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舟成的话说得实在难听，“忘恩负义”这种词一出，眼前的老人脸色愈发难看。
“你懂什么？！”老人浑浊的眼球死盯着韩舟成，怨毒地看着他，“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村子！祖上都是一家人！！是他们强占了我们的井不肯还给我们！我们夺回来有什么错？！”
众人面面相觑，大概明白了。
看来就是韩舟成说的那样，忘恩负义的下王村想霸占上王村的井，但被反杀。而眼前的老者是下王村的村民，所以刚才跟他们讲起两村之间的恩怨的时候一直在往上王村泼脏水。
那他们背的是下王村村民的尸体？
韩舟成隐约觉得不太对，但他先看了眼杜厄，眼见对方蹲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还是感兴趣地听着，韩舟成这才开口分析。
“一开始的时候你没想害我们，一路上都晃着铃铛，让黑影不能接近我们。但等到我们发现了尸体是被缝起来的之后，你希望黑影把我们杀了，你不想这个秘密被我们知道……不，你那时候说，‘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大家都得死’。你不想其他人知道，尸体是一块一块被缝起来的。”
韩舟成愣了一下，他猛地转过头去。
杜厄也跟着一起往后看，满脸写着八卦好奇：“怎么了怎么了？”
韩舟成站起身来。
他行动不便，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为了能好好听故事，杜厄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他。
“谢谢。”韩舟成低着头小声道谢。
他瘸着腿走到十具尸体前面，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一具具尸体的袖子都先挽上去。
老人看着他的动作，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尸体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他们闭着眼睛静静站着，明亮的月色下，风吹动他们身上的衣服，他们又好像马上就能活过来一样。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韩舟成却毫无畏惧地穿梭在这些尸体里，他静静查看，甚至时不时翻看一下尸体的手。
蒋会看着他的动作，虽然感觉头皮发麻，但也拿着蝴蝶刀跟在他身边，担心会突然之间出什么变故：“怎么了到底？”
韩舟成一个个仔细看完，这才确认。
“这些尸体……应该是被人故意缝乱的。”他指向自己左边的尸体，“这具尸体的大臂，跟这一具的小臂，还有这一具的手是一起的。”
韩舟成过目不忘，在他的指认下，眼前这些尸体的手臂手掌都是能找到相连接的部分的，只是缺了两套。
应该就是之前蒋会他们扛的被吃掉的那两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被分成了十二份，头，脖子，胸部两份，肚子，屁股，大臂，小臂，手，大腿，小腿，脚。每一份都来自不同的人。如果是随便缝的，不会每一具都这么凑巧吧，一具尸体上竟然都找不到两个来自于同一个人的部位。”韩舟成看向老人，“而且如果他们和你一样是下王村的人，之前蒋会他们弄丢尸体的时候，你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是上王村的人，而你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那么……你至少表面上也是上王村的人。你又很担心我们把尸体的秘密说出去，所以，这些尸体是你砍烂了然后缝起来的？”
老人沉默阴毒地望着他。
众人看这NPC的反应，也清楚大概率韩舟成说对了。
韩舟成被他看的心脏狂跳，忍不住想向后退。但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厄又站定了。
长着一张邪肆妩媚的脸的人还蹲在原地，胳膊肘杵着膝盖，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像是在听书一样。
眼见着NPC不说话，他还好奇地询问：“哎哎，你表面上是上王村的人，实际上是下王村的人？你是细作？”
NPC横他一眼。
杜厄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手往前伸了一下，但看看老人的脖子，又皱着眉收了回来，手往肚子那儿一揣，标准的农民蹲。
韩舟成莫名觉得，他这个动作……刚才是想伸手把NPC掐死吗？嫌脏又放弃了？
眼看他似乎因为没能听到想听的故事而有些不满，韩舟成脑筋转得飞快，想再从老人这儿得到点别的线索。
但这一次不管他再说什么，老人都不再开口说话了。
杜厄也有些索然无味地站起身，眼睛开始四处瞄。
众人这一次休息的时间很长，但当蒋会提出要继续走的时候，聂富城先叫嚷起来。
“要不咱们今天就歇歇吧？”他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继续走的话他根本走不了几步。但他又很担心蒋会直接不管他，把他抛到最后面。
他可是听清楚了，后面有一些黑漆漆的黑影在蹲守，没有铃铛的话必死无疑。
不过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咱们刚才问了那么多问题，实际上也对咱们通关这个副本没什么帮助啊！你看，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李安全和崔卓的尸体怎么办，而且我们现在还发现了，咱们抬着的这些尸体，他们的脖子跟身体之间的线都要断了。我觉得再抬着他们走一会儿，估计这些尸体都要散架了。”
聂富城鼓动着：“歇歇吧今天，歇歇吧？大晚上的搬什么尸体？明天白天搬不行吗？”
他的话刚说完，已经不理他们的NPC这回却开了口。
“白天不行。”
蒋会赶忙问：“白天为什么不行？”
老人嗤笑一声：“你听说过赶尸人会在白天赶尸吗？”
这显然又是一句死亡规则，昭示着他们白天是无法赶路的。
这要怎么办？
蒋会眉头紧皱。
但聂富城已经鼓动了一圈的人。
“反正咱们马上都要到山脚下了，今天就歇歇吧？”聂富城还讨好地跟蒋会笑，“蒋哥，我看这副本显然不是把尸体老老实实扛过去就行的，对吧？你看你是不是再找找什么线索？”
这话倒也是事实。
刚才系统提示了新剧情，显然，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很重要的事情。
蒋会转头再看看周围的玩家。
大家刚经历过现世死亡，现在又扛着尸体赶了大半夜的路，人人脸上都有遮不住的倦容。
蒋会略一思考，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们歇息吧。”
他一个人去找找线索的话，仗着自己的技能说不定还安全一点。
说罢，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先去找NPC沟通。
老人被他问的不耐烦，冷笑着看他。
“一切都已经晚了！”说着，他眼球转动，缓缓看向在场的所有人，“不管你怎么做，你们也都会死。”
蒋会一怔，心里猛地一颤。
根据论坛上其他玩家的经验，NPC的话并不能全信。
例如刚才，眼前的NPC还刚刚编造故事骗他们。
但NPC的死亡预警，一定是真的！
现在老人这么说，那说明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触发了死亡规则。
“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蒋会追问。
老人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从他身上得不到答案，蒋会眉头紧皱，坐下来认真思考。
但蒋会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脑子很聪明的人。
除了身体素质和从上一个副本中得到的技能道具，蒋会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想了好一阵后想不通，立刻准备找专业的。
那个韩舟成，他的脑子那么灵光，说不定能捋清楚现在的情况呢？
这么想着，蒋会抬起头目光梭巡，很快就是一怔。
“韩舟成……和那个杜厄去哪儿了？？”
.
