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仿佛劈开了墙壁一般在耳边炸响，景鸿起身，见窗外暴雨如注。
嗓子有点发紧，里面像是堵了团东西，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紧接着他就后悔了。
“主人，您好！检测到您夜间早醒，睡眠质量较差，小助手可以为您播放一段……”
“我不需要。”景鸿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现在几点了？”
“好的！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
景鸿有的时候非常烦这个语音助手，然而现在的智能家居企业和高端房地产商达成了不可理喻的合作，买房子自带这东西。
避也避不开，关又关不掉，总在生活中见缝插针的吓人一跳。
所以在游戏里建设家园的时候，他刻意参考了世纪初的风格。他还挺羡慕那个时代的人，虽然穷了点，但至少生活还没完全被这些所谓的人工智能给污染。
时间还早，景鸿闭眼躺回了床上。
房子。房子。
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游戏里的房子，躺了半天，感觉整个人越来越精神。
受不了了。
他要上线看一眼自己的房子。
真的只是看房子。
……
整栋房子轰然倒塌。
前一秒，江湛川从完全开裂的墙壁边缘跳了出去，他没得选。
如果被直接埋进坍塌的废墟底下，他必死无疑。
跳下去赌一把高空坠落的致命伤害能被村长的护身符抵消，尚且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虽然落地之后追上来的蛇大概照样会把他秒了。
管他呢，即使死亡终将降临，他也会为了活着拼命挣扎到最后一刻，江湛川就是这种人。
双脚离地后，他尽可能地使用轻功向前跳跃和冲刺，十几条钢蛇跟在他身后，划过正在泛白的天空，像飞机经过天空时留下的尾迹云。
江湛川一直很想在现实里玩儿一次翼装飞行，但这个计划因为上班太忙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而被一直搁置。游戏纵然再逼真也始终不比现实，真可惜啊，没有机会了。
好奇怪，明明都快要死了，最后想起来的居然是这种事。
眼睛被大风吹得又干又涩，江湛川双眼轻轻一阖，慢慢张开了双臂。
轻功很快达到了使用极限，再无力向前，他如同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笔直地坠落下去。
嗖——
江湛川感受到了自己与另一个物体撞在了一起，然而那并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某人的身体。
有人从半空中截住了他，拖着他重新浮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像他拥有了一双真正的翅膀。江湛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伸手死死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谢天谢地，应该是城市护卫队提前来了。还真是极限，他刚刚但凡认命等死少蹦哒那么两下，现在估计都已经挂了。
城市护卫队的人平时都挺神秘的，基本只有天灾来临的时候会出现，一般玩家很少有机会跟他们直接接触。这么想着，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
熟悉的白衣、一丝不乱的束发，以及即使在如此死亡角度下都依旧令人惊为天人的小半张侧脸……
接住他的人是……归鸿？
江湛川真的挺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在一个这么反人类的时间突然上线，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归鸿的动作很轻盈，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手里还抱着一个人，向前飞了一小段距离后，他带着江湛川翩然落地。
江湛川原本打算识趣地赶紧从大佬身上滚下去，省得给他拖后腿，然而对方似乎根本没有要把他放下来的想法。
不仅如此，归鸿握在他大腿上的手还在暗自发力，把他往上一掂，同时揽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松，江湛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了，嘴唇差点直接贴在他脖子上。
几道剑光闪过，只听几声铁器相撞发出的脆响，直奔二人而来的十几条钢蛇血条被瞬间清空，哐啷哐啷地掉在地面上，变回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空心钢管。
房子倒塌后，天灾蔓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周围的楼房像是遭到了拆迁爆破，一栋接着一栋地从中间炸裂，大地也在微微摇晃，到处是轰隆隆的响声。
铛——！
沉闷的钟声接连响了五下，橙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快速升起，向紧挨着的两人和他们脚下的废墟平等地洒下光芒。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断壁残垣之间长出来的黑色巨人。
江湛川还是第一次待在游戏里看日出，他没觉得美，只觉得好残忍。
他偷偷看了一眼归鸿的表情，归鸿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眼神越过他盯着已经碎成了一地渣的房子。江湛川相信大佬的游戏理解，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用跟他解释房子不是让他给弄炸的。
