恭,但略带些傲气地说了一串,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你方才说,店家欺压,还出手伤人,是谁这么大胆子?”
柳二夫人一听便又来了劲,指着楼梯下的薛璟道:“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畜生!他竟敢动手伤人!”
说罢,她扯过那个好不容易从门边爬回来的家丁,指着他还流血的嘴角说道:“您瞧瞧!竟将人打成了这样!您可得做主啊!”
“你!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薛母听见这女人竟辱骂自己儿子,气得发抖,挣扎着要下楼来与她理论,被薛宁州紧紧拉住。
一旁的严启升也是一脸郁愤,开口道:“误会!方才那位家丁不知何故,突然倒向昭行,昭行只是将他推开,许是因武将力大,不慎将他推倒,绝非有意!”
他刚才就坐在薛璟身边,自然比别人看得清楚,刚才就想替薛璟辩解,却被闹事的家丁打断,如今见薛璟又被诬,自然要站出来替他说话。
柳二夫人不甘示弱,指着那家丁说道:“瞧瞧他身上的伤!方才堂中所有人都看到,那小畜生将我柳家家人踹至重伤!”
许母看了眼那个疲软的家丁,问道:“那位小公子为何要动手伤你这家人?”
“这……”柳二夫人顿了顿,“定是他自觉理亏,这才——”
“何事理亏?”许母又追问。
“这……”柳二夫人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铺子的掌柜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捂着雅间不给,竟让我们坐在堂中!”
许母笑了两声,冷冷地看向她:“捂着雅间不给?”
随即又回头对薛璟问道:“璟儿,你告诉她,你这的雅间里都有些谁?”
薛璟闻声,走下台阶,站在许母身边回道:“姨母,雅间今日都满了,除了您和娘亲这一间,还有宣威将军、梁国公世子、汝阳侯……”
薛璟一连报出了几位京城中一等一的权贵,任哪一个也不是两个深宅妇人能惹得起的。
但更令柳二夫人震惊的还是那句“姨母”。
她一直以为薛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今日见他斟茶,更是以为他只是个铺里的跑堂伙计,可这家伙竟开口喊一位连嫡姐见了都要低头的贵妇人姨母?!
她面带惊恐地看向许母,见对方正眯眼笑着看自己。
贵妇人缓缓开口:“你是想要哪位将雅间让给你?”
许夫人语气轻缓,却像是三月暖风中夹杂着冰雹,砸得柳二夫人浑身发冷。
她哆嗦着嘴唇,但除了断断续续的“不”以外,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许夫人见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深,示意薛璟过来,拉着他的手,对着柳二夫人道:“你可知你口中的小畜生是何人?”
柳二夫人身体僵硬,只能愣愣地摇着脖子。
许母将薛璟拉到柳二夫人面前,微笑道:“这可是镇军将军薛青山的长公子,年前才同将军从边关回来,他何故理亏以致动手伤人?”
柳二夫人向来看不起柳常安和他背后的乔家,自觉能替他出头的,自然都只是些贱民,怎能想到竟会有位小将军?
她带来的人竟对一个小将军动了手?
但这些还不是最令她惊惧的。
随即,许母又温和地问道:“你可知,这家铺子是谁的?”
强迫症的四字标题已经取废了……下篇文再也不强迫症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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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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