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随着玄策的呵斥渐渐平息，玄灵院里虽仍有零星私语，但已没人敢再当着凌溪沐的面嚼舌根。
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规律，每日天不亮就往演武场去，握着剑反复打磨基础招式，直到晨露被朝阳蒸干。
午后则雷打不动地泡在藏经阁，指尖划过一本本泛黄的古籍，试图从字里行间寻到关于青丘的线索。
只是玄灵院的藏经阁虽藏书浩如烟海，关于青丘的记载却少得可怜。
大多书卷只寥寥几笔带过，说千年前青丘灵脉是突然溃散的，灵气消散引得天罚降临，整片狐族圣地险些化为废墟。
更有几页残篇提道，神界事后还曾问责妖族，斥责青丘一族对灵脉守护不力，才酿成这般大祸。
凌溪沐指尖顿在“天罚”“问责”几个字上，眉头紧锁。
她分明记得父亲提起青丘时的避讳，还有祭坛符文里那魂魄碎裂的寒凉，若只是灵脉溃散与天罚，为何月蘅祭司要以身祭阵？
又为何父亲要拼命隐瞒母亲与月蘅的关联？
她将那本记载着青丘旧事的残卷翻来覆去读了三遍，除了这些模糊的定论，再无半分细节。
正欲合上书去寻其他典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她回头望去，只见三师妹舒棠音抱着一摞草药，探头探脑地站在藏经阁门口：“小师妹，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在看书呀？大师姐让我来叫你，说晚膳给你留了你爱吃的烤鸡。”
凌溪沐放下书卷，压下心头的失落，对着舒棠音笑了笑：“知道了，这就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本残卷，将“天罚”二字记在心底，或许，青丘的覆灭，根本不像记载里说得那般简单。
接下来几日，凌溪沐往藏经阁跑得更勤了，可翻遍了与妖族相关的典籍，关于青丘的记载依旧零碎。
这日午后，她正蹲在书架角落，专注地翻看一本泛黄的《妖族古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凌溪沐？你倒是常来藏经阁。”
凌溪沐猛地回头，见玄策一袭月白道袍，手持书卷站在不远处，目光正落在她手中的典籍上。
她连忙起身行礼：“玄策师尊。”
玄策走上前，扫过书页上“青丘”二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问道：“你在查青丘的旧事？”
这话正戳中凌溪沐的心事，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没错过这个机会，抬头看向玄策，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师尊，弟子确实想知道，关于青丘远古狐族的过往，藏经阁的记载太过简略，您见多识广，可否为弟子解惑？”
玄策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拂过书架上的古籍，缓缓开口：“上古时期，天地灵气本就匮乏，唯有青丘狐族独占一方灵脉，灵气充沛得让神魔两界都眼红，那时两界就常暗中觊觎，只是碍于妖界狐族之主月蘅战力不弱，才没贸然动手。”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直到神魔大战前夕，青丘灵脉突然溃散，当时六界都在传，说是月蘅身为妖族，身份低微，妖血玷污了灵脉，这才惹了天怒，降下惩罚让灵脉消散。”
“灵脉一散，狐族将士人心惶惶，战力大减，后来妖界防线崩溃，被魔族趁机占领，青丘也成了一片废墟。”
玄策的目光落在凌溪沐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至于狐族领袖月蘅大祭司……天罚降临之时，她为护残存的族人，以身祭阵，最终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
凌溪沐听得心头一震，攥紧了手中的书卷。
玄策说的，与藏经阁的记载大致相同，可父亲的隐瞒、姜焱的窥视，还有母亲身上的疑云，都让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刚想追问“灵脉溃散是否真的只是因为天罚”。
玄策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先一步开口：“旧事已过千年，真相如何早已无从考证，你如今身为玄灵院弟子，还是专注修行为好。”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凌溪沐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躬身应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尊指点。”
玄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朝着藏经阁深处走去。
凌溪沐看着他的背影，指尖仍紧紧攥着书卷。
