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的昏倒并没有引起众人轰动,谢温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甚至心情很好,拉着绿荫吃方府常备的点心。
方华双尽了一下做人的义务,拜托老田给晕在地上的姜源把脉诊断。老田也是个心黑的,瞧见众人没有一个上心,将病者送入厢房或床上,他干脆席地而坐牵起姜源的手腕。
沉默半晌后,老田说道:“他没事,可能一时气血上涌。”
谢温手里握住吃到一半的点心,默默扭头望向老田,老田回望谢温,比了个口型——他装的。
老田的嘴没有遮住,是以除却‘晕倒’的姜源,所有人都看到了,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方华双握拳干咳,一边唤来下人去后院取酒,一边解释道:“我家有坛祖传药酒,专治疑难杂症,特别能给身子弱的人补身。既然姜公子在我府上出事,我也很应该尽全力救治。阿财啊,给他来上一大勺吧。”
后一句话是对捧着一坛酒的下人说的,阿财应声之后,解下酒坛盖布,一股浓郁酸臭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厅堂。谢温瞥见姜源的手指微微蜷缩,动了几下。
阿财面不改色拿出大木勺,在方华双的示意下,对准姜源的脸泼了上去,难闻的药酒顺着姜源的五官流入他的双眼、鼻腔和嘴巴,阿财的动作并没有停止,持续地泼上两大勺,把姜源全身都泼了一遍,整个人像曾经浸泡过粪坑一样。
谢温死死捂住鼻子,阻挡四面八方冲来的味道,可依然有几缕穿过谢温的屏障,由鼻腔而入直至胃部,胃液不停翻涌,几欲到达喉部。
“哕!”瘫在地上的姜源第一个受不住,侧头一呕,又是一股叫人惊喜的味道,与药酒味道交缠,谢温不由放开手,按住发痛的太阳穴。
下一瞬苟雪闻的手捂住她的鼻翼,淡淡的竹香从他的手掌心散发,谢温这才发现苟雪闻拿着一个小香囊。
“此次真是多谢方老板的出手相助。”姜源呕完,脸色惨□□神萎靡地朝方华双拱拱手。
“不妨事,如果姜公子有兴趣,我也可以将我家传的药酒送予你,避免日后姜公子再次因身体虚弱而在别人家中昏倒。”方华双笑意不见眼底,客套地说道。
姜源脸皮极厚,遭到如此的外部打击,仍然像没事人一样对谢温说:“谢姑娘,关于你方才的问题,我只是听我的知己好友明公子所言,我不知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我对谢姑娘可谓是一见倾心,因此忽视其中过程,特来向你表明心迹,如若在下有哪里冒犯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滚了。”苟雪闻毫不客气地赶人。
“正所谓窈窕淑女,在下好逑又如何,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在下尚且有机会追求谢姑娘不是?”姜源似乎装晕完,先前对苟雪闻的怯意消然殆尽,变得非常英勇,与苟雪闻硬刚。
“我们是父母之命。”苟雪闻说。
姜源摇摇头,从袖口掏出某样东西,“不知公子可曾看过这册话本?”
苟雪闻觑了一眼,微微颔首,“看过又如何?”
姜源勾起一抹微笑,“既然看过,想必公子自是知道这话本中的林悦为追求自身幸福,不惜远走大漠,为自己挣一分骨气。许多人看过后纷纷效仿,直言父母之命盲婚哑嫁实为下策,是糟粕。在下没想到公子亦是如此迂腐之人,你此举又怎能给予谢姑娘幸福呢?”
苟雪闻:“……”
谢温:“……”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姜源的背后,谢母与老田的眼神难以形容,谢温挠挠脸,替身旁无话可说有点委屈的苟雪闻解围,“你还是算了吧,达不到我的要求。”
姜源骄傲地挺直身躯,哪怕衣物上的药酒未干,味道未散,也丝毫不消退他的进攻,“在下自问乃是青州境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颇有几分才学,也有秀才功名。家父更是青州酒商之中占据顶好之位,家财不计其数,在下不信无法达到谢姑娘的要求。倘若姑娘不信,你大可一问方姑娘。”
真正的方姑娘·方竹熙:“……”
方竹熙理都不理姜源抛来的话题,几日未出房门,连饭食都没怎么用过,此时正捧着一碗面毫无形象地吃着。
谢温的手撑住脸颊,对姜源的话毫无兴趣,“谁问你这些了,我说的要求只有一个。”
“是什么?”姜源与苟雪闻同时出声问道。
“永远只听我的话。”谢温淡淡地说道。
苟雪闻眼里的光逐渐消散,沉默不语。
姜源握紧拳头,发誓状,“谢姑娘放心,你叫我去东我绝不往西!”