五点整，天灾播报准时响起：
【警报！警报！A级内源性天灾“赋生之灾-虫蛇”已降临蓝星，请各位玩家尽快寻找并击杀天灾源，保卫城市！】
【线索一：天灾源是固体物质。下一条线索将于五点二十分公布。】
很好的线索，对江湛川目前已知的情况来说，基本就像没说一样。
天灾每周都要刷新一次，如果全部人工制作需要的产能和成本非常之高。因此除了核心设定和基本逻辑，天灾的具体细节基本都交给了AI生成。
所以江湛川也无从得知这一次的天灾源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推断它应该是房子里的某种长条状物品。
归鸿用技能暂时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区域，偏过头看了一眼还挂在他身上的江湛川。
江湛川看到他喉结动了动，自信能猜到他大概想说什么，立马举起了一只手向他打报告，“别担心，我很好！血量健康，活蹦乱跳……”
“我知道。”归鸿打断了他的话，又随手砍死了两条靠近他们这边的蛇，指了指地面，“我想说的是，你可以下来了。”
江湛川：“……”
这人是什么品种的直男？难怪之前没有人跟他结婚。
他默默闭上嘴，从归鸿身上爬了下来，远远看见四五条人影快速地朝他们附近飞了过来。
人影似乎也发现了二人，一个接一个落在了他们面前的空地上，每个人的大臂上都绑着一条大红色的三角巾，上面用金黄色的丝线绣着一面盾。
城市护卫队来了。
最先落地的人是个长相周正的青年男性，ID叫“若我离线请删除好友”，他向前迈了一步，用十分官方的语气向他们作自我介绍，“我叫陈子安，龙城护卫队二组组长，如果你们有任何与天灾源有关的信息，请与我们共享。”
江湛川指了指归鸿家的“遗址”，“我觉得天灾源可能在房子里。”
陈子安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身后一个看起来高中生似的女孩立马扯了扯他的袖子，“组长，别废话了快走吧，这次可是A级。”
天灾根据强度由低到高划分成从D到S五个等级，这一次的A级已经算是强度很高了。
女孩又看了江湛川他们两眼，语气毫不见外，“你们两个，一起来？”
虽然击杀天灾源会给所有参与战斗的玩家一定的奖励，但实话说江湛川不是很想参与。
毕竟护卫队的平均实力很强，而且还有一小部分玩家会卡着天灾刷新后几分钟的点上线来分一杯羹。
击杀天灾源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座城市从本质上说就是个假的，是一堆数据！但江湛川如果死了那可是真死，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而且护卫队也只是跟他们客套一下，现在早就已经各自分散到房子的废墟里开始搜索怪物了。
就是不知道归鸿怎么想，也许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线就是为了来打天灾？江湛川扭头看了归鸿一眼，发现归鸿居然也在看他。
然而归鸿没有表态，反而移开了目光。
江湛川不动，归鸿也不动。江湛川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归鸿就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不管他们站在哪里，他都只干一件事儿。
他也一直在干这件事儿——挥剑秒了企图靠近他俩两米范围以内的所有怪。
大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随便。
好一个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冷酷保镖！
江湛川已经歪到姥姥家的思想被身体上忽然传来的不适感打断，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正在被人架在火上烤，一下子又痛又痒，他活动了活动肩膀想要蹭一蹭。
归鸿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不要挠。”
江湛川点点头，深呼吸一口，立刻停止了动作。
有些天灾会伴随着生理污染，俗称变异。被感染的玩家和NPC会随着变异程度的加深逐渐丧失理智，直到被其他玩家击杀或者天灾源得到处理后才能恢复。
变异的速度与玩家的战力和精神状态有关，战力越低被感染后变异速度就越快，同时，如果玩家非常在意或恐惧这种感染，也会加快变异的速度。
讲大道理谁都会，但有的时候想要克服生理本能却是难过登天，江湛川越是拼命抑制着想要挠它的冲动，后背就越是奇痒难耐。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条蛇咬穿了他的皮肤，然后顺着血管流进了大脑里，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手还是不自觉地伸向了后背，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团又冷又硬的东西，它像块吸铁石似的，不断吸附着他的手指，诱惑他不断深入摸索，直到用力地揪住它……
咔嚓——
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顺着后背慢慢淌下，江湛川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慢慢摊开自己的手掌。
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黑色的鳞片。
蛇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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