天罚？妖血污染灵脉？这些说法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她总觉得，这不过是掩盖真相的幌子。
凌溪沐与玄策分开后，又在藏经阁待了半个时辰，直到暮色渐浓才抱着几卷典籍离开。
她没注意到，藏经阁外的回廊柱子后，一道身影悄悄探出头，目送她走远后，转身快步朝着符道院的方向跑去，正是锦瑶身边的宁优。
宁优一路疾跑，冲进锦瑶的院落时，还在大口喘着气：“师姐！我、我刚才在藏经阁看见凌溪沐了！她跟玄策师尊待在一起，还凑得特别近，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锦瑶正坐在窗前擦拭佩剑，闻言手指猛地一顿，剑穗上的珍珠串哗啦作响。
她抬起头，眼底瞬间凝起寒霜，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清楚了？师尊真的跟她单独说话了？”
“千真万确！”宁优点头如捣蒜，添油加醋道，“我在柱子后看了好一会儿，师尊还主动跟她搭话呢，眼神都比平时温和！那凌溪沐肯定又在装可怜卖乖，不然师尊怎么会对她那么好！”
这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锦瑶心底的嫉妒。
她想起前几日演武场玄策对自己的呵斥，再对比此刻宁优说的“温和眼神”，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锦瑶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嫉妒与怨怒几乎要溢出来。
她死死攥着裙摆，指尖将上好的绸缎掐出几道皱痕，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浓。
凌溪沐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凡人，母亲更是个连灵力都修不稳的残废狐妖，凭什么一次次抢走本该属于她的关注？
凌溪沐除了顶着跟自己一样的脸，甚至连师尊都愿意跟她谈论心事，而自己这个跟在师尊身边多年的弟子，却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锦瑶猛地将佩剑拍在桌上，剑身在桌面上震出清脆的声响。
她眼底翻涌着怨怒，指尖死死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将布料抠破：“凌溪沐……她到底想干什么？”
宁优在一旁看得真切，连忙凑上前添火：“师姐，她就是仗着那张脸装模作样！一个凡人弟子，还想跟您抢师尊的看重，简直痴心妄想！”
锦瑶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窗外暮色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凡人？残废狐妖的女儿？也配在玄灵院兴风作浪？”
锦瑶抬手抽出书架上一本封皮陈旧的古籍，指尖在“青丘”二字上反复摩挲，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算计。
“她不是想查青丘的旧事吗？不是想跟师尊攀关系吗？我倒要给她设个绊子，让她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这种出身能碰的。”
锦瑶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冷得像冰：“我倒要看看，她这心思，能藏多久。”
凌溪沐想查的，她或许能帮上“忙”，只不过这忙，是帮她坠入更深的迷雾里。
锦瑶心思一定，立刻让宁优去查玄灵院近期的外出任务。
不出两日，宁优就带来了消息。
三日后，玄灵院将发布积分考核任务，要学院学子去“陨星崖”采集修炼所需的“星露草”。
而陨星崖的深处，恰好有一处上古遗留的空间裂隙，虽常年被结界封印，却因近日灵气波动，出现了微弱的松动。
“师姐，这裂隙传闻连通着天界边缘的‘云荒境’，若把凌溪沐引到裂隙附近，再借妖兽之手逼她靠近，以她的修为，定然会被裂隙的吸力卷进去！”
宁优眼底闪着算计的光。
“到了天界边缘那种地方，她一个凡人弟子，要么被天界守卫当成奸细拿下，要么被荒境里的散灵吞噬，根本没活路！”
锦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划过古籍上“云荒境”的记载：“就这么办，你去把星露草的采集路线改一改，再弄几只三阶妖兽，到时……让她‘恰好’撞上。”
三日后，采集任务如期进行。
凌溪沐本就没打算参与这次星露草采集。
玄灵院的积分对她而言毫无用处，她从未想过要在这里毕业，留在院里不过是为了方便查探所有旧事。
可她的心思，旁人哪里知晓？
舒棠音只知道星露草能换极高的积分，拉着她的手腕兴冲冲地劝：“小师妹，一起去吧！多攒点积分还能换灵草呢，你查资料总要用得到的！”
言芷兮与郎凡泽也放心不下，毕竟前几日流言刚歇，怕她单独行动再被人刁难，也跟着劝：“我们陪你一起，路上有个照应，采集完早去早回。”