谢温眸光深沉,“那你去死吧。”
姜源僵住,“谢姑娘?”
“你不是说会听我的话,这就不行了?”谢温讥讽。
“那换你行不行?”谢温调转头向苟雪闻说。
苟雪闻的双眼停留在谢温身上许久,“你希望我这样做?”
谢温冷淡回复:“是。”
苟雪闻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苟雪闻从袖口拔出一把匕首,眼也不眨直直插向自己胸口,顿时鲜血崩出,溅了离得最近的姜源和谢温一脸。
姜源人都吓傻了,见苟雪闻冷不丁地倒地,自己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爬出厅堂,滚出方府。
谢母等人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偕柠,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温淡定地抹掉脸上的血迹,对一旁惊掉下巴的老田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治他?你不是说自己是殇医,对外伤很有了解?”
老田顿时回神,慌慌张张叫人帮他抬苟雪闻进屋,自己则是跑回房间准备掏出看家宝贝,大展身手。
厅堂里,谢母冷若冰霜看着谢温,方华双母女俩早就退场,帮谢温看护苟雪闻的救治。
“偕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谢母怒不可遏。
一旁的绿荫担忧地望向一句话不说的谢温,不敢插嘴。
谢温神色淡淡,“他有分寸,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的。”
“雪闻那孩子都躺倒在里屋了!”
“那是装的,伤看着吓人,但未入胸骨,最多破皮。”谢温说道。
谢母几欲昏厥,“你,你又不是雪闻,你怎么知道他未入胸骨,要是雪闻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向苟家交代?”
谢温手指微动,看向谢母焦虑的模样,绿荫已经上前搀扶住她,谢母呼吸急促,像是气极了。
“因为我试过。”
谢母一怔,“你说什么?”
谢温抬头,终是将压在心头多日的秘密诉说出来,“因为我试过,将刀插进胸骨的感觉,所以我知道他是装的。”
谢母和绿荫顿时神色慌乱,谢母抓住谢温的肩膀上下检查,“你,你是插进了谁的胸骨?”
“蛮族人的,我不知他姓甚名谁。”
谢温低头,瞳孔失去焦点,宛如行尸走肉般将那段缠绕她心头,日日夜夜叫她不得安眠的往事和盘托出。
等说完后,绿荫与谢母早已泪流满面,绿荫带着哭腔地轻握谢温冰凉的手,“小姐,奴婢只知您被人掳去蛮族,但为什么您回来之后不愿告诉我们半分?”
谢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不怨谢温不说出口,“你这些日子,内心是有多痛苦。”
谢母颤抖的双手拂过谢温的双颊,把谢温的头抬起来,面对着她,“我知你最近情绪不好,本以为你过些时日便会没事。可我没想到原来发生过这种事。从小到大,我与你爹一直盼着你能开心,如今你是不是再也无法变回从前那样?”
谢温轻拭谢母的泪水,没有回答谢母的问题。谢母更加悲恸,站都站不稳,谢温扶住她,抿抿嘴说道:“我或许很久以后都走不出来,可我会尽量让自己再次开心起来。”
谢温无法做出确切的承诺,因为她知道,直到她与世长辞的那一日,这件事仍旧会是她心头大石,永远无法去除。阴霾会无时无刻伴随着她,直至被黑暗吞没。
“偕柠,你心中压着这事,身体又怎么会好,我们早日动身去西南吧,好不好?”许久,谢母想起整件事最重要的核心,劝说道。
但是谢温再次拒绝了,“我在青州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做完再去也不迟。”
“怎么能不迟!”谢母放声大喊,早已抛掉往日的温柔,此时的她就像即将失去孩子的人一般,“我算是想明白,你这些时日毒发的原因,不仅仅是雪闻那孩子,更因为你心里装着此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没说!”
谢温否认道:“已经没有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死路里走,绿荫,你快些去收拾行李,我们立刻出发!”谢母不相信谢温的话,后拽住绿荫吩咐道。
谢温眉头微皱,刚想继续劝说,只见谢母忽然瘫软在绿荫身上,像是失去意识。
“小姐?”绿荫着急地看着谢温。
谢温连忙上前扶住,与绿荫一同把谢母送回她的房间,再让方家下人去外面请大夫,唯一随行的大夫此时分身乏术,忙着给苟雪闻做外伤手术,无法替谢母诊断看病。
谢温在等待大夫的时候,心急如焚,凝望谢母的侧脸,更是担忧谢母会因她的事情,导致体内暗藏多年的毒突然爆发。
来来回回踱步之际,余光瞧到谢母的眼角泛起一丝亮光,谢温认真看去,发现是一滴眼泪。
那一刻,谢温的心里无比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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