黑漆漆的树林里。
一团一团的黑影环绕在四周，因为闻到了人的气味而疯狂蠕动着。
但因为距离大部队不算太远，它们畏惧着时不时传来的铃声，所以只围绕在四周，却不敢再往前。
就在距离黑影不过几米的距离，穿着黄马甲的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一棵草连根拔起。
刚才还因为担心杀人弄脏手，这时候他倒是一点儿不嫌地脏，挖完草后往兜里一揣，也不站起来，蹲着往旁边挪了几步，又开始刨其他的草。
就在这时，杜厄眼前出现一只捏着草的手。
“这个你要吗？”
杜厄头也不转，很果断的拒绝了。
“你那个不行。”
根茎断了，而且灵气太弱。
这种“旅游纪念品”带回去，在他们那儿一天都活不了，就会被其他花花草草绞杀。
拿着草的手缩了回去。
但过了一会儿，又递过来一棵。
“这个呢？”
杜厄这才抬头。
月光下，眼前不良于行的少年身上被汗渍浸湿，可能是长时间走动站立，也可能是因为前面就是几乎能看到一团团头发中藏着的脸和器官碎片的黑影，他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脸颊也有几道灰迹。
但他眼神明亮，手掌伸得直直的，方便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看到他手里的草。
杜厄不用看也知道，草上带着一点儿血。
别看杜厄两爪子下去就能把草刨出来，其实副本的地面还是非常坚硬的。
纯靠人手想要将一棵草完整地挖出来，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一次韩舟成递过来的草根茎断了，没有灵气，这一次倒是完完整整，甚至还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灵气。
“你很聪明嘛！”
一个无限接近于凡人的杂灵根，既无机缘，也从未修炼，只靠眼睛去看杜厄挖的草，就能这么快挑选到具有灵气的草植，虽然很微弱，但也足可以证明这小子的确很聪明。
但韩舟成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杜厄已经重新低下头。
他两下刨开土，完整地挖出一棵草，站起身来，单手插兜把这根草举到韩舟成面前。
“你看这个，经脉清晰，深根直茎，叶片俱全，这种才是我需要的。”
韩舟成垂眸看着自己手里挖出来的草，也看着自己残缺的腿。
“我明白了。”他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杜厄不太对劲，再后来看到蒋会休息的时候也突然开始打坐，并且明明蒋会跟常廉之前在树林中遇险，回来之后身上受伤，但突然，蒋会身上的伤好像一下子就好了。
这种变化跟蒋会突然开始打坐是连在一起的。
韩舟成很快就意识到，蒋会的变化一定跟这个名叫杜厄的人有关。
加上他一路上已经关注很久了，杜厄没事儿就会去挖草，那些草都被他装进了兜里，但他的兜到现在一点儿都不鼓。
是神仙？妖怪？魔法师？
不管是什么，这人一定很厉害。
犹如救命稻草突然伸在了自己面前，韩舟成毫不犹豫地想要抓住它。
但这一刻，听完杜厄的话之后，他终于脸色苍白地最后回看了一眼杜厄，默默转身离开了。
杜厄在他身后伸出尔康手：“哎？”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小子刚才不还兴冲冲想帮他挖草吗？怎么他说完又放弃了？
当然，杜厄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真的想让韩舟成继续用手刨土。
没看杜厄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兜里，正在翻有没有个什么顺手的法器吗？
不然就韩舟成那手，再刨两根非把手指骨磨出来不可。
只不过杜厄吧，他东西委实有点儿多，适合没修炼过的杂灵根的法器那就更少了，还真不好找。
算了算了，没帮手就没帮手吧。
杜厄又挖了几棵，站起身来，颇有些心神荡漾地四处看着。
这些草里，就算被他挖起来的灵气其实也不是很充足，至少杜厄没办法一眼就扫到，毕竟他常年在镇苍峰修行。
镇苍峰是前前前……前第一宗门的主峰，灵气充裕，奇花异草无数，为此峰取名之人的本意是“镇住天下苍生之命途，本宗弟子永为天下尊”。
后来这个前前前……前任第一宗门的宗主被他一招所杀，镇苍峰自然而然也落到了他手里。
在灵气充裕的山里住久了，哪怕后来其他地方都灵气枯竭，镇苍峰的灵气也还算充足，长期处于这种高浓度灵气的环境里，杜厄还真很难感知到太低微的灵气，必须蹲下来慢慢找。
是的。
一如韩舟成想的那样，杜厄确实不是普通玩家。
他来自于修真界。
好消息！改了两天终于理顺了思路！
坏消息！改了两天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一版！
大家久等了！本章依旧有小红包致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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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赶尸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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