凌溪沐看着三人真切的模样，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师兄师姐是真心为她好，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可行至中途，宁优突然尖叫着跑来：“不好了！前面有妖兽袭击，我的同伴被伤了！”
众人慌忙跟着宁优往前跑，却不知已渐渐偏离了原定路线，朝着陨星崖深处走去。
刚转过一道山坳，三只獠牙毕露的三阶“裂地兽”就猛地扑了出来，目标直指凌溪沐。
“师妹小心！”
郎凡泽立刻拔剑迎上，言芷兮也护在舒棠音身前，可裂地兽的攻势异常凶猛，且只盯着凌溪沐不放。
混乱中，一只裂地兽狠狠撞向凌溪沐，她被迫后退，脚下却突然一空。
身后正是那处微微发光的空间裂隙！
裂隙中传来强烈的吸力，凌溪沐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往里坠。
她下意识去抓身旁的岩石，却只抓到一把碎石，耳边还回荡着师兄师姐焦急的呼喊。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从昏暗的陨星崖，变成了一片云雾缭绕的苍茫之地。
凌溪沐重重摔在地上，刚撑起身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远处是悬浮在云端的宫殿群，檐角鎏金，风铃轻响，空气中的灵气浓郁得让她几乎要窒息，与人界玄灵院截然不同。
“这里是……”她正茫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何人擅闯神界云荒境？！”
凌溪沐转身，见两名身着银白战甲的天界守卫持戟而立，眼神锐利如刀，正警惕地盯着她。
凌溪沐刚想解释自己并非有意闯入，两名守卫的目光却突然沉了下来，握着长戟的手紧了紧，语气更添几分戒备：“你是狐妖？”
其中一名守卫上前半步，指尖凝聚起淡淡的金光，隔空扫过凌溪沐周身：“不对，你气息又分明是凡人，怎么会沾染妖族气息？”
这话让凌溪沐心头一紧。
她母亲胡乐乐是狐妖，或许是常年与母亲相处，身上才沾了淡淡的妖气。
凌溪沐刚想开口说明，另一名守卫已冷声道：“休要狡辩！神界规矩森严，人族与妖族未得天界召唤，严禁踏足半步，你既非神籍，又带着妖气擅闯云荒境，已是犯了天条！”
凌溪沐连忙摆手：“我真的是意外闯入！玄灵院弟子奉命去陨星崖采集灵草，被妖兽逼迫，不慎坠入空间裂隙，才来到这里的！”
“意外？”
守卫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信，“云荒境的空间裂隙常年被结界封印，岂是轻易能坠入的？我看你是故意借裂隙潜入神界，别有用心！”
说着，两名守卫同时上前，长戟的尖端对准凌溪沐，金光闪烁的戟刃透着凛冽的寒意：“束手就擒吧！带你去见执法天神，若查实你是奸细，定不轻饶！”
凌溪沐看着逼近的守卫，知道此刻辩解无用。
这群守卫认定了她是故意潜入，眼里满是对凡人与妖气的轻视，多说一句都是白费口舌。
她攥紧了拳头，指尖悄悄凝聚起一丝灵力。
既然好说不听，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趁着左侧守卫长戟刚抬起的间隙，她突然侧身避开，同时将灵力灌注在指尖，猛地朝着对方的颈侧穴位点去。
那守卫没料到一个凡人竟敢反抗，一时不备，闷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右侧守卫见状大怒，长戟带着金光直刺而来，凌溪沐俯身躲开，笛身重重砸在他的膝盖上。
趁着对方吃痛弯腰的瞬间，她反手又是一记手刀，劈在对方的后颈。
两道身影相继倒地。
凌溪沐看着地上昏迷的守卫，轻拍了拍掌心的灰尘，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任人拿捏的普通凡人了？
在玄灵院练的哪是粗浅防身术，不过是她刻意收敛了实力罢了。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更怕动静闹大给父亲凌旭惹来神界的问责，就凭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守卫，哪里配在她面前舞刀弄枪？
她踢了踢地上的长戟，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还神界将领，连个凡人的‘偷袭’都防不住，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
说罢，她不再耽搁，迅速取走守卫身上的令牌，转身隐入云雾深处。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地方藏起来，至于这些不长眼的，等她查清青丘旧事，再跟神界慢慢算这笔账。
神界规矩森严，又处处透着对凡人与妖族的排斥，只有先找到藏身之处，才能再想办法查月蘅祭司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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